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探花使的小婢女>第77章 好事

  梁皖转过门廊,便见一个粉衣小姑娘叉手站在那里,柳叶眉、樱桃唇,圆眼如杏,白面似雪,头上一朵木芙蓉娇艳欲滴。然而那股子英气灵动,是无论装束如何改变,也掩盖不了的。

  他脑中轰的一声炸开。

  段景思与她离开云岭书院后,他曾派人打探,消息只到段家未婚妻寻上门来,蓁哥儿就此消失。这之后,再如何打听也不得,这个人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

  哪里会想到竟在这里遇到她!

  顾蓁也没料到竟会在这里遇到梁皖,慌忙用袖子遮住脸,忽而又想起她早不是段景思的小奴了,放下袖子,坦然一笑:“便是我,好巧好巧。”

  梁皖犹自有些不信,洒金扇子啪一声落在地上,白皙的玉面涌起来一阵红晕。

  顾蓁摆摆手,大大方方地道:“是了是了,以前生活所迫,打工挣点钱,现在发财了,便恢复了本来面目。”

  梁皖脸上肌肉抖动,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了口,眼睛一瞬不转地盯着顾蓁,似乎激动得失了分寸。

  跟出去的周娘子略略拧起了眉,横在二人中间:“不知公子找我家小娘子何事?”

  顾蓁呵呵一笑:“周娘子勿担心,这是梁家四公子,我以前的朋友。”

  赵淑英脚步慢,最后一个见得梁皖。顾蓁少不得又介绍了一番,说得赵淑英笑容可掬,频频点头。

  梁皖温文尔雅、风神俊秀,初时震惊后,立刻冷静下来。他温言称,前边和春楼上,他本约了友人看戏,岂料友人未至,择日不如撞日,不若便请她们三位娘子一共吃茶看戏。

  顾蓁今日起得早,累了大半天,心中又惦记着“笨狗”,只想回去和猫儿钻被窝睡觉,不欲再去吃劳什子茶。

  赵淑英就不这样想了,这个梁公子比张媒婆本子上的那些俊了不知多少倍,谦和又有礼,丝毫没有浪荡习气,看衣着打扮,也是富贵之家。

  最最重要的是,看蓁儿说法,二人又是旧友,知根知底的最是靠谱。凡此种种,又在今日相遇,岂非是有缘?当下想应下来:

  “我还有事,就不去吃茶了,你们年轻人爱热闹……”

  然则周娘子比她更快:“爱热闹不在一时,那戏也不是今日才有,今日我们家二位娘子都有些乏了,不敢再相叨扰。”

  赵淑英欲拧眉,周娘子却已然福了福身,拉了她二人走了。

  回了芳草巷,赵淑英正欲发作,周娘子却道当先请了罪,说她自作主张。然而又说:

  “如今小娘子正在满金陵的相看,梁公子虽是旧友,家底儿来路也不甚清楚,大庭广众的与梁公子出去看戏,若梁公子是个好的,二人成了还好,若是不成,岂非坏了小娘子名声?”

  又劝她,毕竟是小娘子的终身大事,不可因张媒婆的几句话就操之过急,失了分寸。当下最要紧的,一是悄悄去查查梁皖的底细,二也要继续请媒婆相看。

  赵淑英听了有理,又深悔自己行事鲁莽,当下按了周娘子的话去做,便去外面细细打听了,得了梁皖的家世为人,知是不错了,这才又热络起来。

  “梁府,那可是勋爵人家,若你高嫁了过去,不知会不会受气。”赵淑英自顾自盘算着,就说出了声。

  “然而他是个庶子,家里兄弟姐妹妯娌的一大堆,定是不好相与。”

  “不过,只要他待你好,你们一条心,其他的也不怕。”

  顾蓁正逮着“笨狗”给它剪指甲,听了这些话,手一抖,猫儿“喵呜”一声凄厉叫唤,跳走了。

  顾蓁痛苦地一拍额头:“我说表姑唉,您老人家真是魔怔了,见着个男的就要我嫁,我又不是嫁不出去。那梁公子是以前段……”

  她略停了一停:“那个人在云岭书院的同窗,喜欢看话本子,这才和我多说了几句。”

  赵淑英轻哼了一声:“你少诓我,表姑也是过来人了,那个梁公子一定喜欢你。”

  顾蓁连连摆手:“可不敢乱说,宋太师的小孙女宋玉宁,喜欢他得紧,人家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我去瞎掺和干甚?”

  赵淑英犹自不信:“真的?我怎么没查到,可定了亲了?”

