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天真的江湖>第53章 和尚说慌天打雷劈

  

  我沿着那楼梯一路下去,楼梯曲曲折折,昏黄的烛火照亮前方的路,我下了一段,确定不会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这才顿了脚步,饶有兴趣地看看那烛火,看完以后直叹一声暴殄天物,人鱼烛,就是贡在这里浪费用的么?这败家程度和我老爹有一拼。

  我不是没从这里走过,只是上一次走时这里面涂着荧光粉,幽幽如鬼火,尹墨看着我下去还戏谑了句:“难不成你入夜就是个半瞎吗?这样你还走什么江湖啊。”我懒懒答了一句是呀,他就把荧光粉换成蜡烛了。

  啧啧啧刀子嘴豆腐心啊,你那点柔软心肠对着南风南少庄主的话,你们两人早就在一起了吧。我揉揉眉心,责怪起尹墨那点用的不是地方的温柔来,脚下的阶梯不知绵延到何处,寂静而狭窄的长长的道上,只有我一个人的脚步声,不断地回荡着。

  落寞得很。

  我的脚顿了顿,错觉自己回到幼年光景,身处无穷无尽的黑暗里,什么也看不到,只有茫茫黑暗,待在黑暗里时间长了就能适应了,能看到自己的手,物体的大概轮廓,可就算是躺在温暖的兽皮上,也阻挡不了阴冷的黑暗的侵袭,拼尽全力的哭喊声叫嚷声,通通被人不遗余力地锁紧黑暗里。

  你看,顺着旧日痕迹追溯源头,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到头来还是要归咎到方式微那个混蛋身上,就算被人费尽心思地抹去,本人刻意疏漏,那记忆还是会如同恶鬼一样,在某个瞬间,张牙舞爪地袭来,犹如当头一棒,一盆冷水。

  这便是我至今都不肯原谅我老爹的原因。那点微弱的血脉关系的差别我不在乎,我是被他养大的,喊了他十年的爹,他欺我瞒我也就算了,连带我的记忆,都要用修罗瞳篡改一番,再给一个有家可归的假象,可是他没欺瞒好,我还是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个假象。

  既然如此,一早他就该把一切告诉我。一个谎话要用千万个谎话来圆,多费力气呵。

  没有阶梯可下,我推开门,从侧门走了,本来要向左走,嗅着空气中的香味后转身,折向后方,抬手揉了揉鼻子,那边是卖吃的,这边是白青莲白道长打死也不会进的花街柳巷,蛊盘在他手里,他知道我行踪又能怎样?

  我抬头咽下能抑制牵丝蛊的药丸,总算松了口气,心想这下就行了,忽听风声,回头便见白青莲衣袂飘飘恍若谪仙,当即运了轻功踏雪无痕一头扎进一家妓院里,只可惜慌不择路,没有细细看那妓院名字,那家妓院红底金字,草书狂放潇洒,赫然写着:蝶恋花。

  我入了妓院以后,急走几步,免得引来太多人,随手揽了个姑娘上楼,本想偷件姑娘的衣服伪装一番溜之大吉,走到一半手指便被拽进人酥胸里,那手指柔弱无骨,我低头便嗅到人身上颇为浓烈的脂粉味儿,那姑娘面容也就清秀二字,可是眼里浸着媚,冲我抛了个恰到好处的媚眼,另一只手堪堪探上腰侧,我笑笑,按着人放肆游走的手指,心想再向上摸可就是短剑了,要是一不小心拔剑要怎么办啊。搭在人胸里的手向下滑了滑,滑到人腰间,捏了把人柔软的细腰,女人的腰时很软的,可并不是所有女人都生着要人性命的杨柳腰的。

  这究竟是我占便宜还是她占我便宜啊。

  我低低笑,做去吻人脸颊的模样,俯身后偏了偏脑袋,手指掐掐人的腰,另一只手拥着人,牙关一松,捞着人的腰原地转了半圈,躲过下楼梯的醉醺醺的客人,哪知那客人真的是大醉,我刚把人放下,还没逗弄几句,就有只手朝我脸上摸过来。

  手里的折扇一甩,打掉那醉醺醺的客人的手,那身着锦缎的纨绔子弟抬头,醉醺醺道:“呦——脾气还挺大,我喜欢,富贵,把人给我拖上去……”

  我笑笑,看看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几个人,拍拍手里的姑娘的肩膀,徐娘半老的女人急急下了楼梯,去拉扯那富家子弟的衣袖,劝着:“抱歉啊这是另一位客人,不是我们这里的小倌,客人您——要不换个人陪陪?”

  那客人蛮横,醉了以后听不懂人话,竟是直接甩了老鸨一巴掌,我挑挑眉,懒懒靠着栏杆,一手揽着手里的姑娘,一手悠悠扇着扇子,本就是在楼梯中间,那老鸨踉跄几步,险些被甩下去,堪堪被几个姑娘扶了,周遭该退的人都退了下去,楼上冒出不少脑袋看热闹,我冷笑一声,手指沿着人后背一路摸索下去,掐掐人腰间软肉,懒懒发问:“唔,你看,我看上去就那么像是小倌么?”

