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姐夫>第四十七章

  太子?!

  谢卿本还有一丝余力支撑着的骨架,在听闻这两个字后骤然瘫倒下来。

  他哆嗦地趴在地上,口里喊着:“太子千岁!小人方才莽撞了,太子……太子恕罪!”

  他此刻脑子一片混乱,又因为太过惊吓根本没法将这一件件事情串联成线。太子为何会有冉元白的手指?他又为何会被抓到太子面前?厉馨呢,是不是也被对方抓起来了?

  他两手交叠趴在冰冷的石砖上,不一会听见身前传来脚步声。

  谢卿眼角余光可以看到,盛琸蹲下身用一块干净的帕子拾起那根断指,又将其小心放回了漆盒内。

  接着对方起身,缓缓走至谢卿面前。

  “我虽贵为太子,受父皇信赖,手上的权利却很少。我的父亲很忌讳别人觊觎他的权利,他年纪大了,开始喜欢听好话,玩乐享受,厌恶谏官。”

  盛琸的靴子雪白的没有一丝尘埃,谢卿牢牢盯视着靴子上精美的银色绣线,不敢抬头,也不敢搭话。

  “我不是本朝第一个太子,在我小时候我父皇曾经也立过一位太子,但后来他觉得太子有不臣之心,要谋夺他的帝位,便下令将前太子杀了。之后过了许多年,他又立了我。”

  盛琸说话时语气平淡冷静,都不像是在说自己的事。

  “我一直活得很谨慎,不敢结交朋友,不敢发表自己的意见,甚至也不敢救自己的妻子。我的谨小慎微赢得了父皇的青睐,却躲不过奸臣的构陷。”

  “我知道我该一直韬光养晦下去,只有表现的越无害,我才越安全。可人也有极限,我战战兢兢活了这么久,不能总是看着身边一个一个为我牺牲而什么也不为他们做。那样我不仅愧为太子,连人也不是了。”

  白靴从谢卿面前离开,谢卿还来不及缓口气,就听头顶传来冷如冰霜,叫他寒彻心扉的一句话。

  “引厉渊来只需要他的儿子,这个人不用了,砍掉他的十指,赐毒酒一杯。”

  谢卿猛地抬起头,对生的渴望让他不顾一切地抓住了盛琸即将远去的衣摆。

  “太子殿下饶命,太子殿下饶命啊!”

  洪博飞等人已经朝他靠近过来,一旦再被他们堵上嘴巴绑上手脚,谢卿知道这次自己是必死无疑的。

  “太子,我姐夫从未想过与您作对,你信他!你信他啊!”谢卿不住哀求对方,急得恨不得生出十张嘴解释。

  盛琸拧了拧眉,不太喜欢谢卿这样冒犯,抽出自己的衣摆,一脚将对方踹了出去。他正待要走,脚都抬了起来,却在这时瞧见谢卿腰间系的事物。他猛地一怔,调转方向蹲到了对方身侧。

  那是一块莹润无暇,洁白如脂的玉佩。他抬手摆了摆,示意洪博飞等人退回去。

  几人面面相觑,虽不明白盛琸为何突然又改变了注意,但还是听命退后。

  “这是……谁给你的?”盛琸嗓音有些哑,捏住了那块玉佩从谢卿身上取了下来。

  谢卿趴在地上,看到他手里的玉佩,一下子灵光乍现,明白了沈千雪所说的“劫”是什么,又要如何去破。

  说来也神奇,就像是灵台被注入了一股清泉,之前的慌乱逐渐褪去,他连心神都稳定不少。

  “这是杨家公子杨庭萱给我的,说是他亡母所赠。”他撑起身子,如实回答。

  盛琸闻言若有所思般站起身,视线一直凝在手中玉佩上,没有马上离去,而是又坐回了殿中那张奢华的座椅上。

  他目光垂落在掌心,细细摩挲着玉佩,周身溢满悲伤。

  “以前太子妃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

  谢卿见机会难得,忙跪在地上往前爬了几步,急切道:“太子殿下,您看到玉佩立马就认出是杨家之物,想来也是个重情重义念旧情的人。我姐夫受杨府客卿方惠所托,护送杨公子一路逃离严相追捕去往安南。我姐夫要是要和太子作对,为何不直接将杨公子交给严相的人?请太子明察!”

  他的尾音在空寂的大殿里绕了几圈,隐隐响着回声。

  “杨庭萱是朝廷钦犯,杨家犯了灭族之罪,严相捉拿要犯是情理之事。此前我已同杨家女合离,杨庭萱是生是死,由谁保护,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谢卿一激灵,忍不住抬头去看盛琸,发现他方才身上的一点悲伤已经全数消失。如今他又是那个端方、矜贵的太子爷了。

  真是个狗日没良心的。

  谢卿咬了咬牙,将自己这辈子的机灵劲儿都使了出来:“是小人说岔了,这事儿自然是和太子没有关系的。杨家的事小人也知道的不多,暂放一边,可我姐夫现在正在做的事,却真真切切是为了殿下,为了大誉万民啊!”

