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热酒>第十章 变故

  青州之会为期九日,热酒第一日受了伤,懒洋洋的不想再打了。

  息之忙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孟千山自那天擂台之后,常常来找苏晖,大多数时候拉着他一同在台下点评讨论,有时兴致来了,也亲自上台比试,琉璃霜花扇晶莹夺目,而苏晖虽兴起时也会上台切磋,腰间那根短棍却像是摆饰一般,再也未取下来用过。

  可纵使赤手空拳,也鲜少有人是他的对手。

  自那日夜话后,每天早上热酒都会收到热乎乎的鸡肉饼,苏晖却再没有出现过。第五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热酒在房间里等了一个上午都没有等到店家敲门,到了中午,肚子饿的开始抗议了,她只能认命的准备自己去买。

  她没有像平常一样编小辫子,只将一头长发简单的束在脑后,随身带了短剑,便出门了。

  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热酒不知道卖鸡肉饼的店家在哪里,正好得空,便一家一家的慢逛慢找,也寻到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从一家首饰店里头出来的时候,恰好碰上一算命道士,那道士一身白衣,左手举着个“神机妙算”的白旗,一看热酒出来,笑眯眯的就迎了上去。

  “小姑娘,我看你骨骼清奇,面容俊丽,算个命吗?”顾长清晃了晃手里的旗子道。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小姑娘有点眼熟,似是在哪儿见过。

  眼见热酒摆了摆手就要走了,他连忙一拍脑袋道,

  “哦哦哦哦哦哦哦!你你你你!你是……是……”

  热酒被他突然一声大喊吓了一跳,皱着眉头望他,却听他“是”了半天总也是不出个所以然来,抬脚又准备走了。

  顾长清将那旗杆往地上狠狠一跺,“你你你你你你……你,那个,那个……”他语无伦次,却见热酒根本不理睬他,赶忙跟了上去。

  “诶,诶诶诶你,你别走啊,我不是骗子!”

  “我……我是真的见过你啊我,哎,喂……喂……草他娘的老子……哎哟!”

  热酒突然停了下来,顾长清没来得及反应,撞到了他背上,而那杆旗子往右边一倒,恰好打在一抱着孩子的妇女的肩膀上。索性那不过是一根竹竿,打到身上也并不疼,可那孩子却被吓得哭了起来。

  那哭声让热酒有些烦躁,她转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那孩子,可那孩子却被吓得哭得更凶了。她正觉郁闷,却见一边的白衣道士一改方才的恬噪,对那孩子温和的笑道:

  “不哭不哭,道士哥哥变朵花花给你”

  而后左手一摆,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翻出一朵海棠花来,递到那小娃娃跟前。那小娃觉得有趣,伸手来抢那花。顾长清假意躲了两下,又故意让那花被抢了过去,那小娃破涕为笑。

  “哎呀,被抢走了!”他嘿嘿了两声,转过头见热酒正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自己,他眨了眨眼睛,抬手又翻出一朵海棠来,递到热酒面前。

  “诺,也给你变一朵,不生气了啊。”

  热酒看着那朵花,心想此人莫不是有什么毛病。

  热酒白了她一眼,神情却不知不觉缓和了许多,可她还是毫不犹豫的弗开顾长清的手,那海棠直直落到了地上。

  “诶,我想起来了,你是前几天和苏兄弟打擂台的那位红衣小姑娘!”顾长清丝毫不生气。

  热酒转过头,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似乎是在等待他的下文。

  “哈哈真的是你!”顾长清朗声笑道,“诶,你那天可真是太他妈狠了,老子都以为你要没了你知道不,没想到最后那下,哎哟真的太帅太过瘾了!”

