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侯爷你再过来我就喊人了>第39章 上药 因谁而系上的结,总得要这个人才……

  

  最终我还是没暴打谢阆, 只没搭理他,等秦医正上好了药,便一句话不多说地出了侯府。

  可若是我知道第二日发生的事, 我那天一定暴打个痛快。

  

  “麻烦应姑娘……再去一趟侯府。”

  第二日一早,隔壁侯府的管家站在门廊, 一脸抱歉地朝我鞠躬时, 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的意思是……你家侯爷说自己上药够不到背上的伤口, 所以必须要我去给他上药?”

  “……欸。”管家的头更低了些。

  

  “你们侯府是没有别的下人了吗?”我面无表情,“要不要我从院里拨两个人过去?”

  侯府的管家压根就不敢看我的脸:“侯爷说,只要姑娘去。”

  

  “你知不知道, 这话要是让我家应院首听了去……他能上门将你们侯爷从半死打到投胎?”

  侯府管家赔笑:“所以只能请姑娘瞒着院首大人……”

  

  ——这他娘的算什么事?

  

  “呵。”我越过管家, 径直走了府门,上了门口久违的马车。

  “你回去跟你们侯爷说,他爱上不上, 我不管。”我还非得惯着这玩意了?

  

  *

  

  今日是我重回司天监当值的第一天。

  说实在, 放鞭炮跨火盆之类热烈欢迎的场面我是不指望了,可一来就给我安排了一箱子的活是什么个意思?

  

  我这是犯了羊刃还是冲了流年, 第一天当值怎么就不能让我安安分分地躺着过了?

  

  “这些是特意留给师妹你的。”我三师兄和十一师兄吭哧吭哧地扛着一个大箱子到我面前, 瘦弱的一把老骨头似乎快要累散架。

  “这是近日士族上报的庚帖, 你就按照名录, 挨个论算合婚就是。”

  

  我翻了翻里边数不清的庚帖,随口道:“这么多庚帖?这红鸾星不得震碎了?”

  我三师兄还没喘匀气:“嗐,这不是前几日赏荷宴么。现在的年轻人不比我们那时候了……见了一面就偷摸着找关系递庚帖合婚,一点儿都不矜持。”

  我呵呵一声:“老哥你才二十八。”

  

  三师兄搓了搓下巴上的青胡茬:“跟你们这些十几岁的小娃娃是不能比了,我们那时候还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入洞房之前都没见过新娘子的面。”

  我冷笑:“师兄家里那三房妾室也没见过面?”

  

  三师兄“啧”了一声:“师妹你这话说得就噎人了——咱们晟朝纳妾的人海了去了,师兄我不过三房妾室, 着实算不得什么。”

  “且不说首辅大人家的少爷人纳了十六房妾室,近日还打算纳第十七房;就说你面前呈上来这庚帖,一人与三十余士族贵女问名合婚的都有……相比之下师兄家里这就是塞牙缝的小菜。”

  我翻了个白眼:“那你赶紧抠抠你的牙缝去,别打搅我干活。”

  

  打发走了废话连篇的师兄,我将巷子里的名帖搬出来堆到我的单人小桌案,准备干正事。

  这闲了两月没当差,还怪新鲜的。就是挺长时间没算合婚,一下子手生,我先从书架上扒拉了几本古籍,看了半柱香的书,这才准备好红纸和笔墨,随手拿过一对庚帖,翻开来。

  

  【谢阆,尤满诗。】

  

  我执笔的手顿了顿,笔尖落下一滴墨,啪嗒一声在红纸上晕开。我放下笔,将废掉的红纸揉成了一团,扔到桌下。

  要抽下一张红纸的时候,我的手鬼使神差地一转,换了一张普通白宣。

  

  司天监不挣钱,经费有限,咱们省着点花。

  

  天干甲庚相冲,坤格地支酉冲乾格亥卯未木局。

  不合。

  

  我将那宣纸夹在庚帖之中,也无须再细看了,当场就放到了一边。

  我拿出第二对庚帖。

  

  【谢阆,宋芝芝。】

  

  乾格甲木死于坤格寅午戌火地。

  不合。

  

  下一对。

  【谢阆,楼婉。】

  我:“…………”

  

  我干脆就不拿卦纸了,先把那一堆庚帖扒拉过来,挨个看了名字。

  一共四十五对庚帖,三十八封上边写着谢阆的名字。

  

  ——我怎么就觉得这么憋闷。

  

  我无声地骂了半晌,最后还是要老老实实地拿上笔,继续合婚。

  谢阆的八字我三年前就倒背如流,一打眼就能瞧出庚帖上的两人是否相合——这回卦纸都省了,不合适的我直接就划个叉塞进去。

  

  划满了叉,日晷就走到了巳时。

  按照事先的安排,司天监中留下了两位师兄继续值守,其余人便可以散值回家了。

  

  *

  

  瞧了一上午谢阆的名字和八字,没想到下朝的时候,还得在家门口听见他的名字。

  

  “应姑娘。”侯府的管家仍站在门廊处。

  不卑不亢地挺着腰,一看就知道是武将家里出来的。可偏偏那张沟沟壑壑的脸上硬生生挤出抱歉的笑意,头顶稀疏的发被风吹乱些许,又露出几分可怜。

  

  我认命地朝侯府门口走去,还不忘警告我家门口看门的侍从。

  “在应院首面前闭好嘴啊,你们什么都没看见。”

  

  走进谢阆的院子里,打眼先瞧见门口架了一只小火炉,炉子上温着药,缕缕白烟升起,药味飘了满院。

  “他连药也不喝?”我皱眉。

  管家苦着脸道:“侯爷嫌苦。”

  “放……”屁。

  

  我还不知道谢阆。从小被打到大的主,汤药当水喝,一口一壶如熊瞎子吞蜜,现在虚长了年岁还变娇气了?

