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姐夫>第八章

  谢卿听过后半日不言,过了会儿才道:“她这样做……也不是不可理解。”

  这世道对女子终究不如男子,她一个孤苦伶仃的女流之辈,别说找个合适的活计养活自己,就是寻个不会看不起自己的地方安身,也是很难的。

  贱籍出生的,从良了也当不得正妻,不是做妾就是做人外室。谢卿有时候都要后悔跟厉渊离了谢春楼,这过惯了锦衣玉食生活的家妓,就必定更不能适应外面的生活了。

  他要是对方,多半也会熬不住回去的。

  所幸他不是。这样想着,谢卿心里没来由升起一股子得意。

  同样的境况,他到底是比那柳娘子强的,不仅会种地,还会洗衣带孩子。这么一看,还是自己能吃苦。

  厉渊不知道他心里所想,自认解释到这份上已是极致,要是谢卿再胡搅蛮缠请出谢秀兰压自己,必定要堵上他的嘴倒吊他个一日夜以示惩戒。

  “人各有志,我救了她不假,但之后她要怎么活,就是她自己的事了。”说着他伸出手,“能继续上药了吗?”

  谢卿觉得他必不可能编这样一个故事骗自己,知道他没有什么相好,心头立时松了一大口气。

  “哎呀,我也是怕你娶了新妇会对馨儿不好啊,姐夫你别生气。”谢卿哀容褪尽,一副嬉皮笑脸,“馨儿这么小没了娘亲已经很可怜了,你可不能为了别的女人再冷落了他啊。”

  他这样说虽显得有些无赖,但为了小外甥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哪个后娘会对别人的孩子比对自己的孩子还好?有的话,那不是后娘,那是圣人。一碗水还端不平呢!

  厉渊捏着他的手,低头上药:“不会有别的女人了。”

  谢卿一怔,随即又是一喜:“你是说你不会再娶了?”

  “嗯。”

  谢卿垂眼瞧着给自己上药包扎的厉渊,只看到对方高挺的鼻梁以及微微卷曲的头发。他转了转眼珠,突然可怜兮兮道:“巧了,我也不准备娶妻!既然咱俩都不准备娶妻,那姐夫你就别赶我走了,我无可为生,又懒又不上进,离了你就只能再卖自己一回了。”

  厉渊正给他包扎伤口,闻言力道一重,差点又将谢卿的伤口勒出血来。

  谢卿痛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姐夫你别动手啊!”

  厉渊果然轻了手脚,不多会儿打完结将他放开。谢卿以为这就完了,正要道谢,衣襟就被一把扯住了往前拖去。

  厉渊揪着他,冷声道:“虽说人各有志,但你叫我一声姐夫,我就不能不管你。收起你那些小聪明,今后若还敢胡言乱语,我就替你姐姐好好教训教训你。”

  谢卿呼吸都有些困难,那种要被利刃一劈为二的感觉再次浮现。

  誉朝多番人,朝廷也喜欢用番将,觉得他们骁勇善战,勇敢无畏,是天生的将才。据说最厉害的番将,一上战场便能用自己的威势震慑敌人,吓得他们屁滚尿流。

  谢卿初听时还笑说又不是恶鬼,光看个脸有什么好害怕的。

  现在就想抽自己的嘴。因为他真的害怕。

  对上厉渊的那双褐色的眼眸,就像被恶鬼摄住,从心底生出寒意,叫他股战连连。

  “怎么……怎么教训?”他说完喉结滚动,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厉渊盯着他,无甚表情道:“过去我犯了错,无论隆冬酷暑,我义父总会命人将我倒吊在他屋前的那棵大树上,断水绝粮,以示对我的惩罚。”

  “你不想尝那滋味,就安分一些。”

  这“安分”里,应该也是包括了晚上不要老想着爬他床的。

  谢卿知道这种时候不能唱反调,忙不迭点头应下:“我安分,我一定安分!”

  厉渊松开他,抬了抬下巴:“行了,去做饭。”

  谢卿握着自己的手:“我都这样了还要做饭啊?”

  按规定,厉渊做早上的饭,他要做晚上的。

  厉渊理着瓶子,闻言眯眼“嗯”了声,像是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谢卿知道他这是在警告自己,没有办法,只好起身快步往外走。

  “行行行,我做,我做!”

  谢卿在谢春楼学的都是怎么伺候人,没人教他怎么做饭,他自己磕磕绊绊学了,做的并不好吃。

  因为怕手抖盐放多了,他做的饭菜都很清淡,他自己都吃不惯,厉渊却像失了味觉一般,吃得面不改色。

  可能有酒就行吧。谢卿咬着筷子想。

  吃完了饭,天还不是很暗,谢卿一手夹着木盆准备去溪边洗衣服。手是洗不了了,他打算用脚踩。

  刚走几步,木盆被从后面抽走,他诧异地回身,就见厉渊站在他身后,手里轻轻松松托着那只盆。

  “我去吧。”厉渊道,“这两日你做不了的活都由我来做。”

  还没等谢卿高兴起来,对方又说:“明日里你替我去镇上集市走一趟,顺便采买些东西。”

  好嘛,原来不是白白替他做的!

  谢卿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做鬼脸的同时,用嘴型无声道:“怎么凶不死你?”

