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姐夫>第56章 《一》哥舒柔X杨庭萱

  番外 1

  吐蕃两个战场皆失力,蒙罗钿先后失去爱将与爱子,一下受不了刺激,竟然病倒了。王后只得暂时垂帘,一改过往强硬作风,态度一下和缓不少,先是在六诏退了兵,又在陇右投降。

  消息传到长安,众人喜不自禁,甚至还有人特地编排了戏文,将这场誉吐之战大肆渲染,在茶楼酒肆连台登演。

  又过了半个月,南诏鬼主与千机门弟子一行在剑南节度使的护卫下到了长安。

  太子对众人一番嘉奖后,留下了鬼主怒桑儿与节度使卢江,其余几人都遣人带去了专供蕃使来朝暂居的别馆客院休息。怒桑儿以自己汉话不标准为由,又留下了胡荣生。

  盛琸看了看眼前这个无多大特色,面相十分和气的青年,点点头允了。

  杨庭萱一早得到消息,早早就在坊门口等着,一等开门,兴冲冲就挤出去往别馆方向奔去,身后楚向、牛煜追都来不及。

  “庭萱你慢点!”

  随着严梁辅与瑞王罪名的最终落定,杨家不仅得以洗清冤屈,还拿回了查抄的家产奴仆。虽然杨家几十口人是再也活不过来了,但太子还是将杨家人的遗骨尽数寻回,在城外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划了块风水宝地,差人协助杨庭萱将他们都风光大葬了。

  特别是杨庭萱的二姐姐,曾经的太子妃杨氏。原本他们都是罪人,只是打了口最差劲的薄棺草草掩埋,起出来的时候棺木都腐烂了。负责督丧的大太监不敢鲁莽拆棺,怕惊扰了逝者,只得在外面又套了层上好的棺椁。

  准备钉棺时,那太监突然伸手叫停:“且慢。”

  杨庭萱就在一旁,闻言不解地看向对方:“公公这是?”

  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冲他和善一笑,从怀里取出一只绣了鸳鸯戏水纹样的荷包,接着弯腰手捧荷包,小心将其放到了杨氏的棺木上。

  “钉吧。”放完东西,太监直起身甩了甩浮尘,重新回到杨庭萱身旁,“小郎君勿怪,只是殿下托小的办的事儿,小的不敢不从。”

  杨庭萱拧眉注视着他姐姐的棺盖被严丝合缝的盖上,再逐一打上木栓。要是他没看错的话,那荷包正是他姐姐的手笔,姐姐未出嫁前给他绣过不少荷包,模样十分别致,他从未在别家见过和姐姐一样的针脚。

  鸳鸯戏水,多讽刺啊……

  杨庭萱心中一片酸楚,哑着嗓子问:“那里面是什么?”

  太监恭敬道:“是……殿下的一缕头发。殿下说此生是他负了太子妃,话说得再好,他终究是个无用的丈夫。他身负国运,无法以死相随,只能割发代首,向她赔罪。”

  杨庭萱哑然。他心里的确曾经责怪过对方的无情,可他当初能逃离长安,有方惠助他是一方面,守备突然的松懈又是另一方面。如今细细回忆起来,其中难保没有太子的授意。

  太子也有太子的难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盛琸与皇位之间只差一个登基,杨庭萱哪里敢说他的不是?

  “公公折煞我杨家了,是我姐姐没有福气,红颜薄命,无法侍奉在太子身侧,这是天命,切莫再说什么赔罪不赔罪的了。姐姐知道了,必定也不想太子殿下如此自责。”

  那太监脸上笑意更浓:“小郎君一看就是个懂事的。这几日为了杨家重新落葬的事儿太子爷几日都没好好休息了,有您这句话小的就放心了,回去一定如实禀告殿下,好让他宽心。”

