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听说教主想称霸武林>第106章 番外 宝石(唐漠x贺文竹)

  贺文竹在院儿里种了一小块药田。

  凛州的冬还没过去,药草蔫黄地垂着脑袋。虽然不是价值连城的药材,但贺文竹还是搭了个架子,扯了几块厚重的棉布盖在上头。忙完天色已经快要近黑,他眯着眼睛往院外看,额上冒出来些微湿润的汗意。门口隐约有一个人影,贺文竹叹了口气,朝小孩儿招手,“虎子,进来。”

  来的孩子叫虎子,家就住在他这小院儿附近,爹爹几年前加入了赤驽教,娘亲因病去世,虎子现在跟着腿脚不太方便的婆婆一起生活。州蒙魔教猖狂,名为“赤驽教”的魔教大肆收揽身强力壮的青年,满怀希望的庄稼汉子进去了,此刻只怕都化成了一地白骨,其中便包含虎子的爹。

  男孩往贺文竹身前靠过来,还没开口贺文竹就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气。

  贺文竹秀气的眉皱起来,掌心拢着男孩转了一圈,问,“你受伤了?”

  虎子听了这句话隐忍一路的恐惧和委屈爆发开,眼泪“哗”一下流了出来。他哭着往贺文竹怀里蹭,沾了血迹的手指紧紧攥着贺文竹的衣袍,“贺先生,我……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月光泼下来时虎子已经睡下了,贺文竹配了一副安神助眠的汤药给他喝了,男孩脸上带着泪痕,因为一整天的恐惧和紧张很快睡了过去。哈驽申死了,唐漠终于站出来想要重新接手凛州,贺文竹脸上没有过多表情,只背着手站在窗前,脑子里是现下错综复杂的时局。几日前风流剑于飞沙门屠杀逍遥客的事已经在江湖上传开,唐漠和谢怀风结成同盟,两人野心由此可见并不小,势必要将凛州重新掌握回唐家。

  贺文竹神情冰冷,自己脚下这片凛州的土地,如若不是唐天成当初不闻不问,又如何会落入魔教之手。贺文竹不喜欢江湖人,在他眼里江湖人只是一些自私自利、随心所欲的野蛮人罢了。谢家、宋家之类权势滔天,地方官府都要对其唯唯诺诺,而唐家则是心中无半分百姓,这在贺文竹眼里前者是野心,后者是冷漠。

  总归都令他反感。

  院儿里走进来一个人。

  贺文竹眼神微动,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睡得安稳的虎子,抬脚出了门。

  月光清冷,照下来映着的也是两个同样清冷的人。两人以前从未见过,半分不知对方是何样貌,但此情此景,来者眉眼好像结着冰霜,语调也冷,“贺先生。”

  贺文竹同样动也未动,直视那张脸,“唐掌门。”

  唐漠自有自己的势力网,他知道贺文竹,贺文竹是北平王插在州蒙的一只眼。

  而唐漠三胜飞沙台的传说贺文竹更是前几年便听说过。天生异瞳,被当成不祥之兆从小便被唐家抛弃,在江湖视线里消失那么多年,练得一身武艺重新回来,用如此方式接手飞沙门,此人的魄力和野心都该是一等。

  在贺文竹的想象里,唐漠此人该是“疯”的。他不否认天生异瞳可能让他对唐漠有一些不可避免的“偏见”,此人含着疯狂的恨意,要将唐天成折磨到生不如死,让所有曾经让他痛苦的人都下地狱。贺文竹甚至想象过他接手飞沙门之后下一步的计划会不会是将这武林正派都掀翻。

  两日前北平王传来消息,关于凛州的消息可以用唐漠交换,此人为“援兵”。

  援兵?北平王势力尚且不够,目前能在凛州铺开一张暗网已经是贺文竹辛苦经营多年的成果,他们确实需要援兵,若这援兵是凛州的“土皇帝”更好不过。

  贺文竹往他胸口上看,那儿还凝着一点血迹。虎子杀了哈驽申,然后那把剑转手又刺进了唐漠的胸口,贺文竹不知为何突然想发笑,随手指了院儿里一张破旧的石凳,“唐掌门,坐吧。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唐漠脸上表情变也未变,高高在上的冷漠感,“小伤而已,不必。”

  贺文竹自顾自取了药箱搁在石桌上,偏头去看脚步未动的唐漠,“贺某一介文人,见不得血。”

  唐漠生出些不耐烦,仿佛为了他将自己硬生生按在了那石凳上,冷眼看贺文竹。而贺文竹仍不满意,指尖往他肩膀上点一下,“脱了吧,唐掌门。”

  唐漠两颗瞳仁都是漆黑的,贺文竹毫不避讳地盯过去,对上唐漠不太友善的目光。

  碰到不该越界的底线了,贺文竹心里想,唐漠从眼神里透出来不悦和疏离,但贺文竹却鬼使神差地没将视线收回去。传说中异色的两颗眼珠被唐漠藏了起来,任谁都能看出这在唐漠心里大概是一道疮疤,由不得别人去碰。他用了毒,贺文竹医术算不得多么高明,却知道寻常汤药是无法将天生的东西隐藏得这么完美。

