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燕飞>第122章 出行

  须臾,一根墨色的带子的一角从他领口滑了出来,跌进了胥挽枫的手心。

  “这个啊,”燕星何笑了起来,靠在他肩上,拿起那根带子来给他看,“这个是我托盟里的工匠做的,我看你先前那根遮眼睛不大好,就请他们帮你想了点法子改进改进。你要不要试试?”

  这带子比原先那根要软上些许,在靠近末端的两侧点缀了零碎的墨绿的小石头。燕星何抬手绕到他脑后去给他绑好了,又摆弄了几下,在他眼前那一片拿手碰了碰。

  “如何?比起你原先那根可感觉好些了?”

  他眼前这块并未擦着眼皮,是以即便蒙了眼他也能睁眼,且这看东西较从前要清晰些。

  “我听他们说,他们在这带子的两层中间缝进去了一块烧制得略有些弯的玻片,可让你看个大概,不用再像从前那样硬要靠气味和声音了,还能护护你眼睛,总比布料硬实。”

  胥挽枫碰了碰带子,抿了抿唇道:“你对我……太好了。”

  “你记着就成。真麻烦啊你。”燕星何解下带子来,亲了亲他的眼睛,将带子叠好放在一边,“在屋里看字时就不要戴了。不要在光下看字,到了夜里就别看了。眼睛本就不好,若是真治不好也别看得更坏了。”

  胥挽枫转了转笔,笑嘻嘻道:“咱俩可真行。一个瞎一个病。”

  “……你嘴上仔细着点,好好跟你说话,别让我想把你腿给打断,到时候你去赤鹿磐可就只能被彻辰笑话了。”

  胥挽枫正色道:“明白了。我又不是真瞎了,又何必当真如此上心。”

  “……你是我心上人啊。”燕星何蹙眉小声嘀咕了一句,跳下地走去窗边支起了一扇窗。

  墨黑的镇纸压着桌面一角,落了一朵花瓣在上,就好像胥挽枫心里开出了一朵芬芳的小花。

  胥挽枫挑了挑眉,笑眯眯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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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转凉,燕星何与胥挽枫也将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

  期间池束又陆续让人给燕星何送了点刀片来,都磨得锃亮锋利。

  “……是能吹毛断发的良品。”胥挽枫指尖挑着其中一片,中肯地评价道。燕星何看了一眼,甩出一道银线来将那刀片卷了回去,小心翼翼地戳回了落燕的扇骨中。

  “既知如此,就别乱碰。姐夫那里你去看过了吗?”

  “看过了,都已经妥当了。燕子啊,”胥挽枫不大满意地说道,伸手绕了一缕他如绸如缎般的银亮的发丝,“他已经成亲了,他自然能照看好自己。倒是我,可还不曾有婚配啊,你为何不关心关心我?”

  燕星何被他掰着下巴转过头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不曾有婚配?

  “关心你?

  “那要我去给你找个媒婆来说媒是吗?”

  燕星何虽说闹起来算不得静,但那也是与胥挽枫自个儿先前的境况相比起来的。若说他本身也不是爱闹的性子,胥挽枫婆婆妈妈地非要同他撒个娇闹个别扭他也不是不会嫌烦。小姑娘家撒个娇他照看面子也得奉陪一二,可同胥挽枫经历了这般多,快将他的老底都摸透了,胥挽枫还要在这儿装模作样那就有些古怪了。

  更别提他手头还有些零零碎碎的东西要拾掇,胥挽枫还说这种话,他左右是有些火大了。

  胥挽枫愣了愣,随即意识到燕星何生气了,忙道:“没,不是,诶燕子,你别气啊!我就嘴上没个把门的瞎秃噜说了!”

  “烦死了,你若是闲得发慌就去找些事做。”燕星何道,“你让我先将手头的事忙完会死吗。”

  “……燕子啊,你说我们俩这一去……”胥挽枫没了布料遮盖的双眼直直望向燕星何,余下的没说完的抓心挠肝的话都给吞进了肚子里。

  燕星何定定地看着他,又好像有那么一瞬透过他在看什么遥不可及之物:“你现如今的担心……一切的一切,尽是多余。我们早晚都会死,不过是你后或是我先的那点不足挂齿的差罢了。”

  一字一句,分明都那样重如千斤,但他说得太平淡,也太轻,胥挽枫愣着神没能反应过来他的话。

  燕星何望着他,终是自嘲似地笑了笑,拿落燕敲了敲略有些酸痛的后颈,咬牙倒抽了一口气,转进了里屋去。

  落燕很凉,能让他冷静些。

  在他看来,他能和胥挽枫走到一起已经十分出乎其预料了。毕竟他在这世上唯一淡薄的血缘也就仅有一个晏雨絮了,也只是与池束、叶瞒他们相熟,而胥挽枫背后有人口众多的胥家,血脉庞杂,又关系着皇位和那几处敏感的边角国土,相比之下,他的分量实在算不上重。

