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承恩>第85章

  苏泊云被放了出来,打了三十大板,外加罚俸一年。

  林司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耐着性子写完最后一笔,将狼毫搁下。

  他这几日似乎迷上了书法,除却本职任务和服侍齐策,其余的空闲时间都安安静静地呆在房里写字,连大理寺也很少去了。

  “如何?”林司衍问周顺。

  方要转身出去的周顺有些愕然,估计是没料到林司衍会突然开口问自己。

  周顺朝前走了几步,只见白色的宣纸上一篇幼儿启蒙便学的《千字文》,字迹工整,如行云流水。

  周顺认认真真地看着那些工整的字迹,好看自然是好看的,但他总觉得与林司衍之前的字迹有些不同了,似乎是局限起来了,没了之前的那种洒脱?

  但是周顺也不懂书法,只能将心中所想说出来。

  案台上只点了一盏蜡烛,周顺因为角度关系,只能看到林司衍大半边侧脸。

  另外半边侧脸陷在黑暗中,半明半暗间,看得整人都有些不真切,像是幻化出来的鬼魅。

  林司衍听罢没说什么,让周顺出去。

  周顺到如今还是有些畏林司衍,照往常他都是低着头乖顺地退出去的,但今夜不知是因为林司衍突然跟他搭话还是其他,他退出去前鬼使神差地望了林司衍一眼。

  清冷的眉目,紧抿的唇瓣,一副衿贵不可侵犯的模样,周顺怎么都想不通,这样衿贵的人怎么会是奴才,又怎么会是帝王的禁脔。

  烛火突然跳动了一下,明灭间照得林司衍眉头那颗朱砂痣愈加夺目,艳艳灼人,周顺又觉得这般灼灼的人,又是这般的处境,怎会不是帝王的禁脔。

  矛盾。

  周顺不敢多看,低下头轻脚退了出去。

  林司衍垂着眼睫,用手指碰了碰未干的墨迹,污了雪白的宣纸,也污了他干净的指腹。

  不同了么?

  早就该不同的。

  林司衍用灯帽盖灭烛火,黑暗中只余一双冷清的眸子。

  *

  *

  今日齐策兴致颇好,将下人赶出去后,搂着林司衍揉揉捏捏的,倒是没真进去,只是将林司衍的唇吻肿了。

  林司衍对白日行这些事还有几分阴影,却不敢多反抗,半推半就地任由齐策轻薄。

  “苏格今日告了假,没来上朝,说是病了。”齐策搂着人让他坐在自己大腿上,然后抓着林司衍的手指把玩,“朕听说还是被气病的。”

  林司衍心中一紧,这几天齐策都没有提到过苏泊云,他还真以为那事就这么过去了,现在突然说到苏格,恐怕是在等着他呢。

  林司衍安静地听着,并不插话。

  多说多错,且先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吧。

  “你这手上怎么这么多小伤口?”

  正当林司衍屏神凝气等待齐策下文时,齐策突然不满地转了个话题。

  林司衍被这一打岔,自然而然地跟着看向自己的手指,圆润粉嫩的五指指腹上留着一些斑驳的伤痕,似乎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给划到的一样。

  林司衍下意识地就想缩手,无奈却被齐策给抓牢了。

  “躲什么?让朕看看。”

  齐策不满地看了林司衍一眼,强硬地拉开他的手,那些小伤痕淡淡的,应该是已经结过痂好了的,又是在指腹上,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有它们的存在。

  “怎么弄的?”齐策剑眉微皱,看着林司衍问道,那神色、语气,像是林司衍把他的宝贝给弄坏了似的。

  “扶着东西走路时不小心割伤的。”林司衍解释道。

  都扶着东西了还会被割伤?还是这么多细小伤口?

  齐策显然是不信的,但他又恼林司衍拿话搪塞他,还是这么不经推敲的借口,心中那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怒火烧得他心更烦,这段时间林司衍事事顺从他,无论是白天还是夜里,他心中舒坦,但却总是感到烦躁,他想要的是这样,但似乎又不是这样。

  “你是三岁稚童么?扶着东西都能被伤到?”齐策恶狠狠地道。

  他想激起一点林司衍的反应,然这通气却像是打在了棉花上一般,连半点回响也不见。

  林司衍只是低眉顺眼地应着“奴才知错了”。

  齐策心中烦躁,“朕方才说到哪了?”

  还未等林司衍回答,他便自个儿接了话:“是了,苏格告了病假,似乎还是因为苏泊云的婚事。”

  “若朕没记错的话,苏泊云今年应该也有二十四了吧?这么大了也未有婚配,难怪苏格会气得病倒。”齐策兀自笑了笑,见林司衍没有反应,心中的恶劣更甚,他扯了扯林司衍的手,笑着逼问道:“阿衍,你说呢?”

  “……皇上说的是。”林司衍心中苦涩,面上却还要忍着不漏出破绽。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苏家世代为官,苏格现在又是三公之一,为我天启操劳了大半辈子,功劳甚笃,要不然就赏苏泊云一个驸马,如何?”

  林司衍心神一震,被袖子掩着的手猝然捏紧了,齐策这是......要毁了苏泊云!

  驸马地位虽高,但既不得入仕,亦不得领兵,当了驸马,算是前途尽毁。

  “三哥今日与小虎子说的话,是认真的吗?”

  “哪句?”

  “兼济天下。”

  “不说其他,我天启的臣子,岂能不让天启的百姓福寿安康?”

  “可朝中之人并非人人都如三哥一般作想!”

  “那便是他人的事了,但若他忘祖背宗,扰乱社稷,残害百姓……先祖有训,其罪当诛!”

  昔日在小村庄的对话仿佛又重现在林司衍的耳边,那意气风发的一字字仿佛都敲击在林司衍的心坎上,敲得他心碎欲裂。

  苏泊云满腹经纶,心怀天下,若是让他当驸马,无异于废了他这个人。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他这些天百般忍让,事事顺从,却终究还是未能消除齐策心中的猜疑。

  齐策,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不杀人,却是要直接诛心啊!

  林司衍冷汗直冒,只觉得手脚冰凉,如坠寒泉,四周暖烘烘的地龙烤着室内,却仿佛独独隔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