  见他说得恳切,盛琸唇边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哦?他做了什么?”

  谢卿道:“我姐夫知道严相与瑞王勾结吐蕃,意欲谋反,哪怕不欲再牵扯朝堂之事,也不想这天下遭殃,一个月前已去盗取反叛盟书了。”

  盛琸没想到是这样的事,着实也没惊了一跳,他从座椅里一下直起身,右手抓着扶手整个身子都往前倾了倾。

  “你说什么?瑞王与严梁辅勾结犬戎人谋反?”

  同厉渊他们一样,盛琸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皇兄竟然为了帝位能做到这种地步,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谢卿这会儿也不怕了,口齿伶俐地将自己知道的事全都吐露了出来。包括他们怎么遇到的怒桑儿,沈千雪又是如何神通广大。

  盛琸安静听他说完,沉吟片刻道:“盗得盟书后,厉渊准备如何?”

  “自然是想办法交给殿下!”

  谢卿其实并不怎么知道详情,但现下是生死攸关的时候,能扯就尽量扯,总要先稳住对方再说。

  “若你所言为真,我就饶你一命。”不等谢卿高兴起来,盛琸又道,“但你如果敢欺骗与我,就别怪我将你千刀万剐了。”

  谢卿心头惴惴,忙结结实实给对方磕了两个头:“小人如有半句虚言,必遭天打雷劈!”

  盛琸朝洪博飞抬了抬下巴:“带他下去。”

  洪博飞领命,示意另两人架住谢卿就要将他再绑起来。谢卿趁还能说话,急急问道:“殿下,不知我那外甥……”

  盛琸将手中玉佩系在自己腰间,并不抬头:“只要厉渊成功取得盟书予我,你们自然都会没事。”

  话毕,谢卿嘴巴被重新堵上,眼睛也再次蒙上,被洪博飞等人又架了出去。

  门吱呀一声开了,他感受到门外的风与光线,还未走出去,外面来了个火急火燎的声音,擦着他旋风一样进了殿里。

  “殿下不好了,陇右大军败了,冉大人被呼延廷活捉了!”那声音咋咋呼呼,尖细刺耳。

  随后便是杯盏打碎的声音。

  谢卿被丢进了一座偏殿,门外日夜有人值守。既不饿着他也不渴着他,倒也没什么生命危险。只是呆的越久,他心里就越不安。担心厉渊,担心馨儿,也担心牛煜……他要担心的人太多了,所有的事都乱成了一团麻花,他无力解开,除了向菩萨祈祷,似乎没了别的主意。

  小人物有小人物难处,大人物也有大人物的不得已。活得越久,越是能感觉到身似浮萍,命不由己的无奈与苦楚。

  他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盛琸要关他到几时。这样忧虑的过了四五天,忽然生出转机。

  这日他正躺在床上发呆,门一下子开了。这不是放饭的时候,门本不该开启。谢卿一下从床上坐起,警觉地看向房门的方向。

  床和门之间隔了层屏风,有什么人被推了进来,那人怯怯走了几步,身后的门又给关了。

  屏风后的身影隐隐绰绰,让谢卿没来由有种熟悉感。他心猛地揪起,生出种预感,微微张开的双唇都在颤抖。

  “婆婆,我怕……”

  一道细细弱弱的孩童声响起。

  “不怕不怕,婆婆在呢。”

  谢卿听到这两个声音简直坐不住了,他连鞋都来不及穿便赤脚踩到地上,朝屏风后扑去。

  “馨儿!”

  王寡妇被这突然窜出来的身影吓得不轻,待看清来人长相,又是止不住的喜极而泣。

  “九郎!哎呦可算是见到你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谢卿摸着厉馨的小脸,眼里也不自觉涌出泪来:“你们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厉馨分明已经数月未曾见到他,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

  “娘娘……”他小嘴一瘪,同谢卿一般呜咽着哭了起来。

  他年纪还小,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当身处陌生环境时总也会感到不安,特别是王寡妇有时候不受控制的恐惧也会传染给他,让他更加害怕。

  可是他又是个很懂事的小孩,知道不该一味的哭闹。他乖巧听话,忍着心中惶恐,尽量不给王寡妇增加负担。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哭,婆婆也会跟着一起哭。

  这种伪装起来的平静在见到谢卿时被打破了,他所有的情绪爆发出来,一时哭得简直停不下来。

  他委委屈屈将手伸向谢卿,谢卿一把将他抱进怀里,紧紧搂住他。

  “馨儿,舅舅好想你。”谢卿亲亲厉馨柔软的小脸蛋,心也跟着柔软下来,“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还好你没事,我们都没事。”

  三人幽幽咽咽哭做一团,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也有劫后余生的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