  如此这般,他便显得相当的不足挂齿。没法对等的相处反倒让他感到无尽的无力。

  光是能和他安安稳稳地呆在一起就已是让他疲惫却也满意,指望胥挽枫混乱的脑袋瓜里多匀出几分体谅自己确实没怎的必要。

  细碎如金子般的光停在窗檐上,燕星何撑在窗前的桌案上微微睁眼看了看那光,刚想伸手去触碰,就叫人包住了手心与手指,揽了回去收在腰间。

  “燕子,我们回来后,你想要我陪着你呢,还是依旧当差?”

  燕星何“噗”地笑了一声:“我以为你很讨厌这份差事。”

  “是很讨厌,不过就是份替人跑腿的苦差事。”胥挽枫道,“不过能将皇帝和胥家都拿在手上,何乐而不为?”

  “那你就继续做吧,左右你家眼下也无人能接替啊,”燕星何顿了顿,倚在他肩头笑道,“你办事,其实皇帝也很放心吧?虽说你这人实在是忒危险一人物,跟把会弑主的刀似的。”

  “只能说如今的皇帝多少有些认不清。若一家独大,被推翻是迟早的事,这你我都明白。辟邪坞、皇帝、朝廷,这三者互相压制,我的刀横在皇帝脖子上,百官的眼睛还盯着我呢,他们也不傻,我若是杀了皇帝说不准就压不住我了。”

  “我敢说,他巴不得你死。”

  “他也不傻,当然清楚我去钦赞说不定会有什么后果。不然,他怎可能答应得这般勤快?”

  燕星何拍拍他的手背,道:“好了,甘珞有准信了吗?”

  “嗯,后日就启程。”胥挽枫道,又顿了顿,“你晕船吗?”

  “还好。怎么?”

  “嗯……只是想起你老家在草青,虽说不远就临海,但那一带的海域都较为荒芜,那里也不兴出海,想来你也未曾走过海路,一苇渡江的小风小浪可不比海浪啊,你当真经得住?”

  “呃……经你这么一讲,我也拿不准了。”燕星何歪头想了想,“兴许经得住……?”

  ——确实经不住。

  打上了船起,燕星何就钻进屋里没声儿了。胥挽枫替他打点好了一切,二人为数不多的一点行李也已经安置妥当,开船后他同船上的船员都打了个招呼,闲下来了才记起似乎都没怎的见过燕星何。

  看燕星何的反应就晓得他从未出海,头一回走水路他怎么会不出来?

  胥挽枫下了甲板,进到了他俩的屋里,无可奈何地轻轻摇了摇头。

  燕星何本就苍白的脸色几乎要青了,他额头抵在木墙上,抓着额前的碎发盯着木墙上的木纹,死死咬着牙,好像那木纹能让他好受些似的。

  “原先上了船就没见着你了,”胥挽枫走过去在床沿上坐下,拍了拍腿,“过来。”

  “你怎么跟养狗似的……”燕星何虽心有不满,却也乖乖过去坐下了。胥挽枫将他揽了过去,让他枕在自己腿上,又伸手覆在了他腹部。

  “我对狗不会这般亲切的,你也是知道噶努的。肚子难受么?”

  燕星何将自己朝上一侧的鬓发拢到耳后,吐出了一口气,道:“不然呢?”

  “既然如此,还是不能吃太多东西。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只是刚上船时的小浪,你便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燕星何翻了个白眼:“兴许我与海水八字不合。”

  胥挽枫轻笑道:“知道了,今后单回来一趟,不再让你出海了。若是想玩水了,到浊水或是一苇渡江去便是了。”

  腿上的人略微动了动,挑了个更舒坦的位置,闷闷地应了一声。

  任谁看见心上人乖巧地窝在自己怀里,毫无防备地睡得脸颊泛红都会忍不住起些旖旎心思。胥挽枫自是免不了俗,过了不过一盏茶的光景,就见燕星何已经在自己腿上睡熟了,被白布手套裹着的手指蜷在脸边,夹着发丝,落在他眼里便是怎么看怎么好看。胥挽枫蹭了蹭他的脸,更是在引了他几声呜咽后笑得更是开怀,将一根薄被抖开了覆在他身上。

  这回到了钦赞,燕星何的燕子二人担心顾不上便一只也没捎上了,而噶努体型庞大却行动灵活,咬起东西来也不含糊,便跟他们一同上船了。

  只是没了燕子传信多少有些不便,也不能指望了噶努真能替了小巧玲珑的燕子。钦赞当地多是吹腥咸的海风,内陆他们又没得空闲去,是找不到当地的燕子了,为了以防万一,果真得找个什么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