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探花使的小婢女>第59章 表白

  宋玉宁冷哼一声:“知道你们道貌岸然,说得冠冕堂皇的,不知道内心里怎样去想的。祖父把你养得端正大方,不就是盼着那个位置的么,你呢,心里如何想的,可愿意么?”

  宋兰沚脸色微变,朝左右一使眼色,其中一个健妇使巾子塞住她口。

  板子一声声落在肉上,宋玉宁何曾受过这等哭,疼得哀哀大叫,声音却瓮声瓮气的,传不出这三道重重的大门去。

  当天晚上,一辆马车上了云岭。宋玉宁娇生惯养,饶是两个健妇只使了平日的五分力气,二十板子下去,宋玉宁已是承受不起,奄奄一息。

  宋兰沚做事熨帖,早请了金陵宋府的人来接,又安排了大夫、丫鬟一众人随行。

  云岭之上,寒风阵阵,将秋意也吹进了人的心里。

  两个丫鬟将宋玉宁扶上马车,宋兰沚伸手要托,却被宋玉宁甩开了。临行之前,宋兰沚还想宽慰几句,宋玉宁却道:“不必说了。姐姐说我骄纵任性,我认了,可姐姐何尝不克制古板,不累吗?”

  宋玉宁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笑了笑,“总之,这三年妹妹会好生反省,也盼姐姐你得偿所愿。”

  *

  宋玉宁被送走后,梁皖自知理亏,来向顾蓁道了歉,也走了,听宋兰沚说他却并未回金陵,而是游历去了。

  这件事的苦主到底是顾蓁,段景思亲自去宋太师面前解释了原委,宋太师严惩了之前几个嚼舌根的,如此,书院里再也无人敢对顾蓁指指点点。

  日出日落,一日三餐,若非段景思还要科考,若非自己还有身世未查明,顾蓁觉得这简直便是神仙生活了。

  史唯和方宴走了,宋玉宁和梁皖也走了,余下些人,顾蓁又不熟,闲不着的她,便和厨房里的伙夫、厨娘们打得火热。转眼已到了八月,中秋节近了,她与厨子们一块儿做起了月饼,倒也悠闲自在。

  中秋夜当晚,书院的举子们赏月清谈,他们厨房里也做了好多月饼,并些瓜子、果仁,闹到亥时初刻才歇。

  想着书院举子们也散了,她若再不回去,段景思必定要来寻——自从上次事件后,段景思总是担心她得很。有时候,出个门倒要嘱咐她好几遍,倒把她弄笑了。

  “我又不是才三岁,二爷做什么那样担心?”

  段景思不说话,下次该嘱咐的,还要嘱咐。顾蓁怕了他了,往常都是天一黑就乖乖回家,今晚过节,大家高兴,一不小心就误了时辰。

  正走在回去的路上,便见皎皎清辉之下,樟树林中站着个青年男子,一身黑衣,他仰望着天上明月,神情颇为落寞。

  嘎吱一声,她踩到了一节树枝。

  “谁?”男子转过脸来。

  顾蓁愣了一愣,这不是梁皖的远亲程公子吗?从桃花坳之行那日见过一面,她好几个月没见过他了,还以为他已经走了呢。当初来时,便是说他跟着梁皖来见见世面的,如何梁皖都走了,他怎的还在?

  “是你?”

  顾蓁吓了一跳:“程公子认识我?”比起半年前刚来时,程庭楠成熟了些,脸上多了些森冷之气,仿佛从少年蜕变成了大人。

  程庭楠拈起一块月饼:“我知道,你是段景思家里,月饼做得好吃。”

  年年中秋,赵淑英都要按照他们老家扬州的做法来做火腿月饼:火腿切大粒,拌了肉松,加桃仁和青梅粒,这样做出来的月饼又有肉香又不油腻。

  然而近些年,金陵之风传到黎朝各处,连月饼也学了金陵的甜味,这种老式火腿月饼,也不多见了。

  顾蓁笑了笑:“我的老家扬州爱这样做,程公子吃得惯就好。”

  在听到扬州两个字时,程庭楠眉毛扬了扬,想说什么似的,但终究什么都没说,只看着顾蓁背影远去,似乎想从她身上找到一点家乡的气息。

  *

  送了月饼回来,段景思果然冷着脸,在院子里等她了。她缩了缩脖子,将一篓子月饼塞在段景思怀里,抢先说道:“我在路上遇到程公子了,他问了我几句话,所以回来晚了。”

  她知道段景思屡屡警告过她,少与程庭楠接触,故意用这个转移他的注意力,果然段景思忘了她晚归这件事,欲要嘱咐她。

  顾蓁忙道:“好了好了,我知道,这次是他逮着我说的,总不能他和我说话,我不理他吧?”一边说着,一边往屋里走去,脱去了系在腰上的围裙。

  段景思等了半个时辰,憋了一肚子话要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低头看了看手里装月饼的篓子,宛然生出了几分岁月静安的感觉,不由得莞尔一笑。

  顾蓁收拾停当,去厨房里忙活了一阵儿。段景思却搬了两把竹椅子,搭在院子里:“别忙了,快来歇会儿。”

  自从知道她身份之后,他似乎再也喊不出“蓁哥儿”三个字,他总是在心底悄悄地喊“蓁儿”。到了嘴边,就自动省略了称呼。

  顾蓁才刚洗了头,松松的头发还水淋淋的,披在肩上。

  段景思正好手里拿着一方雪白的巾子:“我帮你擦头发。”