  那女人猛地红了脸,往后退了退要避开,我便揽紧人腰侧欺压上去,继续逼问:“姐姐你喜欢我么?嗯?”

  “喜欢啊,公子你生的好看,还这么会说话,奴家可是要羞死了呢?”她半真半假地娇嗔,那手帕掩面,我忽的明白这么逗弄女人的乐趣了,这么瞧着的确有趣,女人的心思深,脸上却总会暴露些许,发觉以后又要急急掩了,欲盖弥彰,引诱人去窥探。

  我甩甩手里的折扇,看看那几个要来抓我的人,只觉这还真是没有道理,按理说我这张脸也没那么好看,怎么总是引来烂桃花呢?还是这客人醉的太厉害了?

  我还未出手,楼上便甩下一个酒碗,啪的一声落在中间,四分五裂,我把那姑娘推到一边,折扇甩了甩打飞那碎瓷,那碎瓷好巧不巧,正好落在那逃避的纨绔子弟的脚底,那纨绔子弟尖叫着,周围的家仆乱做一团,我拿扇子挡着笑容,抬头去寻那扔酒碗的人,还没等我去寻,扔酒碗的那人就露出了半个脑袋。

  “小友,你上来。”那人手里提着一个酒葫芦,正仰头喝着,头上无发,穿着一身石青色衣衫,面容看不大清,声音听着很熟悉,我依言上楼,那纨绔子弟骂骂咧咧这要上去,却被周遭家仆拦了,一个家仆劝着那人不好惹之类的话,说是那人是个江湖中人,江湖人肆意妄为,还是不要轻易招惹的好。

  我到楼上,便见那人靠着柱子,那人冲我笑了笑,笑时牵动眼角皱纹,唇角的笑时悲悯的,眉梢眼角却尽是嘲讽,我皱皱眉,总算想起这人是谁了,忍不住感慨蓬头垢面的莲生大师收拾收拾一番,居然还是个看得过去的大叔。

  我上前,问他做什么,有事快说,莲生和尚无辜地指了指柱子后,后领被人拉扯,我猛地撞入了一个怀抱里,周围尽是麝香和玫瑰花香香味混杂的味道。微冷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搭在我肩膀上,懒懒敲了几下。

  “好久不见。”那把声音还是低而磁的,听得我心颤。

  腰间猛地被人掐了一把,几年没见了,哪里能碰哪里不能碰这个人还是记得清楚得很的,我咬牙抄着雪漫,刀刃滑出,被人得寸进尺地揽住腰,雪漫差那几寸就要刺下去,便听人在耳边喟叹道:“你瘦了。”

  我险险扣着手里的短剑,叹了口气,道:“你不觉得以这种姿态在你老爹面前叙旧有什么不对吗?”所以说麻烦你放手啊,花繁花宫主,我想着,准备狠狠踩人一脚,可是脚却落了个空,猛地被人踢了一下,险些失去平衡,只是被人抱着,是倒不下去的。

  “本座的双亲早就死了,和尚,本座要叙旧,你总能离开了吧?”我看不见人的脸,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微冷,底下垫着一层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

  “下次再见,小友保重。”我咬咬牙,只觉得自己今天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恨恨地看那诓骗我的和尚一眼,收了手里的短剑,懒懒地靠着身后的人,啧了一声,道“出家人不打诳语的和尚,你这样怕是要天打雷劈。”

  “我已还俗。”花酒看我一眼,他本就不是什么德高望重的人,冲我不屑地挑挑眉头,表明自己是不在乎天打雷劈那回事的,袖子一甩,径自跳下楼梯,几步就没了踪影。

  “好了,松手,花……”我话还没说完,那手指便搅了进来,我皱皱眉,觉得这人还是一如既往,得寸进尺太过,想到过往记忆又生恨意,牙齿狠狠落下去,他无知无觉般任我咬,低低道:“你明明清楚该叫我什么,要不要一别两宽,从来都不是你说的算。”

  “明明是你自己,无知无觉地闯过来的,天真,你凭什么怪我?”他问。

  闻言我松口,心下叹世事无常,花繁抽掉手指,拿一方手帕擦拭着手指上的伤痕,他的手指偏白,沾了一点血色就很显眼,再说我下口有些重,直接把他手指咬出血,他不见得好受,可我嘴里还弥漫着一股子黏腻的血腥味,也不怎么好受。

  何况眼前这个人,只是站着,就足以让我心烦意乱。

  他松了我腰间的手,转去扯我后领,还是和以往一样的毛病,我懒懒地任人拖着,心想早晚要算账,楼底下是等着我出门的白青莲,楼上又是花繁,再说我已经跑不了了,那就好好跟人清算一下这笔陈年旧账吧。

  还是熟悉地门一关就被人按到门板上,我懒懒抬眼,道:“好了,下次就不要把我扔到……”

  “你刚碰了那□□哪里,天真?”那双腥红的眸子危险地眯了起来。

  三年过去了,我还是有长进的,总不会被人这点声势吓得要逃,没骨头一样靠着门,对着人的眼反问:“与你何干?”

  他恍若未闻,眯着眼笑了起来:“要我帮你回想么?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