  杨庭萱躬了躬身,嘴角泛起苦涩的笑容。

  一名合离的妇人,能得当朝太子未来圣上一缕青丝陪葬,何等荣耀?他再“不懂事”,那就真的太不懂事了。

  重新落葬了亲人,杨庭萱便搬回了曾今的杨府,连带着楚向与牛煜也一同随他住了进去。

  “庭萱你别急啊,小柔他们进宫面见太子该不会这样快出来,你坐下歇歇吧。”

  杨庭萱等人到了别馆,哥舒柔他们还没到,楚牛二人坐着边喝茶边等人,杨庭萱却是坐立不安,一会儿坐下了,一会儿又起身往门外张望。

  “我……没事,我不渴。”杨庭萱嘴上胡乱应着,一双眼仍是牢牢盯着外面。

  师兄弟两人对视一眼,皆是好笑地摇了摇头。

  过了片刻,大门外有了响动,似乎是来了辆马车。三人动作划一地一致朝外看去,没多久就见几人浩浩荡荡走了进来。

  最前的是木晨光,再后面是几个乌蛮人,最后是个头戴幂蓠背负长刀的高挑女子。

  杨庭萱不用看就知道那是哥舒柔,一时紧张又兴奋地绞着手,嘴角裂开傻傻的笑来。

  几人进了屋子,木晨光与杨庭萱打过招呼,与自己两个师弟热络地抱作了一团,每个人面上都满溢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杨庭萱见哥舒柔落在后头都不说话,趁着其他几人没注意到他,偷偷挪到了对方面前,小声道:“你……你有没有受伤?这一路可还安全?”

  这本是寻常客套话,哥舒柔却许久都没有回话。杨庭萱能感觉对方透过朦胧的幂蓠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瞧,他逐渐面露疑惑,正待再次开口,哥舒柔似乎打定了什么主意,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我和杨公子有话要说,去外面了。” 冲木晨光等人知会了声,她拖着人就往外走。

  杨庭萱踉踉跄跄被她拖到了花园一处僻静处,爬上院里的假山,到了顶上的亭子里。正面便是一座小小池塘,视野十分开阔。

  “怎,怎么了?”杨庭萱骤然与哥舒柔独处,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了。

  哥舒柔往后靠在一根柱子上,双手环胸,透过幂蓠看着他道:“我在六诏受了点伤,厉渊是不是没跟你说?”

  杨庭萱大吃一惊,忙上前一步:“受伤了?伤在哪里,要不要紧?厉大哥他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说啊!”

  哥舒柔道:“伤得不重,厉渊不告诉你,大概也是怕你太过忧虑,他走时我的伤势也不是很明朗。”

  杨庭萱越听越是心急:“你到底伤了哪里,快让我看看!”

  哥舒柔半晌不语,杨庭萱急得忍不住又走近一步,她忽然动了动,直接在他面前掀开了幂蓠的皂纱。

  杨庭萱呼吸一顿,见到哥舒柔穿过左眼的那道红疤时,心都颤了颤。

  “你……”他一开口,声音干涩地不像样子。

  哥舒柔脸上被划开的那刀皮开肉绽,从额头到颧骨,面积不算大但也不小,现在已经落痂,只留下一道嫣红的伤疤,再过一段时日颜色该会更淡些。

  但让杨庭萱不安的是,哥舒柔的左眼眼瞳有一点灰白,跟蒙了层霜雾一样,看着就像……就像沈千雪。

  “你的眼睛……”

  哥舒柔冲他笑了笑,眉眼微弯,红唇勾起,依旧是那样明艳夺目,说出来的话却叫杨庭萱心碎。

  “还能看到一点光。”

  杨庭萱当即鼻头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哥舒柔这么漂亮,这么厉害的一个人,她才二十都不到,深入敌营,斩杀主帅,夺取反叛盟书,桩桩件件都是寻常人想都不敢想的伟绩,老天怎么能这么对她?怎么好人没有好报呢。

  “哎呀,我都没哭呢,你怎么说哭就哭啊?”哥舒柔见他眼圈通红,哭得停不下来,莫可奈何地用袖子给他擦脸,“别哭啦,小伤而已。”

  杨庭萱抓住她的袖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我请长安的名医,宫里的御医给你再看看好不好?说不定他们能治好你的眼睛。”

