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姐夫>第十八章

  哥舒柔与杨庭萱坐在树下乘凉,不远处的另一棵树下,是在争吵的厉渊与谢卿。

  哥舒柔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往那头好奇偷瞄:“我总觉得他俩怪怪的。”

  杨庭萱仰头喝水,闻言差点呛住。

  他用袖子抹了抹唇角,颇有些尴尬:“哪里怪了?”

  哥舒柔揉了把后颈,也说不上个所以然:“就感觉不像普通姐夫和小舅子。”

  此时距离他们连夜逃离南州已经三天,在这三天里,谢卿一直在闹。他不肯回去,要和他们一起去安南。厉渊自然是不肯带他的,话不投机,两人好好说不了几句就要吵起来。

  “我不回去!你刚杀了唐世业,你现在让我往回走,万一我被那些狗官当通缉犯抓了怎么办?”

  “你现在不回去,前面的路只会更危险。你没有丝毫自保的能力,跟着也不过是个拖累。”

  谢卿咬了咬唇:“你跟我一起回去不就好了吗?”

  这样就什么都不用烦恼了,他们回去过自己平静的生活,哥舒柔带着杨庭萱去往千机门,两全其美,多好。

  他扑上去抱住厉渊的胳膊:“我好想馨儿,姐夫,你不想他吗?他这么久没见我们,一定怕极了,以为我们不要他了。姐夫,跟我回去吧……”说到最后,他的嗓音里都带上了哭腔,“要走就两个人一起走,我反正是不会一个人走的。”

  若是从前,有个男人当着他的面这样哭哭啼啼,厉渊必定要抓着他头发将他按进冰水里清醒清醒。可换做谢卿这个混不吝的小祖宗,他却打也不是骂也不是了。

  厉渊抿着薄唇,表情有些恐怖,谢卿瑟缩了下,表情越发楚楚可怜起来。

  “姐夫……”

  这世上有吃软不吃硬的男人,软硬皆吃的男人,却绝对没有吃硬不吃软的男人。

  厉渊垂眼望着他,半晌调开眼往哥舒柔他们走去。

  “你要跟就随便你吧。”

  早这么说不就得了!

  谢卿眨去眼中泪花,在他身后扬起个得意的表情。

  阴森昏暗的地窖中,停着唐世业惨白的尸体。

  一群穿着金吾卫官服的男人鱼贯而下,顺着阶梯到了停尸的冰窖中。

  为首那人绯红官袍,面色白皙,眉眼清秀端正,堪称相貌堂堂,只是五官组合在一起,却有股难以忽视的阴鸷之气,便如秋日里的一场寒雨,深谷中的一丛幽草,阳光下都显出寒凉。

  他走近那具已经僵硬多时的尸体,不等自己动手,一旁手下已经帮他掀开了上面盖着的白布。

  由于是失血而死,尸体肌肤呈现出比一种不正常的白,连嘴唇都是灰白的,脖颈上的伤口皮肉外翻着,露出里面的气管经脉,狰狞又可怖。

  “冉大人,下官、下官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南州刺史抖着腿候在一旁,也不敢正眼看对方,就差给人跪下了。

  冉元白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唐世业喉上的那处刀伤,宛如情人的爱抚。

  “那个卖豆腐的怎么说?”他的声音与他的长相一般,也是粗听清越,细听凉意森森的类型。

  南州刺史头垂得更低:“抓,抓错人了,唐大人要的是女子,但是最后抓来的却是个男子。那男子怕是与刺客早有串通,这才里应外合将唐大人给……给杀了。”

  冉元白轻笑起来,那笑声在空旷的冰窖内发出共鸣般的回音。

  “身为朝廷命官、一州刺史,你竟然光天化日做出这等当街强抢民女的勾当。”他眼含轻蔑,“结果还抢错了,让唐大人惨死在你府上。”

  语罢,他扬手一把掀开唐世业身上的白布,露出他胸前黑黝黝的血洞。

  他再次轻柔地抚上那处伤口:“这刀伤,很像厉渊的手笔啊。”