  谢卿背后背着篓,身前抱着沉甸甸的厉馨,行在前往江阳镇的小道上。

  王寡妇年纪大了,腿脚不好,走不了太远的路,于是厉渊便让谢卿去镇上买些针线大米给她送去。

  谢卿往上托了托馨儿,嘴上小声嘀咕着:“就知道差遣我……”

  “娘娘,饿了。”

  厉馨才两岁,正是整日吃了睡睡了吃无忧无虑的年纪。

  谢卿从怀里摸出个李子给他:“吃个果子,来。”

  厉馨吐出嘴里的手指,抱着李子小口啃起来,啃得脸上汁水横流。谢卿给他擦脸,瞧他玉雪可爱,眉眼精致的像个瓷娃娃一样,忍不住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还是馨儿最好了。”

  时日尚早,集市上人头攒动,叫卖声此起彼伏。谢卿采买好了针线,又购了些米面吃食,掂了掂有些分量的背篓,正寻思着是再逛逛还是尽早赶回家里,身侧不远处的一名大胡子胡商叫住了他。

  谢卿指着自己,狐疑地上前:“你叫我?”

  那胡商拈了拈胡子道:“小兄弟,我这里有好东西你要不要?”

  谢卿往他摊位上一看,虎骨、鹿鞭、羊蛋,这位原来是卖壮阳药的。

  卖壮阳药的拉住他是什么意思?

  谢卿没好气地就要转身:“我还用不到,你留着自己用吧!”

  “别走别走,我这不是雪中送炭,是要锦上添花啊!一炷香变两炷香,一夜三次变一夜七次!太监都能欲火焚身,小兄弟你真的不考虑下吗?”

  谢卿走都走了,听闻最后一句话忽地脚步一停,又退了回去。

  “太监都能行?”他挑着眉,不是很信。

  “祖传秘制春药,上好的淫羊藿,头鹿的鹿鞭,三年以上吃过人的猛虎的虎鞭……”胡商见谢卿心动,拿起一支蓝色小瓷瓶不遗余力地推销着,“我祖爷爷就是太监,吃这个药又长出来了,还生了我爷爷,你说厉害不厉害!”

  谢卿一听这样厉害,顿时小心接过了,脸上带着几分欢喜道:“多少钱?”

  “不要你多……”胡商比了个价。

  谢卿为难道:“我没这么多钱。”

  这次出来厉渊给他的钱不是很多,买些零嘴还成,买不了太贵的东西。

  他有些遗憾地将东西还给胡商,转身又要走,胡商见生意做不成了,一咬牙拉住他胳膊:“你有多少嘛?我从瓶子里分一点给你,你先回去用了,好的话再来买大瓶的怎么样?”

  谢卿一听还能这样,立马高兴地与对方达成了这笔买卖。

  反正他也就用一次,大瓶的反而浪费。

  他从胡商手中接过那一包号称极淫极厉害的祖传春药,小心放进怀里,拍了两下。厉馨搂着他脖子,忽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沁出一点泪来。

  “娘娘,困。”他揉着眼睛道。

  谢卿抱着他加快了脚步:“你先趴着睡会儿,到了我再叫你。”

  厉馨听话地趴到他的肩上,嘬着大拇指闭上了眼睛。

  谢卿抱着孩子,尽量避开人流,走着走着被人从后面狠狠撞了下肩,撞得他踉跄两步不说,一下就把厉馨给撞醒了。

  小孩子睡得正香被惊醒,自然是要哭闹的,厉馨小嘴一扁,眼泪就掉了下来。

  谢卿一边轻拍着他一边去骂那人:“你走路不长眼睛啊?走这么快是急着投胎吗?”

  那人身上罩着披风和兜帽,就跟从大漠里来的一样,脸也隐在其中,只能从身形看是个男人。他身后还跟着一名矮一些的男子,见谢卿叫骂便停了下来,微微抬脸冲他道歉。

  “我叔叔走得急了些,撞了你实在抱歉,小兄弟你有没有事?”

  谢卿见他声音清悦,露出来的下半张脸也十分生嫩,心道:“你都不一定有我大呢,瞎叫什么?”

  “我家外甥被你们都吓哭了,说句抱歉就完了吗?”

  那青年一愣:“那,那你想如何?”

  “总要有点补偿吧?”谢卿做了个手指搓动的动作,显得颇为无赖。

  先前那名高身量的男子回过身,没有多言便从怀里掏出几文钱递给他。

  “这些可够?”从声音听他已经上了些岁数,并且不知道为何有气无力的,靠得近了,谢卿还能闻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草药味。

  “差不多吧。”谢卿将那几枚铜钱一把收进怀里,正要走,胳膊就被那年轻男子紧紧抓住了。

  “这孩子……”他目光炯炯地盯着厉馨脖子上的玉佩,“这孩子是不是姓厉?”

  厉馨脖子上系着一根红绳,绳子上坠着一块刀型玉佩,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白中夹着绿,厉渊说这是他娘留给他的辟邪玉。

  谢卿心头一跳,生了警觉:“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那中年男子也挨了上来:“小兄弟你别怕,我们是这玉佩主人的旧友,只是想要见他一面叙叙旧情罢了。此处说话不方便,我们不如另寻地方细说。”

  谢卿紧紧抱着怀里的厉馨,小孩子哭了一阵便再次趴回去了,此时呼吸绵长,该是又睡着了。

  “行,另寻地方说。”谢卿满口答应,先一步窜了出去,集市人流摩肩接踵,那一老一少跟在后头,没他灵活机敏,不一会儿便跟丢了。

  “咳咳……这小滑头!”方惠捂着胸口急喘,咳嗽间嘴里都是血沫。

  “方叔叔你别急,厉大哥既然就在这附近,我们总是能找到他的。”杨庭萱扶着他,嘴上这样说着,眼里却满是忧虑。

  方惠道:“我怕来不及找到他,我就不行了……”

  杨庭萱急急打断他:“方叔叔!”

  方惠叹了口气:“走吧,我们先寻处地方落脚,再从长计议。”

  “好!”杨庭萱重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