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热酒>第四十七章 报仇

  冷州羽听到热酒的质问,先是微微一愣,而后仿佛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哈哈笑起来,说是笑,可他面部扭曲,浑身颤抖。

  “你在说什么?我可听不懂。”

  他是激动的颤抖,是兴奋的颤抖。他将手中长剑一挥,大大方方的与热酒对视。

  “方才那女人说的桩桩件件,我都认!”他大喊一声,连烛火都被震的灭了几根,可下一秒他的声音又恢复了正常。

  他说:“可我冷州羽,从未做过弑兄弑父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他说:“那场大火完全是一场意外,你说话可要拿出证据。”

  热酒气的浑身颤抖,冷州羽见她越生气,自己便越开心。他趁机挥剑刺来,热酒即刻反应过来,向上跃起,踏在剑上,手中金刀出窍,一刀一剑横在胸前向他倒过去,两人缠斗在一起,一时间竟不分上下。

  杨散诗见状,登时便想上前帮忙,却被柳顾君拦住,他正疑惑,忽听那柳顾君说了句:“让她亲手了解此事吧。”

  柳顾君看着热酒,她也很想像保护孙凝雨那样,时时刻刻都将热酒护在身后。

  可是她知道她不行,她的人生将要走到尽头,她心里头明白,这是热酒人生中最大的一道坎,她一定要自己迈过去。

  窗外忽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两人交手产生的剑气太过震撼,堂内烛火俱灭,白布乱飞,不辨阴阳。

  冷州羽剑法熟练超群,可热酒胜在灵活。那小姑娘就像是一只蝴蝶一般,在他的无数剑光中穿梭,令人眼花撩乱。

  一声惊雷,一道电光。

  ……

  热酒消失不见。

  ……

  又是一道电光。

  ……

  那红衣女子已至近前。

  ……

  电光又一闪。

  ……

  金刀横扫过冷州羽的双眼,他反应过来快速后仰,长剑脱手而出,才逃过一劫。

  可他的身体向后倒去,眼看着就身形不稳,热酒抓住机会握住短剑向他刺过去,却没想到冷州羽唇角一勾,竟就靠着脚上的力量直直站起来,另一只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又藏了一把短剑,热酒没有想到这一招,心道不好。

  可再要收式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叮”的一声,热酒手中的短剑竟直接就被震碎了,她只觉得手臂一阵酥麻,下意识的就挥刀砍过去,却被冷州羽一把抓住。

  四目相对,冷州羽轻蔑的嗤笑一声,道:“兵不厌诈”。

  热酒目光一沉,另一手一抬,掠过自己的头发,手上多了样东西,正是方才苏晖为他插上的那根发簪。

  热酒握着那根簪子,狠狠刺向冷州羽的脖子,可冷州羽眼疾手快,一下边抓住了那簪子的另一头,热酒挣扎了两下,却根本再拔不动。

  她怒瞪冷州羽:“冷州羽!你!”她气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冷州羽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又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很低,只有热酒一人能听见。

  他说:“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样子,就和当初你的母亲快死的时候一模一样,气急败坏,却又拿我毫无办法。”

  他说:“我就喜欢看你们这些虚伪的弱者,垂死挣扎的样子。”

  他说:“你看看那些人,他们都不上来帮你,他们是觉得你一定能打败我,可你们都失败了。”

  热酒低着头,静静地听他说完所有的一切,才问了他一句:“这就是你想说的?”

  冷州羽听着一愣“什么?”

  热酒抬头冲他微微一笑,而后那只握着簪子的手讯速一转,那簪子竟从银色的环状装饰处被转开,热酒将那簪子一拔,正是簪中藏剑!

