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一眀四肢大张被绑在刑架上,只能站着,这对一个普通人来说但站着就是一种折磨,时间越久,折磨越深。
白一明能忍,熊景海比他还能忍,两天时间,熊景海愣是没与他说上一句话,每日来到“审讯室”只是掏出一封信来看,从白天看到晚上,若是遇上他心情好,晚上点着灯还要看。
起初,白一明觉得这人怕也是朝廷的走狗,自己虽已经沦为阶下囚,但从他起势那日起,就没有想过能全须全尾的出去。
现在被抓,他早已经看开来。
但是时间一长,熊景海怪异的行为就让他非常疑惑,明着审问,却不对自己用刑,一天到晚的就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摆在桌子上,从早看到晚,那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他开始好奇。
熊景海清清嗓子,将信规规矩矩的叠好,小心翼翼的装进信封里,再将信封放进自己的怀里,末了拍了拍胸口,确认放好之后起身走向白一眀。
“瞧着你的脸色也不像过富贵日子的人,你都拿到朝廷给的赈灾银为何还要跟那些百姓一般每日喝粥吃干萝卜?”
白一明冷哼一声,不搭理他。
“你若不如实交代,爷就让手下把你那帮子弟兄全部拉过来,一个问题一个人,十个问题下来,你就只能去地下跟他们团聚了!”
熊景海语气淡然,但白一明知晓,这人身上充满一股杀伐戾气,必定是久经沙场之人,他说这话并不是在与自己开玩笑。
略一停顿,白一明道,“我若是如此做,岂不是与禹州那帮子猪狗不如贪官一样!”
“你造反了!”
熊景海这句话算是说道白一眀心头里去,像一把刀子直愣愣插了进去。
这个铁铮铮的汉子瞬间叫嚷起来,“我们不造反,就活不下去!这些该死的贪官明明知道今年地里收成不好,冬日又加上雪大,各村都有被雪压塌的人家,就今年这个光景,他们还要增加赋税!从朝廷规定的每亩地两担增加到四担,这些黑心肝烂肠子的狗贪官,他们想过我们底下人怎么活吗!!!”
熊景海望着他,黑眸中带着审视,“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瓦匠,给人盖房子的。”
“读过书?”
“大字不识一个。”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你主谋?”
“是我主谋,要杀要剐你随便来,我要是眉头皱一下,我就把我爷我爹给的这个白姓倒过来写!”
“你在说谎!”
熊景海站在他面前,抬头看他,“你说此事你是主谋,那么爷问你,你是如何抢劫了这批赈灾银的?”
白一眀死死瞪着他,“我瞧着反正也过不下去,索性就反了他娘的!反了我还有一条活路,但是如果不反那就一定会死,饿死或者被砍头选一个,我宁愿被砍头。”
“还是说谎!”熊景海冷笑一声,粗野面容带着凌厉的气势。
白一眀眼神左右飘忽,有些慌乱。他本就是老实人,如今能扛到现在不说实情已是不易,长时间不能休息,让他身心俱疲,此时被熊景海笃定他在说谎,心中惶惶。
“若你说的是真的,那么爷一开始问你的问题你现在想想你是怎么回答我的!”熊景海道,“你不是主谋,而且你说你自己大字不识一个,却能贴出每日赈灾所做之事,包括建立临时居所所用木材几何,花费银两几何,做工工人的工钱几何,收购粮食价格,粮食重量等等,这些可不是一个白丁能做出来的事情。”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说的这些就是实话,你若是一个好将军,就杀了我一个,放了其他人。”白一明因用力嘶吼,脖子与额头露出条条青筋。
“爷偏不,爷就当着你的面,将他们一个个……”
“你们这些狗官,不得好死!”
熊景海掏掏耳朵,“你小点声,这会儿是半夜,别人都在睡觉!”
“呸!狗官!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想怎么不放过我?爷虽年岁小,但死在爷刀下的魂几大车也拉不完,若是真有鬼,爷早已经不在这里了,还轮得到你来不放过爷?”
这句话将白一眀噎在原地,做鬼是他最后的狠话,这句话对熊景海都无效,这个老实人已经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只能不停的谩骂,将自己知道的,听到的所有脏话,脏字一股脑儿全都倒出来。
熊景海皱眉,粗硬的眉毛皱起一个鼓包,“行了,行了,就这点不痛不痒的东西留着自己听吧,我只与你说一次,你若是供出主谋,我保你下半生荣华富贵,朝廷不再追究你的罪责,让你隐姓埋名在乡下做一个富足的乡绅。”
“呸!要杀要剐随便!主谋就是我!你就算把皇帝老儿搬到我面前来,我还是那句话!”白一明知晓自己怕是逃不了,脸色灰白的可怕。
“很好,来人,现在就送他上路!”