  哥舒柔明白自己这只眼睛恢复如初是不可能了,不恶化都已经很好,但看对方这样一副希冀的模样,实在不忍心打击他。

  “行吧。”说罢她突然伸手扯了扯杨庭萱一边的颊肉,笑容里带上几分威胁几分邪气,“小白脸,你是不是嫌弃我了?我们可是一吻定情的,你要是敢嫌弃我,我就一刀劈了你。”

  杨庭萱整个人抖了抖,虽然他毫无此意,但还是被对方吓得连眼泪都给憋了回去。

  “胡,胡说什么呢……”他似乎这才反应过来他与哥舒柔这会儿站得太近,举止也太亲密了。他清了清嗓子,矜持地退后一步,拉开了与对方的距离。

  “我怎么会嫌弃你。”他更小声地嘟哝了一句。

  哥舒柔闻言笑眯了眼,这时一阵风吹过,将她幂蓠上的皂纱吹落下来,重新遮掩住了她的头脸。这东西本来就是为了怕吓到杨庭萱才戴的,现在对方既然不在乎,她索性一把将幂蓠摘了。

  “真乖。”说着她上前一口亲在杨庭萱脸颊上,重重的还带着响。

  杨庭萱受惊似的捂住被亲的部位,凌乱地退到亭子一角,背脊抵在柱子上,脸红得简直像是要把自己烧起来。

  哥舒柔噙着笑还想靠过去,他赶忙伸出一只手挡在身前,惊惧地叫了停:“你别过来!”

  “我就过来,你能怎样?”

  哥舒柔一步步逼近对方,杨庭萱眼看自己那手要碰上对方的胸了,跟被火舌撩过一样倏地收回手,小媳妇儿一般更往后缩了缩。

  “好了好了,我不过去了,你别退了,当心掉下去。”哥舒柔也算从杨庭萱身上尝到了欺男霸女的乐趣。

  杨庭萱被她调戏地面红耳赤,步下假山的时候脚都是软的。

  两人回到前厅,楚向与牛煜也从大师兄嘴里得知了小师妹受伤的消息,忙拉着哥舒柔嘘寒问暖了解伤情。这几个人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年纪当不了爹,但真的将她当女儿般的宠,心里的疼惜一点不比杨庭萱少。见到哥舒柔脸上的疤,表情都肃然了几分。

  “这还好你未来夫君已经有着落了,不然怕是要嫁不出去了。”楚向不想表现得太伤怀,便开口调笑了两句。

  “嫁不出去我就像师父一样去做道姑,一辈子守着千机门。”哥舒柔撇撇嘴道。

  “嫁不出去师兄养你一辈子!”牛煜拍拍自己的胸脯,中气十足道,“咱们小柔是全天下最善良最漂亮的姑娘,不需要供那些臭男人挑三拣四!”

  牛师兄也是个狠人,一口一个臭男人的,仿佛自己不是个男人一样。

  楚向有些头疼:“这不是说笑呢吗,人杨公子在哪儿呢,你说话小点声。”

  千机门几人都得到了太子的重赏,过了五天,怒桑儿与胡荣生仍是留在长安与太子商议六诏事宜,而哥舒柔等人则准备启程回罗伏州了。沈千雪身子不好,又快到年关了,他们也想早点回去过年。

  杨庭萱刚刚重新开了府,百废待兴,一时许多事要忙,还离不开长安,就没跟着一起去。

  哥舒柔走前,他将人送到城门外,一路送了好几里,依依不舍,难以作别。

  “回去吧。”哥舒柔眼看太阳都要落下了,便劝杨庭萱往回走。

  “那你……当心。”

  哥舒柔点点头:“你也保重,有事写信给我。”

  她一夹马腹就要走,杨庭萱急急叫住她,俊脸微红道:“我……我年后会去罗伏州,登门求亲。”

  哥舒柔还以为什么事,飒然一笑,就跟同对方约了顿饭一样:“行啊,我等你。”说罢追着师兄们策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