  南州刺史已经吓得面无人色,噗通跪倒在地,不住磕头:“冉大人饶命,冉大人饶命啊!求您替我向相爷求情,我对相爷一片忠心啊……”

  冉元白眉头轻蹙,眼珠子朝一旁属下瞟了瞟,下一刻,那跪在地上哭号的南州刺史便被人架着双臂拖了出去。

  冰窖重归寂静,冉元白视线再次放回尸体上。

  “我本是追查杨家遗孤至此,想不到还能再见故人。”他唇角扬起抹冰冷的弧度,“知道他没有死,相爷一定很高兴。”

  ***

  由于怕引起官家注意,厉渊几人再没进过城镇,一直走的山路。还好这天暖和,睡在荒郊野岭也不觉冷。

  厉渊和哥舒柔都是武人,并不讲究睡哪儿,谢卿笼子都睡得,野地破庙当然也睡得,就是苦了杨庭萱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公子,吃吃不好,睡又睡不香,日益消瘦。

  这日路过一座小镇,谢卿突然说自己想到镇上买点东西。

  厉渊问:“买什么?”

  “肉包子。”

  厉渊顿了顿,重复道:“肉包子?”

  谢卿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好几天没吃肉了,我都要走不动路了。”

  厉渊一口回绝:“不行,太危险了,不许去。”

  谢卿知道他的顾虑,但这一路走下来风平浪静,根本就没人抓他们,说不定朝廷的人也在偷懒,觉得杨庭萱可抓可不抓,不抓还轻松。

  谢卿反正是没觉得形势有多危险:“就去一下下,很快就回来的。姐夫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就随我一起去嘛。”

  “欸,我陪你去,我陪你去!”哥舒柔赶忙在旁表示愿意与谢卿一道前往,保护他的安全。

  谢卿见她满眼冒绿光,嘴角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一语揭穿她:“你就是想吃肉了吧?”

  哥舒柔嘿嘿一笑,算是承认了。

  她受得了整日睡破庙,以天为被地为床,却忍受不了没肉吃天天干馍馍就水啊,她可还在长身体呢!

  在哥舒柔的满口保证和谢卿的不住哀求下,最后厉渊松是松了口,却是让哥舒柔自己一个人去的。

  “多一个人便多一份风险,买两个包子,哥舒姑娘一人便可胜任。”

  谢卿一听没了透风玩耍的机会,嘴撅得老高,跺了跺脚,坐一旁大石头上生闷气去了。

  哥舒柔高高兴兴走了,临行还跟谢卿摆了个鬼脸,气得谢卿脸都要歪了。

  他们约定了在不远处的一座破旧道观里等候,道观里倒是还有一名老道士在洒扫,见有人进来了,丢下扫帚一人送上了一柱清香。

  “这道观好破落,真有香火吗?”谢卿打量四周,触目所及的这屋瓦门窗,竟是没有一处好的。

  “欸,不可妄议。”杨庭萱曾有位姑奶奶是青城山某间女观的观主,因此对道家人总是很尊敬的,“如此破落还努力维持,才更叫人敬佩。”

  谢卿撇撇嘴,小声道:“你这是没什么夸了只能夸人家努力吧?”

  他先一步进了进了主殿,一跨进门坎便见到三尊黑不拉几的泥像彩塑,最中间一尊泥塑两边还挂了一副联子,供桌上摆着一只香炉,一些水果。

  谢卿一见那红澄澄的果子便两眼一亮,就要上前,被厉渊眼疾手快揪住了后领。

  “你做什么?”

  谢卿回头无辜地看着他:“我拿两个果子。”

  厉渊瞪他:“供品你也敢拿,不怕吃了遭报应?”

  一听有报应,谢卿立即缩回了脚。

  杨庭萱仰头望着殿中那幅对联,缓缓念出了声:“天雨虽宽难润无根之草,道法再高难度无缘之人。”横批是道法自然,“倒是这个理儿。”

  他将手中三支香在烛火上点燃,拜了三拜,闭眼默念几句,把香插进了香炉。

  谢卿也要学他的样点香,刚将香摆到火上,烛火不知缘由扭曲了一瞬,连着香炉里香上的白烟也歪歪扭扭起来。

  “咦?”谢卿觉得古怪,屋里又没风,这烟火怎么就歪了?

