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热酒>第二十一章 星月三秋阵

  雨似乎是已经停了,入夜地小树林子中不闻鸟鸣,偶有走兽乱窜发出细细簌簌的声音,水滴从山洞上方的石块滴下来,一滴一滴,音调各不相同,奏出简单又诡异的旋律。

  顾长清躺在冰冷地石地上已经睡着了,时不时还咂咂嘴,似乎是做了什么美梦。热酒十分佩服他这样在任何环境下都能睡着的功夫,可她自己却不习惯这样冷硬地地面,只是靠坐在洞口不远处。

  深夜无聊,却十分适合冥想,她将短剑抽出来,剑尖抵着地,一指抵着刀柄左右转着,火烧枯枝发出细微地“噼啪”声,热酒的目光在这山洞里四处游了一圈,最终还是落在了顾长清那一块被扯破的衣角上。

  白日里她在崖上看顾长清,虽然那崖壁上偶有向阳而生的枯枝,顾长清整个人划过的那块地方却是没有的。方才她也与顾长清确认过,顾长清说自己落下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听到衣服被扯破的声音后回头,才发现那地方竟长了一根枯枝。

  是因为浓雾所以看不清吗?

  热酒觉得有些头疼,她抬起手揉了揉眉心。初春的风还带着夜里山中的寒凉吹进来,那火堆“嗤”“嗤”窜了两下,慢慢灭了。

  漆黑的山洞里头伸手不见五指,热酒轻轻跳下石头,极轻的落地声,却似乎是吵到了睡的正香的顾道长,只听他伸了个懒腰,翻了个身,嘴巴里面哼哼了两声。热酒待他没了声音,才又小心翼翼的扶着石壁向洞外探出半个身子。

  林子里也是一片黑暗,白日里的那些花草树木奇石异兽似乎都融化在了这黑色里,消失不见了,若非手下扶着的石壁传来冰冷的触感,她几乎要怀疑自己在黑暗中被挪了位置。

  她抬起头,部分黑色的遮挡之外还可以看到皓月当空,星罗棋布。那星与月是热酒现在所能看到的唯一的东西,月色清明,星光满天,可那星月排布看似散乱却暗有规律。

  那星星有处抱团,有处散乱,月之于其间,如明灯引路。

  大约是因为都在山上的缘故,这将要溢出黑暗的星河,竟与她幼时在君山上看到的很像。

  可那熟悉感并不是来自君山,而是来自白日里那崖壁上突起地石块和点点新绿。

  “君山之北可通人,君山之南是为阵。”热酒想起来幼时母亲常与她唱的歌谣,“星河不语遥相望,可探牛郎织女声。”

  “以月为眼,以星为阵……”热酒喃喃道,嘴边有个名字呼之欲出,却一时间想不起来是什么。

  “三秋一变。”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热酒被吓得一哆嗦,瞬间本能抽出短剑向后砍去,只听后面那人压低声音喊了声“娘欸!”,而后她的手挽就被人握住,热酒听那声音便收了力气,而那人却用了十成,握的她有些疼,热酒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松手。”她冷声道。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顾长清一下子松了手,抚着胸口长舒一口气,“你说你挺可爱一小姑娘能不能不要这么暴力,老子刚才以为自己要死了。”

  谁知道你是人是鬼。

  热酒心里头还有些惊魂未定,恨不得一个巴掌拍死他,但她还是忍住了,只是收了剑,翻了个白眼,开口问他:“你没有睡着?”

  “睡了啊,醒了啊,大晚上的还要干活当然要睡会儿不然谁顶得住啊。”说着他又打了个哈欠,懒散随意地拍了拍热酒的肩膀,“诶,你别别说,这星星还挺好看的,是吧。”

  “你说的干活就是看星星?”热酒心里头气还没消,没好气挥开顾长清的手。

  “诶,人生在世,乐趣处处有的嘛,别这么严肃,来笑一个。”顾长清嘿嘿笑了笑说道。

  热酒不禁回过头,黑暗中她看不清顾长清的脸,却依旧能想象到他那带着些痞气却又干净的笑,她好像从没有见过这个人生气的样子。

  人之所以会生气,是因为自己在意的东西受到侵犯。孩子们常常因为自己的玩具被夺走而哭闹,大人们会因为所谓的底线受到挑战而大打出手。

  可是顾长清呢,从认识他开始,她所有针对他的冷漠和怒火都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仅不痛不痒,反弹回来的时候还带着一丝甜,热酒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方清墨那样凡人眼里谪仙般的人物竟会愿意与他同行。

  顾长清不知道她脑子里划过这么多东西,只是依旧逗她:“笑一个啊,哥哥告诉你你刚才念的是个啥东西,嘿嘿。”

  热酒只觉得他这话说的有些猥琐,又觉得自己方才脑子里想的那些有几分可笑,这人根本没个正经,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他本身就很离谱。

  “以月为眼,以星为阵,三秋一变,为星月三秋阵。”热酒开口。

  “咦?你知道啊?”顾长清似乎是有些吃惊。

  “嗯。”热酒点点头,“我幼时见过此阵,但是记不太清了。星月三秋阵多见于山林,以山石树木拟星辰皓月,三秋一变,极难破解,变动之时是它最易露出破绽的时候,若不知方法,可乘其变动之机。”

  她顿了顿,似乎是思考了什么,才继续开口说:“我知这山中有阵法,只没有想到竟然是……”她声音里带了犹豫,还有一点怀疑。

  顾长清道:“那你会破吗?”