熊景海往后撤了两步,解坤在门口出现带着长刀气势汹汹朝白一眀走来,刀光闪闪印在白一明眼中,白一明眼睛一闭,仰天大喊道,“我们下辈子再做兄弟,大哥我先走一步了!”
锋利的刀身划破空气,白一明紧闭双眼,却只感到手上一松,他倏地睁开眼睛,解坤又一刀砍断了他另一只手的绑绳。
熊景海招招手,“让陈关带他下去洗洗,洗干净了再带到屋里去。”
说着边走边从胸口取出季柳的信再次捧在手心里。
白一明傻眼,“你……你们不杀我?”
解坤将绑绳全部砍断,把刀大咧咧扛在肩膀上,“我们老大说让你去洗澡,还不快去,你虽然造反了,但是你干的这个事儿很让爷们佩服,不杀你,快去吧!不过告诉你,别想着逃跑,你那帮子兄弟还在我们老大手里,要是你跑了,第二天你就会瞧见他们的人头挂在禹州城的城楼上!”
白一明重新见到监牢外的天空,即使风雪未停,他仍旧觉得外面冰冷的空气让他激动的想落泪。
现在这一切竟然像梦一样不真实。
洗完澡换下脏臭的衣服,手腕脚腕都被上了伤药,白一明衣着整齐重新站在熊景海面前。
他还在看信。
解坤在旁边提醒他,“老大,人来了。”
白一明局促的看了他一眼,“您这是什么意思?若是让我出卖兄弟还不如一刀杀了我!”
“爷不杀你,要杀爷只会杀你的那帮兄弟。”
熊景海把自己痞子的一面展现的淋漓尽致,解坤更是听着这话一脸理直气壮。
“你!”白一明没想到朝廷的大将军竟然能这么不要脸,正儿八经儿的拿他的那帮子兄弟威胁他!
“所以,现在你只能听话,若是不听爷的话,爷就每天杀一个当玩儿了!”
“我若是说出主谋,你能否放了其他人?”
白一明这话一出,连解坤都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了,“你未免太小看我们老大了,你随便供出来一个,然后我们把其他人放了,你再自杀,你当我老大是傻的?”
又被噎了一回,白一明觉得这些日子在牢里吃嗖饭吃的他有些消化不良了。
“老老实实听话,我们老大又不杀你,你别转那些歪心思了!”解坤倒是开解他。
“你们之中有一个书塾先生,是十里八乡唯一的秀才,当年考中秀才便再也没有参加过科考,只一心回到禹州发誓要让村子里不再有白丁。”
熊景海每说一个字,白一明的脸色就白上一分,不在乎他的异样,熊景海继续说道。
“你造反也正是因为此人,之后张贴的所有文书也都是他的杰作,本将军可有说错?”
白一明噗通一声,当场跪下。
头重重磕在地上,一下又一下,“求将军饶他一命,求将军饶他一命,我愿意为将军当牛做马,只求您饶他一命。”
“他是你何人,值得你为他如此付出?”
解坤止住白一明的动作,“停下,我们老大不喜欢被人磕头。”
“我,我只是钦佩他的为人,我们没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你都能为他做到这种程度,老大,他们比我们关系还好!”
解坤满脸羡慕,他与熊景海,马门曦也是过了命的交情,但是如果真是遇到这种情况,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反应来,所以现下对两人的感情很是羡慕。
而且解坤现在终于知道陈关这次未曾跟他们一起行动是做什么去了。
这种细致消息都能摸得一清二楚,陈关果然大有能力。
熊景海正大光明的白了他一眼,“那就先杀他吧,煽动人心,如果不是他,你也不会造反,杀了他你们就自由了。”
“求将军,求求您了,戴梦云是好人,禹州从来都是出苦力的人,好不容易他愿意回乡授书,全乡里都感激他。”说话间,白一眀又要跪,解坤眼明手快提前拉住他。
“老大,看来主谋就是戴梦云了!”
白一明怒目而视,“你们炸我!我跟你们拼了!”
话音未落,解坤手上一个用力,白一明便被死死的压在地上不能动弹。
“别找不痛快,你也就是力气大了些,跟我们从小在军营里长大的比,还差得远着呢!”解坤说话间手上又增加了几分力气。
胳膊快被扭断的疼,白一明愣是一声不吭,眼睛死盯着熊景海,眼中血色弥漫。
“把他单独关起来,我们去会会那个戴梦云。”熊景海临走前扔下一句话,“爷不杀他,不仅不杀他,爷可以向你保证,你这帮弟兄一个也不会有事,前提是你得老实待着。”
解坤松开手,将白一明往前一推,随后走到门口利索关上门,“对不住了兄弟,这件屋子你用吧,不过我们老大说话算话,你安心待着就是。想想你那帮兄弟,我好心提醒你,别踏出房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