  似有所感般,厉渊神色忽地一凛,手掌按住刀柄,视线转向了道观大门方向。谢卿与杨庭萱此时也感到了不对,目光不约而同都聚焦到了那处。

  一抹白色丽影娉婷而现,出现在了门口。

  女子约莫二十多岁的年纪,长得秀美婉约,手里握着一卷长鞭,缓步而来。

  “里面的可是前金吾卫左郎将厉渊厉大人?”她停在三清殿前十步左右,与厉渊遥遥对望。与她纤弱的外表不同,声音中气十足,震得谢卿和杨庭萱耳朵都痛了。

  “正是在下,敢问阁下是?” 厉渊紧了紧握住刀柄的手,已是知道对方来者不善,故而对于女子一言道出的身份并不否认。

  那女子闻言秀眉一展,叹了声:“果真是你……”她松开手指,手中长鞭垂到地上,“我还当是这辈子都没法替我爱郎报仇了呢。我姓姜,单名一个晓,下到地府,阎王问是谁杀得你,可千万别报错了名字。”

  厉渊回忆了一遍,并不识得这个名字,便问:“你爱郎是谁?”

  女子眼眶微红:“我爱郎是大誉前边将,陇右节度使林启,被你们逼死的那个林启!”

  说完她臂腕一甩,那长鞭便发出恐怖的空响,宛如雷鸣之声。

  厉渊听闻“林启”之名便知道这一战不可避免,回头对谢卿道:“把门关好,待在这别出去。”

  话毕抽出雁翅刀,几步出了殿门。

  谢卿这会儿是最听话的了,厉渊前脚刚走,他后脚冲上去就将门关上了。关上了还不算完,招呼着杨庭萱将那供桌搬过来抵住了门,这才安心。

  “那女人到底是谁?林启又是谁?”他离门远远的,靠在那几尊雕塑底下,目光一错不错盯着殿门,就怕下一刻那女罗刹冲进来将他们都杀了。

  杨庭萱神情复杂地同样望着那两扇薄薄的木门,良久才开口:“林启是……曾经击退过吐蕃,替陛下迎回吐蕃公主,促使两国和亲修好的边关大将。入朝后,他与太子交好,因不满严相专权,更痛恨他屡次构陷太子,便向陛下进言要他罢免严相。不想被严相得知,怀恨在心,后设计诬告林启结党营私,教使太子忤逆尊上,心存狼子野心,使陛下对林启心生怀疑,认为他挑拨天家父子关系,很快厌弃了他,将他刺死了。”

  谢卿一愣:“那是皇帝刺死的,和我姐夫有什么关系?”

  屋外鞭声不断,也不知打得如何了,谢卿想要探头去看,又不敢,心都痒了。

  “父债子偿听说过吗?”杨庭萱也是一片焦灼,很为厉渊担心,“林启是厉大哥亲自投进牢里的,府邸也是他带人抄的,这位姜姑娘自然也是恨他的。”

  “这女人好不讲道理!”谢卿气恼道,“冤有头债有主,有本事找严相,找皇帝老儿算账去啊!”

  他们说话间,塑像后突然有了响动。

  两人一静,纷纷往后看去。

  谢卿胆子稍稍大一些,小心翼翼绕到后门,探头一看,竟是先前那老道从后门进来了。

  他大松一口气:“你这老头要吓死人啊……”

  那老道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烂牙:“得罪了。”

  谢卿还来不及觉得古怪,那老道鹰爪一般的手就伸了过来,抓住他的前襟以极快的速度又掠向愣怔的杨庭萱,一手一个,将他二人抓在手里,一脚踹开被抵住的殿门,如一道闪电般掠了出去。

  事情真真是发生在一瞬间,等几人反应过来,局势已经因为这骤然冒出来的老道而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

  “忠伯?”姜晓被厉渊的雁翅刀击得倒飞出去,后退数步,在地上留下了两道拖行的泥印才堪堪停住。

  老道到她身旁,将杨庭萱和谢卿挡在身前,道:“姑娘,我替你将这两个小的抓到了,有了他俩,还怕厉渊不束手就擒吗?他敢动一下,就斩去这俩一只耳朵,再动一下,就斩掉鼻子!”