  冷州羽还未来得及反应,脖颈处忽然一痛,热酒握着那簪中剑,已经狠狠的插入到他的脖颈处。

  他不可思议的瞪大双眼,脖子上先是有一点冰冷,而后是透骨的疼痛,从脖颈处蔓延到喉头,再涌上脑子,最后充斥满他整个的身体。他浑身颤抖,张了张嘴,发出撕裂沙哑的“啊啊”声。

  他就这样看着热酒,可他已经有些不清醒了,耳边似乎是有人在哭着喊“爹爹”,混着嘈杂的雨声与雷声,他好像忽然又身处当年君山的大火中。听到那个小姑娘哭着喊着,看到那个女人临死前趴在地上抬起头,恶狠狠盯住自己的眼神。

  “师父绝不会背叛我,她也绝不会放过你,若酒酒还活着,她必会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长成一把最锋利的刀,她会断你的喉咙,让你悔不当初!”

  是了,热酒是真的做到了。

  他悲哀地想。

  “冷州羽,你弑兄弑父,你不得好死!”

  是了,我真的……不得好死。

  他机会就要闭上眼睛,似乎身体里的血都在迅速的冷下来。

  “爹!求求你们放过我爹!求求你们放过我爹……爹……”

  是谁在哭喊,那声音稚嫩熟悉,撕心裂肺。

  冷州羽忽然睁开眼睛,他想再看一眼他的女儿,可他扭不过头去。

  而冷思君的哭喊却让热酒恍惚间也想起当年的自己,竟有那么一瞬出神。

  “哼。”冷州羽从喉咙里憋出来一声不屑,而后他一字一句的道:

  “我冷州羽,恶贯满盈,可从未做出弑兄弑父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热酒一怔,正要再说什么,却见冷州羽一把抓住自己握簪的手,想着她露出一个阴狠的笑来,又压低了声音。

  “冷思茗,你猜,我当初为什么要将被杨散酒打成重伤的柳顾君带走,而不直接杀了她一了百了。”

  “什么……”

  热酒一愣,冷州羽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力握着热酒抓着簪子的手狠狠横向一划,那血几乎是瞬间就从他脖颈处喷射出来,热酒来不及反应,眼看着那如大雨一般的血水就要扑头改脸地喷淋到她身上。

  忽然有一只手揽了她的腰,将她向后一带,热酒只觉得整个人天旋地转,手中短刀落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她整个人都被苏晖护在怀里,而那血全部喷到了苏晖身上,他的背上几乎是一瞬间就变得鲜红,披散的头发上还在滴着血,挂在腰后的短棍也被染红,而热酒却连脏污都没有沾到一丝一毫。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吓到了,更又甚者直接被吓晕过去,还有人背过身去,不断呕吐。

  热酒就这样静静的任由苏晖抱着,恶心的腥味蔓延到鼻尖,她又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几乎都被抽空了,随之而来的是漫长的空虚与寒意,她害怕的浑身发抖。

  苏晖将他抱的很紧,皮肤上是温热的触感,可她依旧通体胜寒。

  “结束了。”他在热酒耳边低声道,一面又用手轻拍她的背。

  “结束了?”热酒有些不确定的抬头问他。

  “嗯。”苏晖将下巴抵在热酒的脑袋上,十分坚定的回答她。

  “他……他死了吗?”热酒小心翼翼地又问。

  “嗯,他死了。”

  他死了。

  像是有人用烧红了的铁将这三个字狠狠烙在她的胸口,热酒只觉得钻心的疼,疼的她控制不住的想哭。

  从呜咽,到抽泣,再到泪如雨下。

  就好像所有的坚强和别扭都被一下子打碎,所有委屈和软弱的情绪都在这一瞬间倾泻而出。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没事了,没事了。”苏晖紧紧抱着她,低声安慰。

  那声音无比温柔,像是汹涌的海水将她包围,她却哭的越发喘不过气来。

  “他……他为什么……他为什么不认?”热酒哭的泣不成声,上气不接下气的问苏晖,“他为什么不承认……”

