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成悦府上发生的事没有几个外人会真心在意,他们除了看热闹便是以此教育子女,而这些外人中不包含严宝。
严宝与季柳恢复了书信来往,祝贺季柳被皇上封为一品夫人。
在信中二人均避开了一个不能提的话题,只聊些生意货品上的事,再或者是京城之中的八卦事。
严宝感激他,也只有对着季柳,他才有那么多话要说,信纸一张接一张的写,将自己独自出府居住的孤寂全部发泄在纸上。
林嬷嬷在厨房做了一些糕点,又端来了热茶,“少爷,歇会儿吧。”
“无事,不累。”
将东西放在严宝面前的桌子旁,只听严宝又问,“香水和固体香膏还有吗?”
“还有一些,但是不多了。”
“嗯,柳弟那儿也没有存货,所以剩下这些要慢慢出,细水长流……”严宝做事逐渐有了规划,脱离了父亲的荫庇和将军府的名头,他如今做事更加善用的是脑子。
“都听少爷的!”林嬷嬷只觉得这些日子严宝的精气神儿都回来了,日子也逐渐过的舒心,只除了一点,那便是熊正理经常会出现在宅子周围。
将写好的信装起来,严宝道,“嬷嬷,去拿一条羊毛毯子放进车里,再带上两瓶香水,随我出门。”
装好的车在宅子外面等着,严宝身形灵活,轻快的上了车,林嬷嬷倒是停顿了一下,但也跟在他身后上了车。
车子开始向前走,马儿踩踏的声响陪着车轱辘的转动在耳边响起,林嬷嬷欲言又止,直到马车行进了几步,从车窗外飘过一句,“严宝……”
严宝的手瞬间收紧,他微微抬着头,咬紧牙关,身子僵硬一动不动。
林嬷嬷神情不自然,眨了两回眼睛之后,笑道,“少爷,您今日的衣服真好看。”
严宝这才逐渐恢复唿吸,“仙衣阁的衣服一贯如此精美。”
他今日一身青翠色男装,款式简洁大方,袖口比正常款的男装窄上几分,但更显的换衣之人的干练之风。
“公主娘娘也是真心为您着想。”
“嗯,我自是知晓。”
林嬷嬷左右为难,但耐不住实在担忧严宝心中所想,于是她问道,“少爷,姑爷隔三差五来一次,您当真一面也不见?”
“他有他的理由,可我也有我的尊严。”严宝微微一笑,“嬷嬷,他想来便让他来,左右腿长在他身上,待快进城他便会自己走开,不必搭理他。”
“嬷嬷是怕少爷看不清自己的心。”林嬷嬷的年岁不是摆着好看的,有些事情看得多了,懂得便多了。
严宝没有说话,马车内陷入沉默。
车外,熊正理的马儿远远的缀在严宝的车架后头,这里是京城郊外,这条路比较偏,少有人往来。
熊正理丝毫说不清自己心中究竟是何想法,可能带着对严宝的愧疚,又或者因为严宝是令他违背本心行事的第一人,自从将严宝送出府后,他便觉得往日里看的书现如今也无甚乐趣。
骑上马,他熘熘达达的便出了京城,马儿对来这里的路也熟悉,没人指挥的情况下,一路走到了宅子门口。
可严宝对他却视而不见,派人禀报不见,在宅子外等也不见,好不容易有时恰巧碰见严宝出门,自己一个大活人在车前站着,严宝依旧是看不见。
严宝说的对,快进城时,熊正理勒紧缰绳,就在严宝以为他要越过自己往城中去时,车窗被敲响,“严宝,停下车,我有话要与你说。”
马车停在路边,自严宝离府之后,二人还是第一次面对面说话。
“过两日我要入宫,你也一起。”熊正理看着严宝一身男装,竟觉得这身衣服很适合他,“你这样的穿着也很好看。”
“府中不是还有洪小姐,你大可带着她一同去。”严宝心跳砰砰,自动忽略熊正理的话,他不愿与熊正理如此靠近。
“我也不想带你去,可这都要怪你。”熊正理目光不移,盯着严宝道,“我将你送出府,理由便是你身子不好,可你前两日已经参加了宴会,许多人都知道你身子已经大好,宴会去得,进宫倒是去不得,你自己想想会有何后果!”
“你!”严宝很想说是广阳公主让他去的,可这句话说出来好像也于事无补,是呀,他能参加宴会,却不能入宫……
严宝突然想到,若是他真就不顾名声,弃熊正理与不顾,说不定,太后会让他们和离,于是他心下欢喜,直接道,“我将来不仅会参加宴会,还会经常出入各个府上,但我不想陪你进宫演戏。我不在乎你怎么说,说你我夫妻关系不和也可,直接说我们日后会合离也可,我不想陪你去,你自己寻个理由便罢了!”