  热酒犹豫了一下说:“三天之内应该没问题。”

  “哎,三天,我不得饿死。”顾长清嘿嘿笑了两声:“叫声长清哥哥,我带你出去啊,嗯?”

  热酒受不了他到这种时候了还这么不正经,抬手想拍他,抬到一半被他一把捉住了手腕,刚想动,又听顾长清轻声道:“别动。”

  热酒乖乖不动了。

  “嘿,哥带你出去。”顾长清说着便拉着热酒往外走。

  热酒被他拉着,却没有松开扶着石壁的另一只手,疑惑地问:“这周围黑漆漆地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你要去哪儿?”

  “怎么会什么都看不见?”顾长清道,“你抬头,不是能看见很多东西吗?”

  “你会观星?”热酒问。

  感受到热酒声音里的惊讶,顾长清又骄傲了几分,“老子……哥,哥可是正经算命的,这东西能不会吗?”。他只觉得自己今天算是展现出了十足的男子气概,这丫头估计已经对自己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可这天空被挡去了许多,你怎么看?”热酒又问。

  顾长清反问:“你知道算命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吗?”

  热酒问:“是什么?”

  顾长清神秘的笑笑,说:“猜的都对。”

  热酒沉默了,她觉得顾长清这话说的是在是离谱,但是又似乎很有道理。

  “可即便如此,也要等天亮了再走啊。”热酒道,她觉得这个人真的奇怪的很,星星能告诉他哪里有坑,哪里有树?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世人都说这阵难破?”顾长清问。

  “此阵是以星月为谱排布,变化很多,人在其中自然难以……”热酒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声音慢了下来,她抬起头看着那星空,有些不可思议的缓缓开口:

  “是因为,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1]”

  “悟性很强嘛。”顾长清笑笑,“人们说阵法难破,不过是因为人在阵中,像星月三秋阵这种的,用通过植物和石头的排布来布阵,可山上树多石多,你怎么知道哪块石头入了阵,那棵树长着就是为了好看,这种阵之所以多见于山林中,就是因为山林中自然之物太多,不易看透。”

  “白日里眼见得东西太多,看着看着就跑偏了,不如晚上看星星来的直接。”

  顾长清说着就拉着热酒向黑暗里走过去,热酒松了左手,正准备将挂在右边腰间得刀□□握在手里以防万一,却听顾长清连道了两声“别”,正疑惑间,又听他说:“你可别握着刀,我怕你一不留神误伤我,我可打不过你。”。热酒只得作罢,左右她反应快,若有危险再拔刀也来得及。便松了手,只随着顾长清向前走去。

  顾长清走得很慢,有时候嘴巴里念叨一些热酒听不懂得话,像极了江湖骗子,可跟着他走,虽然弯弯绕绕,却竟真的一个坑都没有踩到,热酒觉得眼前这个人真是不可思议。

  “诶,这么黑,你怕吗?”顾长清问道。

  “不怕。”热酒答。

  “怕的话咱们来聊天吧。”顾长清说。

  热酒皱了皱眉头望了望顾长清,又道:“我不怕。”

  顾长清却依旧像没听到一样,继续自说自话:“你想聊什么?”

  热酒沉默了一会儿,直觉告诉她顾长清是铁了心要和她聊些什么了,于是她回忆了一下之前得对话,捕捉到了一点,问:“不如就聊聊有关与江楼的事情。”

  顾长清脚下顿了顿,又继续摸黑往前走。

  “是与江楼的老楼主去世了。”他开口道,“与江楼自建立以来一直以楼主令为尊,除楼主外还有十二位阁主,历代楼主都是从十二阁主中选出来的,可老楼主临终前,却没有将那令交给在楼中呆了最久的青阁阁主,而是给了画阁阁主。”

  “说到那青阁阁主啊,我也是这次去看了才知道,你猜猜是谁?”

  “翡翠娘子。”热酒轻声道。

  她为翡翠娘子杀过人,青阁的女人以翡翠娘子为首,个个都不好惹,可不知怎么的,她恍然间又想起来苏晖曾经在客栈里对他说过的话。

  “翡翠娘子不是什么好人,我虽不知你与她之间有什么交易,但如今你在青州之会上出了风头,这种脏事还是少做。”

  那时候他对自己说这个话,仅仅只是个提醒吗?

  顾长清脚下一顿,停了一会儿,转了个向才继续走。

  “但是翡翠娘子在外名声不好,为什么还会有人追随?”热酒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顾长清说着,突然停下了脚步。

  顾长清说着,突然停下了脚步,热酒一个没注意,差点撞到他身上。她回过神来,才发现二人似乎是又到了一个悬崖边,崖边树少,此时的月亮恰好爬到最高处,借着月光隐约可以看到崖边一棵枯树上系着的红色飘带。

  热酒刚想问些什么,却见顾长清转过来,示意她靠着树坐下。

  “时辰还未到,在此处歇一会儿。”顾长清说着,也做到了她身边。

  “那不如来说说这位画阁阁主。”热酒说。

  “也好,不过对他我所知也不多。”顾长清抬头望月,“这位画阁阁主听说是三年前才入的与江楼,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但是声望很高,也很受老楼主的器重。”

  “可是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大家都唤他,画师。”

  [1]出自自宋代苏轼的《题西林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