  “想看?”唐漠出了声。

  州蒙经历了一天的兵荒马乱,贺文竹所处的村子还算偏僻,所受波及不大,这会儿正是入夜后该有的寂静。贺文竹感到微妙的窘迫,方才两人势均力敌的气场好像随着唐漠这两个字急转,贺文竹被他轻飘飘放在了弱势一方。

  他调整自己的表情,将上好的金疮药洒在唐漠胸口,没有回答唐漠的问题。

  这点小伤对唐漠来说确实算不得什么,金疮药从血淋淋的伤口渗进去,他眉头也没皱一下,伸手将散落的衣物拉回去。

  “贺先生应知我为何而来。”

  贺文竹收起药箱,“唐掌门既然能找过来,想必这几年也并非真对凛州不闻不问。你们江湖人不是信奉‘江湖庙堂两不相干’吗。”

  “我想要的不过是凛州百姓安泰,你的主子要的是天下,分我这一杯羹,不吃亏。”唐漠淡淡道。

  “凛州百姓安泰?”贺文竹唇角牵扯出来一个意味很冷的笑,他毫不掩饰自己对唐家人的不悦,“唐掌门,唐家人能有此心愿,实属不易。”

  贺文竹此人是有趣的,唐漠进他这小院儿不过片刻时间,贺文竹脸上表情变了又变。从方开始的淡漠到他盯着自己一双眼睛的好奇和呆愣,再到后头的讥讽愠怒。面上看着是个一派成熟稳重的矜贵文人,实则情绪都被他放在了脸上。

  唐漠紧绷了一天的弦摹地松了许多。凛州如今变成这样大概真是唐家的错,唐漠从没有纠结过这个,他并不关心错在谁,谁能真的说清错在谁?凛州一方土地诸多百姓过怎样的生活到底该朝廷还是唐家负这个责任?更或者该是凛州百姓自己为自己负责,若无人看顾就该活得如此愚昧吗?

  唐漠经历过比凛州百姓还黑暗的过往,没有任何一个人对他负责,他的亲爹都只是冷眼看着他像一条狗一样被打出了自己的家门。这么大的江湖,所有人都觉得唐漠为人冷漠,那他认下,懒得辩驳,也无可辩驳。但偏偏这个当下,唐漠抬眼看站在自己身前的贺文竹。

  他随手拿起桌面上的茶壶,掀开盖子往里看了一眼,一壶黑漆漆的药汤,不知泡了什么东西。唐漠不甚在意,直接抬手往瓷杯里倒。

  “有毒。”贺文竹冷声。

  唐漠点头,抬手一饮而尽。

  贺文竹似乎被他的动作惊到,一时之间没能说出来话,后知后觉地眯起眼睛。

  “有毒?”唐漠声调平稳,将里头已经空了的瓷杯反扣在桌面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杯底边沿,“贺先生面冷心热,附近常有孩童过来,不会将有毒的水放在桌上。”

  他这语气太过笃定,虽然说出来的是事实,但还是不妨碍贺文竹有一种想立刻往茶壶里下毒的冲动。

  唐漠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两颗瞳仁已经是不一样的颜色,他抬头看贺文竹,将贺文竹瞬间错愕的表情尽收眼底。

  野种、怪物、灾祸。

  唐漠回到唐家的第一件事是站上飞沙台,第二件事便是寻了神医来为他配制了一副毒,可以将他两只眼睛的颜色遮去,将一棕一蓝全都变成漆黑。望进去就好像浓黑的夜,无论什么情绪都被悄无声息地吞噬,唐漠这个人也变成了夜里的一道暗影,没人能从无边际的漆黑里将他找出来。

  他不像谢怀风那样“心怀天下”,有的人生来注定要当大侠,他们历经多少磨难都自己消化,这种人确实可敬,可敬到令唐漠怀疑谢怀风是否有何更隐秘的计划。但更多的人,比如唐漠,他们“自私”、“自利”,他们受到委屈要加倍奉还,他们被辜负便不再回报,甚至面对对他展现出愤怒和好奇的人还会恶劣地生出些“报复”的冲动。

  “亲眼见了不祥之兆,贺先生今日恐有灾祸。”唐漠紧紧盯住贺文竹的眼睛。

  贺文竹从未见过天生异瞳的人,于他想象中异色瞳大抵会是令人相当不适的诡谲感。足以令唐天成将他赶出唐家,足以让那么多人将唐漠打成“妖魔”,足以让他孤身站到与这个江湖都对立的局面上。

  但贺文竹却在瞬间被那点晶莹的蓝狠狠吸引,淡色的蓝像颗宝石一样嵌在唐漠的眼睛里,比他眼珠漆黑时的毫无波澜不知好看出多少倍去。贺文竹下意识咽下一口口水,呆愣地伸出右手想往那颗宝石上摸,然后他好似方才反应过来他深陷其中的美是唐漠的眼睛,那只手猛地顿在空中。

  两人视线相接。

  “贺文竹。”唐漠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抱歉。”贺文竹收回手。

  作者有话说:

  本来还想写更多的内容,怎么写感觉都不对,就戛然而止到这里好像是最好的。更多的大家自己脑补一下吧哈哈,唐漠被伤害狠了防备心太高,同时他地位极高,无人敢触碰他那条底线。但其实那条线一直在等着被谁踩上一脚,只有有人越过去了唐漠才能真的接受异瞳的自己。有人觉得他是怪物,自然有人觉得他是宝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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