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燕飞>第118章 冬春

  脊背上的伤口真疼啊。外翻的皮肉间是流出的鲜血,往外涌得欢,如何看都是止不住的了。

  可甘慕却手法娴熟地替甘珞去血、清理消毒,再是包扎,活像是已经做了千百遍。

  他一言不发,本就白净的脸皮更是毫无血色,抿紧了的唇也扯得唇角紧绷。

  “你不该瞒着我就过去。”

  甘珞看了甘慕一眼,没有说话。

  见状,甘慕越发火大,怒道:“甘珞!”

  “哥你不也什么都瞒着我?”甘珞扫了他一眼,难得地没对甘慕有什么好脾性。他突然出手扒住了甘慕后背的衣物,不等甘慕反应过来就扯了下来。

  甘慕一愣,手上的绷带也几乎要拿不住:“珞珞……?!”

  他的背上满是结痂的伤口,有新有旧,旧的得有七八年了,新的不过一年左右。那些伤疤像极了锋利的刀口,把他的背劈开了。

  甘珞瘦长的指节一寸一寸地抚摸着那些伤口,似是在为他方才的行为道歉一般亲了亲甘慕的鼻尖,开口的语气却是冰凉的:“这些,你不也没告诉我?若不是今早是我去开的门,是我被拖去了,今天挨打的是不是又是你?”

  甘珞一口郁气结在胸口不上不下,闹得他不舒服,只得喘了口气缓上一缓,这才继续道:“十多年前的今日,你到了明翰。你究竟被怎么了。”

  甘慕不大舒服地将挂在他臂弯里的衣物拢到了肩上,眉头紧锁,拿起绷带与一旁被从甘珞身上擦下来的鲜血染红了的整盆的水站起了身。

  见他又要回避,甘珞喝道:“甘慕!”

  “珞珞,我早说过,你不该来这里。”甘慕转到屋外的院落里去,将那一盆水倒在院中的树下,细细倒完了,又着手摆弄起树下的花草来。

  “哥?”甘珞察觉到他有些许不对,连忙追出去,牵扯到了背上横七竖八的伤口,呲牙咧嘴了一阵,甘慕却没分给他一个眼神,仍兀自拿着一把剪子修剪那花的叶子。

  “我早说过……”甘慕喃喃道,“这地方究竟哪里好了,值得你这样过来……”

  甘珞蹲在他身侧,抓住了甘慕的手臂,硬生生将他转了过来:“哥?!”

  “这里哪里好了……珞珞……珞珞你回去吧好不好?这里哪都是脏的……”甘慕像是压抑了许久,终于被他刺目的疤刺激得脑子一团乱,神经质地揉搓着自己的头发,“你看这花……我怎么也养不好……这土是脏的,水是脏的,我也是脏的,它怎么活得下去……”

  “甘慕!”

  “甘珞……甘珞……求你了,离我远点吧……你真是,什么都不懂。”甘慕突然哭了出来,将锢住了他手臂的两只手撸了下去,脚下一软没能蹲住,往后撞在了树干上,疼得眼前一片黑。

  甘珞虽是想追上去,但被他这个反应吓了一跳,一根筋的脑袋更是想不出什么解决的法子来了,抿了抿唇,将已经绵软无力的手指垂在身侧。

  他终于反应过来,他对自己兄长一直以来都在害怕的东西一无所知。他什么都不懂,即便课业让太傅满意,让大长公主满意,甚至已经是一众富家子弟间武学最为扎实的那个,他也仍然无法明白甘慕究竟在害怕什么。

  他活了这么久,头一回觉得自己活得像个废物。倒不是一无是处,只是对着自己想要的人无可奈何。

  “……甘慕,我其实毫无用处,对吧?”甘珞低声问道,“我来了明翰却还要死皮赖脸地留下来,只是个累赘,对吧?我已经……我已经很努力了,但是我根本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我推出去。

  “我努力了这么久,就想把你带走。怎么?你想一个人留在明翰,一辈子连骨头都要烂在这里?

  “你脏?可我也不见得干净到哪里去。

  “……甘慕,既然我什么都不明白,不妨你来教教我。”

  “珞珞……”甘慕盯着突然压过来的甘珞,视线落到他微张的嘴唇上时,脸微微红了,像极了喝醉了酒。

  他自认自己是真的很脏。没有谁会对自己的兄弟怀着那样旖旎的心思。他又累又困了,他想立即伸出舌头去舔舔那张嘴唇。兴许是因为太久没见自己的弟弟了,十多年的思念终是被折磨催化成了依恋,抑或是他根本就是想错了。

  他歪头在甘珞的手心里蹭了蹭。

  但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应该再靠近了。他们本就不该靠这么近。

  然后甘珞吻了他。

  甘珞什么都不懂,他却又懂得太多,所以如此不清不楚下去似乎也没什么关系。

  他怎么会不爱甘珞呢?一个人十年如一日地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即便甘珞本人并不是那个意思,他自己也会对甘珞有那个意思。

  甘珞几乎事事都以他为先,所以即便他抓进了甘珞的伤口里,甘珞也会一声不吭。于是他只能一面咬紧了牙关,死死将那些难堪的喘息与声音严丝合缝地堵回去,嚼碎了同纠缠不清的津液一同吞下肚或是溢出嘴角,一面搂紧了弟弟的脖颈。

  甘珞比他要健壮些,无论是脖颈、胸口还是脊背,该有肉的地方一个都不缺肉,肌肉绷紧了拉出了平日里被衣物掩盖着看不见的线条。甘慕迷恋于那些线条,迷恋甘珞眼角和耳尖微微泛红时的模样,更迷恋他因没法控制力道而在他腰际留下一个又一个痕迹的手。

  他们相依的唇齿间满是对方的名字,那层兄弟的亲密血缘即便不可抹去,却也似乎并非不可忽略。对于关系如此暧昧的彼此,随着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人理伦常也被压在了不可与人说的似海深情下。

  甘慕觉得自己几乎要死在这张他孤身一人躺了十多年的床上了,冰凉的被褥头一次如此温暖。

  起先甘珞也没用狠劲,毕竟是他心心念念了十多年的兄长。起因是他不知道甘珞是不是头一回,断断续续地问甘珞有没有被塞过宫女时估摸着是踩着了甘珞敏感的尾巴,将这心思缜密的破孩子委屈到了,险些被撞得喘不上气。

  这样不知收敛,把他往死里顶,怎么可能不是头一回。

  像是所有冰凉的东西都开了花,在初秋里撞出了一片让人忍不住想溺毙其中的暖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