  “……”热酒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或许是方才那朵花儿的缘故,她依旧看着那白衣少年,等着他的下文。

  “哦哦哈哈,我叫顾长清。”顾长清突然反应过来还没自我介绍,尴尬的笑起来,“行走江湖,收人钱财,□□,为人解难,你可以叫我顾道长,或者,顾大侠,嘿嘿。”

  他颇有自信的说完,却见小姑娘依旧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己,瞬间觉得有些心虚。

  “呃……”他抬起手挠了挠头,“好吧,简单来说,我是个算命的。”

  “不过那天我也在!你不知道我,方清墨方道长你总认识吧,朱墨观的那位,我是他的……呃……朋友,好朋友!”顾长清又补充了一句。

  “朋友?”热酒疑惑的打量了他一下,问道。

  方清墨此人,在江湖上还是有那么点名气,一说他是朱墨观观主坐下最得意的弟子,年纪轻轻,剑法出众,是观中百年来的不世之材;又说他受师尊之命下山历练,如今世人多见他与一白衣少年出双成对,想来就是眼前这位“顾道长”了。

  热酒上下打量了一下顾长清,觉得眼前这位年轻的算命先生,着实有几分像江湖骗子。

  听说朱墨观中的道士都心气极高,方清墨作为下一任观主继承人更是有些目中无人,竟会与如此市井之徒混在一起,当真是奇闻。

  顾长清似是看穿了热酒的小心思,将那拂尘一甩,“你这小丫头片子,可别看老子看上去像个骗子,老子算命准的很,我说生男就绝不可能生女!”他边说边招呼热酒就近到街边的酒家坐下,

  “马小七,来壶好酒!”他嚷嚷道。

  “哎哟顾道长!您可好久没来了啊,上哪儿快活去啦?”那马小七立刻跑了过来,看起来顾长清应是这里的熟客。

  “哈,交朋友去了!”顾长清笑道,“诺,这位也是我新交的朋友,叫——”他拖着尾音,挤眉弄眼的示意热酒。

  “热酒。”热酒接道。

  “哪个热?哪个酒?”顾长清又问。

  “冷热的热,烈酒的酒。”热酒答。

  “哦,热情的热,美酒的酒。”

  顾长清边接话边递了一个眼神过去,那马小七也机灵的很,立马连夸了两声“好名字!”。

  热情,美酒。

  热酒细细品了品,觉得这两个词实在与自己的风格不搭。

  但不知为何,顾长清这个说法,让她轻松了许多。

  “顾道长啊,上次请您给俺老婆算的,还真生了个男娃,哎哟,您可是真的神机妙算呐,俺们一家老想着谢谢您呐,可您这一直不出现,就给耽搁了。”一提到自己家里那男娃,马小七笑的愈发开心了。

  “今儿您和您朋友的酒钱全免,全免啊!”他热情的给热酒和顾道长都倒了酒,又端上来两盘小菜。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顾长清道。

  “哎,哎,您可千万别跟俺客气。”马小七道,另一边又有酒客招呼,他连忙先应了声,转回来给二位道,“那您二位慢聊,俺先去了!”说完便匆匆走了。

  顾长清笑着转过头,抓起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而后满意的砸了咂嘴。

  “诶,你也看着了,我可不是骗子啊,我是,实,打,实,的算命先生,你去打听打听这方圆几百里谁不得喊我声"顾道长"呢!”他招招道,“来来来,把手给我,哥哥给你算一卦。”

  热酒望着他,若是放在平日里,遇到这样的算命的她定是扭头就走了,现在却竟然有些犹豫。

  “啧,来呗!不收你钱,就当交个朋友!”顾长清似乎兴致很高,耐心极好,见她无动于衷,又催促道。

  热酒最终还是伸了右手给他,她的手指节分明,常年握刀留下一层薄茧,还有许多细小的疤,最深的一条刚好与生命线重叠,一直蔓延到手腕,看起来十分狰狞。

  顾长清皱眉盯着那只手看了好久,依旧看不清那线的尽头在哪里。

  “唉……”他有些丧气,“你这个……有点难啊……”

  “我看不清你的命到哪里,或许长,或许短。”他坐直了身子,热酒抬头看他,却见他神情凝重严肃,微闭着眼睛,手左手沾了些茶水在桌上写写画画,嘴巴里还不断念叨着什么,直到那桌上满是水渍,他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你是在做些什么危险的事情?”顾长清问道。

  热酒眨了眨眼睛,点点头道:“好像是有些危险。”

  顾长清又想了想,好像是憋回去了许多话,只问她:“能不能不做?”

