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色令智昏>第17章 八(下)

  当陛下在起龙殿上宣布太子殿下和宫家小姐的婚事时,韩绮澜亲眼看见站在前方的牧流风那错愕的表情,彷佛现在被莫名其妙娶妻的是他。

  韩绮澜这才想起自己一直没有跟牧流风提起这件事,当天自己本来想跟他说,但又被他吻得天旋地转,结果什麽东西都抛到脑後,後来觉得此事不太重要也没有再提起来。

  可是,太子殿下要娶妻,作为弟弟的牧流风至少应该有听说才对的。

  韩绮澜望着陛下,只见他的脸容依然冷淡,似乎并没有察觉自己的幼子被打击得几乎走不动了。

  牧似云冷静地接旨,明显是早有准备,至於闻萧悦还是那副棺材似的脸孔,也看不出他到底有什麽想法。

  早朝结束时,官员纷纷离开起龙殿,韩绮澜本想追上牧流风,但牧流风的步伐很快。

  在那瞬间,韩绮澜突然有种诡异的预感,也许他将来还会一直都想努力地追上牧流风,可是牧流风永远都不会等待他。

  韩绮澜甩了甩头,让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离开脑袋,他加快脚步,却只看见牧流风跟在牧似云的身边,跟他说了几句话,牧似云摇摇头,牧流风突然靠得很近,估计是拿出些东西,然後牧似云就点点头,随着牧流风离开。

  估计牧流风是有心甩掉所有人的,所以他拉着牧似云就运起轻功往皇宫的另一边掠去,不会武功的韩绮澜跑了一阵子就追不上了。

  站在空荡的宫廷深处,晚春的风彷佛要吹进内心的空虚,韩绮澜沉默着,也许他的确不应该再追下去。

  「韩大人。」突然听见身後传来一人的声音,正是闻萧悦。

  「闻萧大人。」韩绮澜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你在找太子殿下和湘王殿下?」闻萧悦来到韩绮澜,今天他穿着一身黑白相间的朝服,显得他面如冠玉,风度翩翩,身上丝毫没有武夫的粗鲁,但韩绮澜也实在没这心情看美人了。

  「是的,你……也在找太子殿下?」韩绮澜迟疑着问道。

  「嗯。」闻萧悦抿唇道:「湘王跟他在一起。」

  韩绮澜问道:「你觉得他们会在哪里?」

  闻萧悦想了想,肯定地回答道:「紫霞宫。」

  闻萧悦的轻功不比牧流风差,当他提着韩绮澜往前掠去时,韩绮澜只感到眼前的景物飞快地往後倒去,脑子里晕晕的又有点恶心,迷糊之中他想的都是万一来不及,牧似云和牧流风又发生争执……

  韩绮澜想起上次牧流风哭泣着的模样——

  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可是韩绮澜知道自己不想再看见这样无助的牧流风。

  自己到底能够为他做些什麽?

  当韩绮澜想到这里时,闻萧悦已经停下来,韩绮澜下意识地往前倒去,闻萧悦一手揽着他,又伸出另一只手,本来应该想直接横抱他冲过去,但又低声道:「还是不要给牧流风火上加油了。」

  韩绮澜没有听清楚,却看见宫门前的牌匾写着「紫霞宫」三字,他顾不得双脚还是软软的,立即就冲进去,也没有想过为什麽偌大的皇宫偏偏只有紫霞宫里空无一人。

  果然,宫门後的花园里两兄弟正对峙着。

  当闻萧悦和韩绮澜赶到时,他们只看见牧似云气得全身发抖,手持长剑就往牧流风刺去,明明牧流风理应避过那一剑,他却只是合上眼睛束手待毙。

  「殿下!」韩绮澜大叫一声,牧流风睁开眼睛,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後又合上眼睛。