  谢卿听得自己耳朵鼻子都痛了,止不住地要发抖。去看厉渊,对方果然是有所顾忌,站那儿不动了,连刀都指到了地上。

  “我怎么没想到这样的好主意呢?” 姜晓立时眉眼舒展,不怀好意地看向厉渊。她将离她更近的谢卿扯到身前,满怀恶意道:“厉大人,这二人既然与你同行,必定和你非亲既友,无论哪个伤了死了,你心里都不好过吧。”

  厉渊薄唇紧抿,手指骨节根根暴起,一双鹰目又深又冷。

  “发了他们,这是我和你之间的恩怨,与旁人无关。”

  姜晓充耳不闻,用鞭柄抬起谢卿下巴,满赋兴味问他:“你和厉大人是何关系?”

  谢卿被掐着后颈,惊恐又无助地望着厉渊。

  “他,他是我姐夫。”

  姜晓又问杨庭萱:“你呢?”

  杨庭萱看了她一眼,简单地说了两个字:“朋友。”

  姜晓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这几年来,天知道她有多想替林启报仇。只有替他报仇这一个理由,支撑着她活到现在。

  “一个朋友,一个小舅子。”姜晓像是觉得荒唐般笑起来,“你这样的人竟然也成家了?你这种人,竟然也配有人爱?”说到最后几个字,她猛地笑意一敛,几乎是咬牙切齿带着恨意吐出。

  谢卿只觉膝弯处一痛,惊呼了声,整个人便跪到了地上。接着他颈侧一凉,眼角余光瞥去,有一把匕首抵住了他的命脉。

  下一瞬,杨庭萱受到了和他同样的待遇,被忠伯一脚踹得跪到地上,勃颈处架上了匕首。

  姜晓握着那把锋利的匕首,声音同手一样稳。

  “你只能救一个。”她说,“你要救谁呢?”

  谢卿倏地抬头看向厉渊,眼里满是祈求。

  他不想承认,但在他听到这个问题的一刹那,心底某个地方便十分清楚,厉渊是不会选他的。

  姜晓就是要看厉渊痛苦。单纯的杀死他已经无法满足自己复仇的欲望,她也要让对方尝尝失去重要之人的滋味。

  可厉渊却不是个喜欢选择的人,他抬刀直指姜晓,厉声道:“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什么都冲着我来,放了他俩。”

  谢卿感到脖子上一痛,呼吸都要凝滞。

  “别跟我讨价还价,你只有一个选择。”姜晓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带着彻骨的凉意,“小舅子,还是这位小朋友?”

  厉渊下颌绷紧着,压着怒意道:“林启一生光明磊落,仁义忠厚,你身为他的未亡人,怎可行事如此乖张,肆意牵连无辜!”

  姜晓呵斥道:“你闭嘴!我爱郎的名字岂是你这等奸险小人配提的!既与你有关,他们就不无辜。伴恶之人,必定也绝非善类。”

  厉渊面对她的歪理,微有怔忪。对方的话便如一颗巨石锤在他的心间,令他呼吸窒闷。过往种种,的确可以说是他一生都洗不脱的罪孽,无法辩驳。

  “我为虎作伥是恶不错,可他们并没有参与那些过往,为何也要被我牵连?林夫人,将他们放了,你我的恩怨你我之间解决,如何?”