  苏晖低低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或许是因为冷思君吧。”他说道。

  冷州羽知道自己一定活不了了,但冷思君还需要冷家的庇护,他可以承认所有做过的没做过的恶事,但只这一条,他到死都绝不能承认。

  热酒愣了许久,耳畔隐隐有尖叫声传来,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只眼睛,看到血海地另一边,那个少女在撕心裂肺地哭。

  看着她地口型,她才听清了她在吼些什么。

  她说:“热酒,我恨你!我不会放过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热酒看着她的模样,忽然想起来三年前那条差点要了她的命的银色手链,那时候冷思君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她的手上有为了做链子而被划出来的许多小口子,可那链子里却藏了致命的蛊虫。

  她看着她的样子,忽然就笑了,但热酒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的将脑袋又缩了回来。

  就这样吧,请一定不要放过我,我等着你来杀了我。

  冷州羽已经死了,死的透透的,他的脑袋几乎都要与身体分开了,脸上却还挂着阴森的笑。

  热酒哆哆嗦嗦的想推开苏晖,想去看一眼冷州羽的尸体,却被他拦住了。她有些不解的抬头看他,却见他只是笑着向她摇了摇头。

  “别看了,去你师父和师祖那里吧。”苏晖抬起手帮她抹了抹脸上的泪。

  “什么?”热酒哭的有些懵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苏晖说的是什么。却见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身后。

  她转过头,却看见栖桐子不知什么时候竟就盘腿坐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笑眯眯的看着自己。还是熟悉的袒胸露乳,不喜欢好好穿衣服的样子,脚边也还是那个熟悉的酒坛子,只是似乎更加旧了一些,上面的字也磨损了更多。

  热酒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看错了。可那胖子就真真切切的在那里,向自己招了招手,示意自己到那边去。

  “酒酒,去吧,别回头了。”苏晖俯身,在她耳畔低声道,“你的师父和师祖,他们在等你呢。”

  热酒沉默呆滞了良久,才缓缓迈开步子,慢慢地向那边走过去。

  那位腰间挂着短棍的公子背上鲜红一片,胸前的衣裳却依旧雪白。

  而祠堂之内,以他为界,一半是一群活人在一片血腥之中惊慌失措,惊恐痛哭;另一边是整整齐齐摆放的牌位,高台之下,两名刀客,一个胖子。

  三位老人。

  苏晖就站在那里,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红衣服的小姑娘,她的长发披散下来,她的腰间没有刀,也没有剑,她就像是这世上千千万万普通地小丫头一样,脚步不由自主地轻盈。

  她的刀和剑,都留在了那一片血海之中。

  到最后,她几乎是小跑过去,一下就扑进栖桐子的怀里,栖桐子被她撞的差点不稳,但这个老人依然抱着热酒呵呵的笑,就好像是爷爷又见到了自己好久不见的孙女。

  “酒酒啊……”栖桐子开口,三年不见,他的声音比起从前显得有些中气不足。

  热酒退了两步,跪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俯身向他磕了三个响头,以谢栖桐子多年养育之恩。

  “酒酒啊,我这里有一封信,是很久以前你爹写给我的。”他说着从身边的酒坛子里掏出来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泛黄的纸,递到热酒面前。

  热酒惊讶地接过来,正想打开,却又听栖桐子道:

  “这封你父亲的亲笔信,可以证明你就是冷思茗。”

  “但在你看之前,我还是想先问问你的意见。”

  热酒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过了一会儿,她才长长舒出一口气来,垂下头,看着那封还没打开的信,露出一个释怀的笑来。

  “师祖,还是不用证明了吧。”

  “从此以后,我只是热酒了。”

  栖桐子听她这么说,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可以看了。

  热酒深吸了一口气,才小心翼翼的将那信展开,她的目光越过其中的内容,率先落在了结尾处的落款上,正是“冷州云”三字。

  热酒鼻尖又是一酸,都说字如其人,她父亲的字写的潇洒恣意,自由奔放,极有特色。

  这是冷州云写给栖桐子的信,这就看着,就好像是她年轻的父亲就在她的面前,与栖桐子侃侃而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