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送走墨珑之後,韩绮澜便想回寝殿休息,刚好看见柳初蕾在铺床,肩膀在微微耸动着,他靠近一看才发现这小丫头竟然在哭。
「小蕾妳怎麽哭了?谁欺负妳了?」韩绮澜问道。
「陛下……陛下……」柳初蕾一开口就是泣不成声。
韩绮澜脸色一变,道:「他碰妳了?」
「不是,只是……韩大人,陛下早就忘记你了!」柳初蕾哭道。
「他有许多事在忙着,而且我们俩都是男人,总不成天天黏在一起的。」韩绮澜失笑道:「妳老是替我不值,让我觉得自己还真的应该学习去争宠嘛。」
柳初蕾擦着眼泪说道:「陛下新纳了好几个妃子,听说有一个妃子知书识礼,温柔娴淑,跟韩大人气质有点相似,陛下便天天往她的宫里跑。」
「我还知书识礼,温柔娴淑?」韩绮澜摸着下巴说道:「陛下眼里的我还真的是这样子?」
「韩大人你别老是开玩笑了。」柳初蕾生气地说道:「你不能让陛下被抢走啊!」
「所以小蕾觉得我要向妃嫔们争宠吗?」韩绮澜笑道:「小蕾,妳听说过陛下和废太子之间的事吗?」
柳初蕾迟疑着点头。
韩绮澜跟柳初蕾一同坐在软榻上,说道:「陛下以前对废太子有点非份之想,加上又有人跟他争夺废太子,那争胜之心便一发不可收拾,後来陛下跟我认识,很快就放弃废太子转而对我讨好,现在我都住在他的凤鸾宫里,甘愿当他的金丝雀,按理说陛下应该很快就会变心,追寻着另一个知心人。」
「就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吗?」柳初蕾哽咽着说道。
「傻孩子,那是戏文上的故事,尤其是陛下贵为九五之尊,天下百姓都是他的子民,怎麽可能只对一人感兴趣?」韩绮澜揑着柳初蕾的脸颊说道:「不过,小蕾一定会找到一个有情郎的,毕竟小蕾那麽爱哭,那有情郎也不敢离开小蕾了。」
柳初蕾红着脸摇头道:「奴婢一辈子都要跟着韩大人。」
韩绮澜一怔,说道:「这……」
「陛下总是在欺负韩大人,奴婢就算没有陛下那般神通广大,至少也不能让韩大人一人受委屈。」柳初蕾坚定地说道。
韩绮澜认真地看着柳初蕾片刻,然後说道:「谢谢妳,妳愿意听我说一件事吗?」
韩绮澜原以为牧流风既然嫌弃自己的头痛老是发作,至少能够让自己清静一年半载,没想到几天之後牧流风就铁青着脸带着一叠卷宗来找他,直接那一大叠东西就这样向韩绮澜砸来。
「参见……」韩绮澜的额角被卷宗的一角撞伤顿时血涌如泉,他唯有拿出手帕止血,跪下来说道:「参见陛下。」
「韩绮澜,前几天有人来跟朕告御状了,这件事涉及特别诉讼和官员,本该由御史台负责的,现在你就给朕看看这份卷宗吧。」牧流风冷冷地说道。
韩绮澜心里隐约猜到发生什麽事,但依然很平静地翻开卷宗,果然是自己的养父母来告御状了,自己现在身为陛下男宠的事早已经传遍天下,什麽旧时恩怨都跑来找自己麻烦了。
「朕记得韩爱卿跟朕说过你是在养兄死後才上京赴考的,可是你的养父母却说他们的儿子是被你害死的,因为盘缠只足够一人上京,而你则是一定要扬名立万的,对吧?」牧流风语气森严地说道,虽然只登基几个月,但他的言行举止之间已经透露着帝王该有的高傲气度。
韩绮澜低头说道:「微臣知罪。」
「朕生平最恨兄弟相残之事,你该是知道的,为什麽还要朕为难?」
「此事发生时,微臣尚未跟陛下相识。」韩绮澜回答。
牧流风居高临下地看着韩绮澜,然而对方依然是巍然不动,既没有痛哭流涕地哀求,也没有像平日般笑嘻嘻地把事情化解。
「韩绮澜,朕给你一个机会解释。」牧流风坐下来说道:「只要你能够给予使朕满意的解释,朕马上杀掉这对养父母为你除掉後患。」
韩绮澜沉思片刻,然後跪着走上前,轻轻抱着牧流风的腿,一言不发。
牧流风的神色有所松动,他柔声说道:「韩绮澜,朕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微臣不能说谎。」韩绮澜没有直接回答牧流风的问题。
牧流风的脸色沉下去,说道:「是你干的?」
韩绮澜仰头静静地看着牧流风,一言不发。
「韩绮澜,你怎麽能做出这种灭绝人伦的事!」牧流风猛地站起来,韩绮澜被他踢到一旁。