  顾蓁吓得都要跪下了,头要得像拨浪鼓,脸上讪笑道:“不劳您大驾了,我自己来。”说着从他手上抢过巾子,慢慢擦了起来。

  遇险那日之后,段景思对她总是奇奇怪怪的,顾蓁生怕他是在怀疑她的身份,平日表现得规矩极了,时刻保持着三尺的距离。

  然而,段景思却不爱这种规矩。趁着她擦头发挡了眼睛,他细细打量,生怕少看了一眼。因了今日在厨房忙活,她穿了身深衣,袖子挽了起来,看起来精干得很,男女莫辨,英气逼人。

  她细细搓揉着头发,水汽和着淡淡的桂花香膏的味道,随着秋风,拂过他的脸颊。这一刻,段景思脑中一阵怔忪,只觉得她哪里是在搓头发,分明是在折磨他的心,立时便有抓住她胳膊,从她手中抢过巾子的冲动。

  正难受着,顾蓁猛的将巾子从头上一扯,跺脚道:“呀,糟了!我炉子上还焖着鸡翅呢。”

  说罢转身便要往屋里跑。对顾蓁来说,过节就等于吃肉,无论是端午中秋,还是除夕元宵,粽子、月饼、元宵,都比不上肉好吃。是以她做了月饼,还不忘焖了一锅鸡翅。

  段景思比她更快:“你坐下好好擦头发,我去拿。”

  不久之后,段景思手捧着一个盘子出来了,小砂锅里的焖鸡翅油色红亮,配了绿色的葱花和香菜,煞是好看。可这之外,还有一壶酒。

  “我没烫酒呀。”

  “是我烫的,今年松园又新酿了海棠春酒,景纯托人送了些来,你要不要试试?”

  这是他第二次问她要不要喝这酒了,第一次是在琵琶乡的土庙里。

  顾蓁满眼都在那锅鸡翅里:“不要不要,”她用筷子戳了戳肉,又软又糯,焖得正好,“我一喝酒就犯糊涂,还会说胡话,不喝了。”

  “你喝一杯,我给你十两银子。”段景思拂起袖子,自顾自斟了两杯。

  顾蓁筷子登时戳到了骨头上,顿了一下,眼睛一亮:“真的?”

  她虽然靠上个话本子,赚了不少钱,还在吴江府的钱庄存了点钱。可距离在金陵买大宅子,让表姑和春哥儿一辈子衣食无忧,还有……还有窈娘,那点银子还是不够的,她还要努力赚钱。

  “真的。”段景思面无表情地饮了一杯,望向天上满如银盆的明月。

  顾蓁眼前冒出无数白花花的银子,伸出手指碰了一下酒杯,脑中天人交战一阵,还是狠心缩回了手。

  “还是算了,我喝了酒会闯下大祸的。”

  段景思从袖中掏出一包银子,摇得噼啪响:“这酒酿得淡,根本不醉人。”

  顾蓁听着响声,心头猫儿挠一般,放下鸡翅,把头扭向一边,作痛心疾首状。

  段景思直接斟了酒,放了一杯在她面前:“我亲自给你斟的,真的不喝么,嗯?”

  他的头发松了几缕在额前,眸子里似乎掬了满满的月华,声音低低的,又是温柔又是霸道,听在顾蓁耳朵里,却是带了几许魅惑。

  鬼使神差的,她果然照他说的,端起了酒杯,一仰头,有些淡淡的花香,大约特意是酿得淡,果然不是很醉人。

  段景思将十两银子推到她面前,她赶紧捞了放在怀里。

  一刻钟后,顾蓁双颊通红,四仰八叉仰倒在了竹椅子上,嘴里叽叽咕咕不知说着些什么。

  段景思特意将自己的椅子搬去那边,两个人坐在一起。他牵起小姑娘的小手,放在自己的大掌里,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循循善诱:“蓁儿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赚钱,买宅子,吃肉。”

  “蓁儿,”他摸到了她掌心的几个茧子,来来回回摩挲,“有喜欢的人吗?”

  “喜欢表姑、老夫人、李嬷嬷、麦苗、窈娘……”

  “没有男的吗?”

  “男的,”顾蓁嘟起嘴,“都不喜欢。”

  段景思手中一紧。顾蓁“呀”地惊叫起来。他赶紧又放松了。

  “喜欢我家二爷呀,他脸上看着吓人,心底是最好的。”

  段景思抿了抿唇,忍住了笑意:“你喜欢他什么?”

  “他高、帅、有钱。”

  段景思满脸黑线。

  “他心中有正气,不像杨华那些坏人。他也拿得起放得下,也拎得清,将是非曲直分得清楚,不像梁皖似的,磨磨唧唧犹犹豫豫的,烦死人了。”

  段景思勾起唇角,可笑意还未显露,就听身旁的人说了个“可是”。他心头一紧。

  “可是,他和兰沚姑娘一样,是要做大事的,终究和我不是一路人。”顾蓁扁起嘴,有些委屈地说。

  段景思沉默了。月华如水,酒香四溢,搅动满院子的暧昧气息。

  “哎呀,我不跟你说了,我想睡觉了。”小姑娘脑袋一歪,真的闭上了眼,只有长长的睫毛仍在颤动。

  竹椅子够大,段景思挤到顾蓁坐的那张椅子上去,将人搂在怀里,在她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絮絮道:

  “我从一生下来,就肩负了责任。祖父的教导,父亲的期许,松园的责任……”他将一双深邃黝黑的眸子投往夜海月河,“其实,我并不想做什么大事。如果有那一日,我愿能了无牵挂地回到松园,做个农夫花匠,和蓁儿在一起。”

  小姑娘睡得很不安稳,扭来扭去的,哐当一声,一个刻刀落在地上,段景思盯着刀刃上的斑斑锈迹,眸色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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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景思第一次表白,大家觉得有没有写得过了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