“你是打定主意要与我划清界限了?”
熊正理一把拉住严宝的手,将自己逼近。
严宝甩动两下,发现仍旧挣扎不开,他仰起脖子,硬刚,“对!”
“你以为这样我便会休了你?”
熊正理紧盯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
“这样最好,一拍两散,从此你我便是陌路人!”
“你做梦!”心中期望没有达到,熊正理脾气暴躁了。
“随便你!反正我是绝对不会陪你一同入宫的,放开我!”
严宝伸手推他,熊正理生气的不知如何是好,最终恨恨的放开他,“你不去也得去,若是不去,我便入府将你所有货物一把火全烧了!”
“你以为你是三岁稚儿么!”严宝瞪大眼睛,这样幼稚的举动真的是一个成年人所为?“柳弟自西北千里运送而来,你若是下得去手,我亲自带你去烧!”
熊正理更生气了,“什么柳弟,你需得随我称唿,他是你大嫂!”
“我与你将来注定合离,一个称唿而已,何必较真!”
“我说了太后赐婚,你休想与我合离!”
严宝只觉得如今与他说话实在是腻腻歪歪,他们一直在因为一件事掰扯不清,于是他摆摆手,“我不想与你吵,别耽误我寄信!”
熊正理咬着后槽牙,不情不愿的放他离开。
于是,远在西北的季柳,在收到严宝的信的同时,也收到了广阳公主的信和来来自熊正理的……信。
季柳叹气,三封信同时从京城传来,明明都是家人,他却要看三封信,回三封信,还有随着皇上敕封他的旨意的圣旨之后,传来一封密信,皇上对连环画情有独钟。
只觉得头都要大了,季柳哀叹。
但是,收到严宝与广阳公主的信季柳并不意外,让他意外的是,熊正理的信。
他与熊正理的交流也只限于他为其治病的那段日子。
他了解熊景海,从头发丝到脚趾,他身上的每一处,他性格上每一寸优缺点,他都了如指掌,但他却不了解熊正理,这对兄弟的性格实在相差太大。
季柳猜测,不止他不了解,只怕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真正了解熊正理,即便是广阳公主将他从小捧在手心上,她也不曾真正了解熊正理的为人。
熊正理从小体弱多病,常年的封闭让他逐渐与正常人的心理产生了偏差,这是非常自然的一个病理导致的心理问题。
所以,在严宝被送出府的现在,仅仅是一封信,却让季柳失了平静。
依次拆开信封,严宝仍旧是生意加八卦的结合,篇幅依如往常旧,长的令他打瞌睡,不过在信的最后,写了季府要迎娶新主母,江氏被罚的事。
广阳公主仍旧是感叹府中事务繁多,表达了对他和熊景海的思念以及对自己三个小孙子的喜爱,信中要求季柳将积攒的炭笔画再邮寄一些回去。
最后,轮到熊正理了。
他的信不长,一页纸,前头提到他与熊景海和三个小侄子的话仅仅只有一句且极为简短:问大哥,大嫂,三个小侄子安。
看完第一句,季柳便默了……
熊孩子依旧是熊孩子,快一年的时间不见面,就问候如此一句!
他颇有些后悔当初给熊正理的见面礼是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药丸,如此贵重的东西,想必熊正理也不会很领他的情。
下一句便是正事,一句多余的寒暄话都没有。
仔细看完他的信,季柳又头疼了,他就知道,熊正理突然给他写信根本没安好心,这是要陷他于不义!
突然一只肉乎乎的小手摸上他的小腿,季柳低下头,抱起已经爬到桌子下面的小胖子,便是一个响亮的亲吻,“战起啊,爹的小胖子!”
“嘎嘎。”战起笑起来像小鸭子。
季柳抱着他站起身,往房间中央走了两步,见他过来,身后又围上来两只小胖子,季柳被这三只小的包围,心都要化了。
春姐儿已经完全变成了三个小少爷的丫鬟,她整日与奶娘一起看顾他们,对三个小的最是上心。
“少爷可忙完了?”
“事情忙不完,但是孩子的成长可就这一次。”
“少爷真是好爹爹!”
“那是自然!”
熊景海回府时手中也带着一封信,“正理这孩子从小被宠坏了,如今他好容易有心,你帮他一把。”
季柳有些不情愿,“严兄受的苦他自己不说,风大哥也写有信来,直到现在他还独自一人住在我城外的私宅中,一面是弟弟,一面是我的闺中好友,你可体谅我?”
熊景海拥住他,“那我先教他两招,你心中有气不怕,可千万别在信中告知严宝,拆阿理的台。”
季柳捂住耳朵,“我没听到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