牧流风好像已经全然忘记当年是谁在紫霞宫干出兄弟□□的丑事。
韩绮澜倒在地上,沉默不语。
「韩绮澜,为什麽你总是惹朕生气?朕到底该拿你怎麽办?」牧流风扯起韩绮澜的衣领说道。
韩绮澜摇头道:「让陛下失望了,微臣万死不足以请罪。」
牧流风把韩绮澜丢到地上,只看见韩绮澜的胸口不住起伏着,明显是极为疼痛,思量片刻之後,牧流风还是说道:「朕会派人处理掉这对夫妻,也会销毁这些卷宗,以後谁若是敢提起此事,朕就把他的头给砍下来。」
他临走之前还冷冷地警告道:「韩绮澜,你别老是挑战朕的底线。」
晚上时,墨珑又来喝酒,韩绮澜这才发现原来墨珑才是真正的酒鬼。
墨珑看见柳初蕾侍候在一旁,眼神颇有深意地看着韩绮澜,韩绮澜装作没看见,自顾自地给墨珑斟酒,说道:「墨珑大人何事忧愁?」
「小事而已。」
「之前殿下曾经提过墨珑大人有一倾心之人……」韩绮澜问道。
「刚去找她了,听说她还病得很严重,都是被我害成这样的。」
韩绮澜叹道:「若是对该人有所亏欠,墨珑大人理应道歉才对。」
「她不想再见到我了。」墨珑斟酒的手有点颤抖,她苦笑道:「我跟她的父母打了一场,最後是被丢出来的。」
墨珑总算撕下平日斯文败类的外皮,酒喝了一杯又一杯。
韩绮澜伸手按着墨珑的手背,摇头道:「妳乃是女中豪杰,下官可喝不过妳。」
「借酒消愁的不止是我。」墨珑转动着酒杯说道。
「妳是说闻萧大人?」
「他自是忙得焦头烂额,不过他的小叔也烦恼得很。」墨珑笑道。
韩绮澜思考片刻才说道;「陛下?」
「你养父母的事是司丞相在早朝时当众说出来的,陛下当时全身都气得发抖,文武百官甚至私下有了赌局,赌陛下什麽时候把韩大人请出皇宫。」
「大难不死,必有後福。」韩绮澜大笑道:「下官倒是成了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陛下就是个孩子,你又不好好哄他,到时候吃苦的就是我们这些臣子。」
「墨珑大人妳该是明白的。」韩绮澜笑道。
墨珑偏头道:「陛下的确是少来凤鸾宫了,最近倒是常常在新纳的妃子宫里留宿。」
「先帝只有这对儿子,太子殿下现在等於是个死人,传宗接代的就得靠陛下呢。」韩绮澜喝着酒说道:「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
墨珑叹道:「韩大人,偶尔我觉得你很了解陛下,偶尔我觉得你根本不懂他。」
「伴君如伴虎,杨修之死你听说过吧?」韩绮澜摇头道:「我们做臣子的——不,是我这种又当臣子又当妃嫔的,当然是不能太了解陛下的。」
墨珑为韩绮澜斟酒,问道:「那个……解药的事,你有告诉陛下吗?」
「他现在已经够讨厌下官了,若是下官一不小心,他不再把解药给下官了,那下官岂不是得等死?」韩绮澜摸着额角上的伤口,叹道:「这锦绣山河,大好江山,下官还不曾游历过呢。」
闻萧悦陪了宫清妍半个月,她的情绪总算渐渐安静下来,虽然现在甚少跟闻萧悦说话,但总比之前状若疯妇的模样好多了。
然而闻萧悦还没有打开手中的公文,就又有人来传信了。
牧似云已经逃出闻萧家别院了。
闻萧悦知道别院里的宫女太监都是牧流风的线眼,估计已经回报给他了,所以直接就前往别院,果然一走进後院就看见牧流风正坐在之前牧似云坐着的木榻上冷冷地看着他。
「闻萧大人好大的威风,已经连朕的兄长大人也胆敢放跑了。」
「你已经派人去追他了吗?」闻萧悦反问。
「当然。」牧流风站起来说道:「朕听说你已经许久没有来看望过兄长大人了。」
闻萧悦低头不语,他想要牧似云冷却情绪,也想要宫清妍平静下来,没想到却中了牧似云的计,现在想来,他当初把自己跟他的关系告诉宫清妍就是为了把自己调走再逃走的。
他就不该如此纵容牧似云。
「闻萧悦,朕把自己的兄长大人交给你照顾,你看你做了些什麽!」牧流风厉声说道。
闻萧悦实在无可反驳,唯有跪下来说道:「请陛下发落。」
「闻萧悦护驾不力,由一品镇国大将军降为四品副将。」牧流风冷冰冰地说道:「若是三个月之内也没有找到兄长大人,闻萧家就等着全身抄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