  闻萧悦立即采取行动,他一口气纵身跃出一丈,几乎就抓得着牧似云的衣袖,然而终究是慢了一步,他手掌的劲风来得及推开牧似云的手,使目标稍稍偏离,使长剑由刺进牧流风的左胸变为刺进他的小腹里。

  长剑斜斜地从牧流风的身後刺出来。

  闻萧悦立即抓着牧似云的手,说道:「殿下不可。」

  「这跟你有关系吗?」牧似云杀红了眼,狠狠地说道。

  闻萧悦退後几步,但依然没有松开手,他低声道:「我……」

  「你跟牧流风都是一路的货色而已!」牧似云怒道,他往地上重重地啐了一口,然後就转身往宫门走去。

  闻萧悦其实也不太明白发生什麽事,但他还是得跟上牧似云,他本想叫韩绮澜先看好牧流风,却一转头就看见韩绮澜已经扶着牧流风,他向闻萧悦道:「闻萧大人,下官现在不能离开殿下,请你把太医叫过来吧。」

  「是的。」闻萧悦略一点头,然後便快步随牧似云离开。

  牧流风一手按着小腹半跪在地上,脸色一片惨白,他嘴角不住冒出鲜血,珍珠似的眼泪一串串地流下来,哭着叫道:「兄长大人……兄长大人!」

  然而牧似云始终没有回头。

  牧流风一直紧紧地盯着牧似云离开的方向,然後合上眼睛哭泣着,他勉强站起来想要推开韩绮澜,韩绮澜这次却没有像往日般顺从,他用尽全力抓着牧流风,平日牧流风本该可以推开他的,可是现在失血过多全身乏力,竟然几乎被韩绮澜抱在怀中。

  「韩绮澜你松手。」牧流风有气无力地说道。

  「我当然可以松手,可是湘王殿下,这样的事情你还想重复多少遍?」

  牧流风一怔,他从未听过韩绮澜如此沉重地说话。

  「如果连以前的自己都无法原谅,你如何能够成为真正统一天下的皇帝?」

  「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无法追悔的,终日哭哭啼啼只会惹人生厌,你如果想要陛下和太子殿下正眼看待你,首先你得证明给他们看,你是一个值得被尊重的人,你是皇帝的儿子,委屈顺从不是你该做的事情。」

  「你不是你母亲的替身,也不是你兄长发泄的对象,如果连你都只是把自己看待成这样可有可无的存在,你叫你的父亲和兄长如何认同你?」

  韩绮澜缓缓地松开手,低声说道:「下官僭越了,如果殿下想要追上太子殿下,现在应该还来得及的。」

  牧流风渐渐站直身体,然後转身看着韩绮澜,韩绮澜静静地凝视着他。

  春风吹落片片桃花,沾在牧流风的肩膀上,愈发愈显得他脸色苍白,然而他凝视着韩绮澜的眼神却是如此认真,认真得彷佛他把所有的力气都拿来把韩绮澜看清楚。

  「韩绮澜,本王……」牧流风轻轻掀动着那如同花瓣般优美的薄唇,嘴角的鲜血依然殷红凄美。

  他刚说了一句,就突然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在韩绮澜的怀抱中。

  韩绮澜扶着牧流风,他抬头望向落英缤纷的桃花树。

  今年的春天,快将结束了。

  闻萧悦飞快地跟着牧似云走出紫霞宫,二人一前一後地走出一段路,牧似云才转头道:「你不要跟着本王。」

  「殿下`身边没人跟着,末将生怕会发生意外……」

  牧似云的长眉一挑,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闻萧悦面前,冷冷地说道:「这里是皇宫还能发生什麽事?而且本王在你的身边不是最不安全吗?」

  说着,牧似云突然低呼一声,他掩着胸口痛苦地弯下`身来,闻萧悦跟这兄弟俩相识多年,知道他们有双胞胎的心灵相通,若是一方受伤,另一方都不自觉会感到痛楚,连忙扶着他说道:「殿下你先到宫里休息一下吧。」