  姜晓因为这声“林夫人”神情蓦地柔软了一瞬,她与林启并未完婚,是以连与他合葬的资格都没有。

  当初林启下狱,她想救他离开长安,却被对方一口拒绝。

  林启温和地望着她,抚着她脸道:“如此出逃,天下人都会以为我是畏罪潜逃,是真的做了扰乱国政的事。可我没有,晓晓,我宁可以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也不愿背一世骂名。”

  他不肯和她走,他不愿世人觉得他是畏罪潜逃,他最后被一杯毒酒赐死。

  姜晓失去了自己的爱郎,在痛苦绝望中度过了这些年。

  她想刺杀严梁辅,想刺杀昏君,想杀了当年参与诬陷林启的每一个人!可长安城戒备森严,严相更是被保护的密不透风,她一个人根本无法报仇。

  她尝试多年,就在快要放弃,一片绝望时,厉渊出现了。

  她观察多时,才确认对方就是当年那个厉渊,狼相严梁辅的恶虎义子。

  “姑娘,别被他蛊惑了!”忠伯抬手在杨庭萱胳膊上划了一道,立时鲜血溢出,染红了衣袖,“他不肯选,便两个都杀了。”

  姜晓从记忆中回神,表情再度冷硬下来。

  “我看他是两个都不想要了,不如都杀了。”说罢扬起手就要刺向谢卿的颈项。

  谢卿眼睫颤动,双眸微微睁大,脸上满是惧色。他感到死亡越来越近,视线中厉渊那总是严肃冷漠的面容终于在此时破开一个口子,从里面露出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可惜情况太复杂,叫他不知道这点慌张是为他,还是为杨庭萱流露的。

  “我选!”厉渊咬着牙,被迫妥协。

  所有人都在看他,包括杨庭萱。

  厉渊目光停在谢卿脸上,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格外久,也格外的复杂。谢卿说不清自己是不是从中看到了愧疚、怜悯或者冷酷,只知道在对方毫不犹豫移开视线那一刹那,自己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一般,差点膝盖一软倒到地上。

  “……姐,姐夫?”他声音都在颤抖,眼眶逐渐转红,可仍旧无法阻止厉渊做出选择。

  “我选他。”厉渊将刀尖指向杨庭萱,声音很平,很稳。

  姜晓大笑起来,笑得匕首不住颤动,在谢卿脖颈上割出更多道血口。

  “看来还是朋友更重要。”她仿佛已经癫狂,“忠伯,将人放了。”

  忠伯很听她的话,闻言收回匕首,一脚将杨庭萱踹了出去。

  杨庭萱往前跌了几步,捂着胳膊跑到了厉渊身旁。

  谢卿本以为厉渊会拉着小白脸转身就跑,把他丢给这两个疯子。结果厉渊一动没动,又看回了他。

  “九郎,若今日你因我而死,我自会去黄泉亲自向你和你姐姐赔罪。”

  谢卿吓得胆都快破了,抖着声音骂道:“屁!谁,谁稀罕你赔罪了!”

  赔什么罪?不死不行吗?他还没看着馨儿长大呢,怎么能死呢?

  他就知道在厉渊心目中小白脸要比自己重要!他连馨儿都不要了,就为了陪小白脸去安南,如今又怎么会舍小白脸选他呢?

  他们又不是真的……真的姘头关系。厉渊巴不得他摆脱他这个累赘吧?

  想着想着,谢卿没忍住落下两行泪来,瞧着更是可怜巴巴,叫杨庭萱都忍不住上前了半步。

  他捂住伤处刚要开口,在他身前的厉渊忽然缓缓单膝跪了下去。

  男儿膝下有黄金,上跪神明天子,下跪父母长辈,厉渊这一跪,着实叫在场众人吃了一惊。

  他以刀支地,凝视着姜晓道:“林夫人,我愿用我自己这条命来换九郎,望你高抬贵手,放他一条生路。”

  他选杨庭萱,但用自己换谢卿。

  姜晓沉默片刻,忽地讥讽地笑了笑,五指如爪掐住谢卿后颈:“你以为我只是要你死吗?不,我要的不仅仅是你的命,我还要你痛。你要记住,今天他是为你而死的!”

  正当她要施力扭断谢卿颈骨时,有四件事同时发生。

  谢卿眼角落下一滴透明的泪珠,映照出对面杨庭萱与厉渊二人的模样。

  杨庭萱惊惧地向前伸出了手:“不要!”

  厉渊眼眸一利,拔刀飞身向姜晓冲去。

  哥舒柔如鬼魅一般,手持斩马刀出现在忠伯背后,以斩破千军之势从头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