  “那可不行。”热酒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唔……”顾长清愣了愣,笑起来,“好吧好吧。”

  “那老头千叮万嘱我不可对他人的路多加干扰,天机不可泄露,我老记不得。”他那笑里有一丝苦涩,也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别的,“你这小姑娘可爱的,与我也投缘,我这儿有一句话要说与你,你……”

  他话未说完,突然看见热酒背后,一辆马车冲过街道,直直冲了过了来。他瞳孔一缩,大喊一声“小心!”,想也不想便飞身扑了过去。热酒见他神色骤变的瞬间本能的就想拔剑,可手刚摸到剑柄顾长清就扑了过来,热酒手臂一僵,那白衣少年抱着她身形一转,热酒只摔在他的身上,分寸未伤。

  她本不需要人保护,过去九年她做杀手遇到比这更危险的情况不在少数,方才若那人没有扑过来,她也能灵巧避开,顾长清的举动无疑是多此一举。可她如今撞在那人身上,耳畔是骨头碰撞碎裂的声音,内心却五味杂陈起来。

  “呸!”顾长清背部着地,受的冲击不小,歪过脑袋狠狠啐出一口血沫。

  那马车压过二人方才坐的地方,顾长清扭头,车厢已经被撞的脱了节,歪倒在一边,两个黑衣人破车而出,向这边袭来。而那马却如疯了一般,直冲酒棚,酒客们四散奔逃,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草!”他骂了声,翻了个身将热酒轻轻放在地上,“没事,别怕!”他似乎是痛极了,却依旧尽量克制,轻声安慰,那语气竟还有些像是在哄孩子。

  那两柄剑刺过来的时候,热酒依旧呆呆的坐在地上。

  白衣少年取下背上的拂尘与那两人缠斗在一起,一招一式间都可以看出那人并不擅长这样的近身搏斗,那白袍上的血色越来越多,可他却没有让那群恶人靠近自己分毫。

  她似乎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迟钝过,也从没有像这样被保护过。

  那疯马忽然一声嘶鸣朝这边冲过来,顾长清自顾不暇,却见那红衣小姑娘迎着马奔过去,左手扯住缰绳翻身上马,右手拔出腰间短剑,借着马的势头奔过来。

  “让开!”她大叫。

  顾长清没了顾虑,足下轻轻一点,借了兵器相接的力道向后跳去,轻盈如蝴蝶。

  热酒的速度极快,多年的杀手生涯练就了她快,准,狠的武打风格,她没有丝毫犹豫,高举着剑狠狠刺下来,扎进其中一人的肩膀,她本就力量极强,又借疯马冲撞的力道,竟几乎要将那一整条手臂割了下来。

  另一人见状,不敢再恋战,闪身便要逃跑。热酒狠拉缰绳,调转马头,又猛地一夹马肚,箭一般飞奔追去。

  “看好他!”

  顾长清坐在地上,看着那抹飞驰而去的红色身影有些出神,他又想起来那天在擂台上,冰冷的刀背抵着白皙的脖颈,那种紧迫的气场,令观者亦不敢大声喘息。

  耳边传来哀嚎声,顾长清扭头望去,见那黑衣人断了一臂,蜷缩在满是血的地面上大幅抽搐。他忍着痛站起来,抬起手随意的抹了嘴角的血沫,不温不火的踢了那人一脚。

  “嘿,小子,刚不是很嚣张吗,这就是打你大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