  牧似云狠狠地甩开闻萧悦的手,几乎是脸容狰狞地说道:「你不也是跟牧流风一样,把本王当作是可供亵玩的男宠而已!」

  「末将不敢。」闻萧悦立即直挺挺地跪在牧似云的面前低声说道。

  牧似云勉强忍着胸口的剧痛,抽出闻萧悦剑鞘里的长剑架在他的颈边,冰冷地说道:「你不要以为本王不知道。」

  牧似云的剑锋稍一深入,闻萧悦雪白的颈项便冒出点点血珠,如同盛放在雪中的红梅,配上他低头来的模样,柔软的黑发散乱在肩侧,长长的眼睫毛如同蝶翼般顺从地垂下来,高挺的鼻梁下隐约可见那轻轻颤动着的樱色唇瓣,竟有几分惹人怜爱的柔弱。

  他丝毫没有反抗。

  「你这是默认了自己对本王有非份之想吗?」牧似云厉声说道。

  闻萧悦一言不发,甚至没有抬起头来,只是闭上眼睛,彷佛在等待牧似云的最後发落。

  牧似云的全身都在颤抖着,终於他用力把长剑丢在一旁,握紧拳头说道:「闻萧悦,你最好给本王快点滚出京城,要不然本王下次一定会杀掉你。」

  说罢,牧似云就转身跌跌撞撞地离开。

  兄弟阋墙的事终究是传到陛下耳边,听说陛下又晕倒了一遍,之後兄弟俩求见陛下都不获接受,只知道太医院里不住送药到陛下的床边,本来已经病弱的陛下情况更为雪上加霜。

  话虽如此,可是既定的轨迹还是得继续走下去,太子殿下在一个月之後风光迎娶宫家千金,皇宫上下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

  牧流风的伤势好了大半,他的情绪已经彻底恢复正常,和韩绮澜的关系也是一如既往,彷佛那段对话从来没有发生过。

  拜堂之後,韩绮澜就趁乱溜出起龙殿,打算找个地方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毕竟起龙殿观礼的官员实在太多,他又挤不上去给太子殿下祝贺,而且估计太子殿下本人也不愿意看见他。

  走着走着又来到紫霞宫附近,没想到却看见闻萧悦一人坐在走廊下听着风铃,他一手支颐,面无表情,红袍的衣襟稍微敞开,脸颊泛起醉人的嫣红,似乎是有点醉意。

  「闻萧大人。」韩绮澜唤了一声,闻萧悦媚眼如丝地看着他,说道:「是你。」

  听起来似乎对於韩绮澜打扰他的宁静感到有点不满。

  「闻萧大人,今天乃是太子殿下的大喜日子,你不是应该在太子殿下为他挡酒吗?」韩绮澜笑道:「毕竟春`宵一刻值千金,若是太子殿下醉得不醒人事岂不是浪费大好时光?」

  闻萧悦勾唇笑了笑,没有说话,他随手挽着黑发,竟是罕有地带有些邪媚。

  韩绮澜见闻萧悦没有赶他离开,便自顾自地坐在对方身边,说道:「太子殿下登基之後还需要你的辅助呢,就算是远在千里之外的边关,太子殿下一定也会记着你,将会说不定你们的儿女还能结亲……」

  闻萧悦幽幽地叹了口气,韩绮澜歪头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韩大人。」闻萧悦转头望着韩绮澜,一手轻轻抬着他的下巴,低声说道:「你……跟太子殿下很不像。」

  「所以?」韩绮澜问。

  「所以到底湘王是为什麽看上你的?」闻萧悦愈靠愈近,韩绮澜知道他醉得很厉害,所以也没有反抗。

  正当闻萧悦的嘴唇快将碰到韩绮澜的嘴唇时,冷不防有人在一旁冷冷地说道:「闻萧悦,本王的人你也感兴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