  

  我走进谢阆屋子里,他正坐在桌案前写着什么,外袍松垮垮地披在身上,除了脸色略微有些苍白,看不出异样。

  我接过管家手里的外敷伤药和纱布,径直往桌上一放。

  

  他抬起头来,勾了勾唇。

  “你来啦。”

  这种轻快活泼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我感觉谢阆被人夺了舍。

  

  “嗯。”面对谢阆这张脸,我也说不出什么狠话来,“听说侯爷不上药,给管家愁得头都秃了。”

  谢阆道:“他年轻时头发也少。”

  我要是管家,当场我就冲上来薅谢阆的头毛。

  

  谢阆站起身来走向内室,边走便脱外袍。

  我跟在后面,努力强作镇定。

  “我看你脱衣裳也挺顺手,怎么就不能让别人给你上药了?”

  

  谢阆最里面的衫子脱了一半。

  “我不想让别人看见。”

  “看见什么?”我寻思谢阆的身子还能镶了金,看一眼少二两?

  

  “不想让别人看见我身上的旧伤。”

  谢阆满背的纱布露出来。可从偶有遗漏的缝隙之中,仍能见到一道接一道的陈年的棍棒旧伤。

  “以前觉得这伤丢人,便不愿让人看见。”

  

  说来也能理解。像是谢阆这样光芒万丈的天之骄子,在外从来都只有别人巴结逢迎他的份,谁能想到竟然在家是个家暴受害者?

  我要是谢阆那样自负的性子,约莫也会觉得丢人吧。

  

  “那你在我面前露出旧伤,就不觉得丢人了?”

  还是谢阆觉得自己在我面前反正表白都已被拒,干脆就不要那张老脸了?

  

  谢阆解着自己身上的纱布:“因为你早就见过。”

  他回头看我:“因为你身上也有一道这样的疤。”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肩膀。

  “算是同病相怜?”我耸了耸肩。

  

  接着,我走上前顺手接过他手上扯了半截的纱布。

  “我给你上药就这一次,下不为例啊。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给你上药,这情理不通,被人瞧见了还要惹人非议的。”

  

  “你在乎非议?”

  “当然在乎,我在京城也算是个人物,总要顾忌下自己的名声。”我将房间里的窗户大开,让外边的下人们也能瞧见我俩。

  

  “那你以前给我送东西的时候,想过非议吗?”他背对着我,声音有些小心,却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我给谢阆拆纱布的手顿了顿。

  

  “那时候哪顾得上这个。”我轻轻一笑,继续小心地一圈圈拆着,“小时候的脑子不行,一根筋得厉害,想不了那些有的没的。外面那些非议也不是没听见过,但总没往心里去。”

  我低着头弓着腰探到谢阆的肩胛处。

  “大概心里被填满了,就塞不进别的了。”

  

  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我喜欢他这事,从来就不是秘密。当时就恨不能剖出来给谢阆看的那颗心,即便是不在了,也不至于要藏着掖着。如今时过境迁说出来,心里也有几分轻松和释然。

  

  喜欢谢阆这条路很长,我独自走了许久,说不盼着回报是假的。就算如今临阵脱逃、半路止损,也总希望付出过的能被人知道。

  说到底——还是个俗人。

  

  “对不起。”谢阆低低的声音从身前传来。

  我没动,他却先回了头。他抬起头,用力抓起我的手。

  

  “我好像从来没同你道歉过。”他无比认真地看我,这几乎是我第一次完全看透他那双眸子里的情绪——满是抱歉与坦然。

  “虽然你之前说,喜欢我这件事与我无关,可我当年……的确是做了许多混账事。”他苦笑一声,“是我曾伤害你,就算说一千次对不起也不能弥补——对不起。”

  

  他这话虽来得晚,却也将我滚落在地上多年的那颗心拾了起来。

  再将上边沾上的灰拍干净、将褶皱捋平整了。

  

  这似乎是一件别人没法做的事。

  我曾听闻,如果被毒蛇咬了,那么就必须要同一类蛇的蛇胆入药,才能解毒。

  

  大概感情也是如此。你因谁而系上的结,总得要这个人才能亲手解开。

  

  我转到他身后,将他身上的纱布全部解开。

  黄白的药粉半融化般黏连在伤口上,浓重的药味混合着腥气,一阵接一阵萦绕在我的鼻尖。

  黑红的创伤几乎要将他大半个背上的皮肤都毁掉,凹凸不平、狰狞可怖。

  

  ——却也将当年的旧伤几乎全遮掉了。

  

  我从早已备好的水盆中涮了涮帕子,轻柔地擦拭在他的伤口之上。

  不出意料地见到谢阆背脊一崩,喉间逸出一声闷哼。

  

  “好了,现在还剩九百九十八次。”我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