  “管他定亲了没,与我也没关系。”顾蓁重新搂住“笨狗”,吧唧亲了一口。

  “再说了,以前在云岭书院时,我是个男的,宋玉宁瞧我多和他说了几句,都要吃了我似的,这要知道我是个女的,那……那还不得……”她朝着小几上的油炸酥肉努努嘴,“还不得把我切成片儿炸了?”

  她虽知道两年前宋玉宁害了她后被罚往老家思过,但那些大户人家,谁知道内里会怎样,是不是住了两天便放回来了。她一个小小下人,哪里奢望这能让他们恶有恶报?

  “真的?”赵淑英真真儿不信自家侄女的婚事这等坎坷,好不容易遇着个有缘的,却是名草有主的,还是朵毒丽之花。

  “岂能有假。”

  赵淑英不知道,顾蓁的婚事早不必她来操心了。

  巳时,下朝钟声一响,三三两两的朝臣从太华门鱼贯而出。精神紧张了几个时辰,从此门一出,众人皆放松了些,各自讲些近日的趣事。

  最有趣的便是,今科榜眼王季风拒了无数前辈结亲暗示,只说“自己出身贫寒,齐大非偶”。然则转身便自己做主,相中了一家小娘子,竟然是游街那日丢荷包中的一个。

  说是王郎君得了荷包,一眼便看中,这小娘子心思奇巧、格调清雅,与他是心有灵犀之人,依了荷包里的物什去找,竟然真就找到了,两下一说便定了亲。

  之前有些看中王郎君的人气不过,出去打听,那柳小娘子不过是个商贾之家的庶女,虽有几分钱财,到底也不是什么勋爵贵家,一时生了气。

  城中便流言纷纷:一说王郎君到底小地方出来的,不识好歹,自毁前程;二说柳小娘子狐媚子出身,妖媚无良,专勾男人心魄。

  然而,无论流言多甚,这少女之中,丢荷包扔帕子之风,倒是越来越盛,一时之间,走在街上未结亲的郎君,多多少少都配了个香囊荷包。

  两个刚从外地调任回来的小官,正在闲谈。

  “你若是不喜人家,这荷包还是别接。”

  “我是不想接,就是推不掉呀,这些小娘子受那柳娘子之事鼓舞,疯魔了一般,直接丢到我家里去了。”

  “啧啧啧,你小子桃花运还旺得很。”

  二人便走便说,不料神撞上了一人,这位大人最是威严冷肃,他是宋太师一手提拔上来的,前年的探花郎,及第后自请去最艰苦的青森赴任,一月前才调任回来,立即升了官,做了翰林院直学士。

  二人心下一咯噔,恭敬行了个礼。

  段景思淡淡嗯了一声。

  他们额头冷汗微冒,也不知方才调笑之语被这位冷面大人听去了没有。

  然而段景思留着二人,东说西说的,各种场面话说了一堆,就不放他们走。直到最后,才瞥一眼他们腰间,冷冷地说:“二位也戴了荷包?”

  两人更是受宠若惊,一向冷漠寡言的段大人今日竟这样热情:“戴了戴了,这坊间小娘子着实热情了些。”

  段景思沉默不语。

  其中一个机灵些,偷觑一眼,段景思腰间也挂了个水绿色荷包。

  形态倒也罢了,总算是有四个角的,针脚虽别扭,装东西倒也不会漏,然而绣工……水绿色缎上用白色细线绣了一堆不知什么东西,两个尖尖的角,些摸有点小船那意思,然而中间又落了一堆乱石。实在匪夷所思。

  他大约明白了,然而尴尬一笑,实在是夸不出来,只好说:“大人的荷包,甚是独特。”

  段景思唇角微微上扬:“未婚妻手艺不精,然我甚爱之。”

  段景思抛婚约不理,独往穷山恶水为官两年,说是百姓受苦,无以为家。

  场面上是大公无私,然则坊间早有些小道消息传出,说这未婚妻前倨后恭、贪图虚弱,起先段景思家道中落时假死以逃婚约,后中了探花,才要执意嫁来。

  如此,段景思自然不喜未婚妻,又因云氏早年于段家有恩,如今家里没落,不好违背祖父早定下的婚约,这才拖了两年。

  今日忽听他如此说,两个小官面面相觑,深为传言不实所惊讶,当下恭敬道:“恭喜大人,是好事将近了?”

  段景思负手,抬眼望天边,一抹云霞被夕阳照耀,红灿灿的:“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