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天真的江湖>第3章 逃之夭夭

  

  我在外举目无亲,想来想去也只有去找我那个跟我老爹一样不怎么靠谱的师兄了,别人家里逢年过节的都要走亲访友,祭祀先祖什么的,可我家不用,我老爹也就是在院子里那棵海棠树下烧烧纸,静默无声地站着,就连天青也不敢走过去打扰我那一脸庄重肃穆的老爹,烧完纸以后,他就直接席地而坐,自己坐在树下喝酒,海棠花开的时机,具体时间我给忘了,他会坐上一天一夜,风吹着花瓣和他随随便便半束起来的发丝,拂乱他的眉眼,我总觉得隐隐有些难过,却说不上来是为何。

  大抵是我家那老头子的反常让我不适应,又或者是只有那个时候,我才深刻了解到我和他隔着名为年岁,经历的巨大鸿沟,他是我爹,可我还真不了解他。天青也不敢说了解的。

  我一路便走边玩,收到师兄信鸽的时候,正在挠着下巴思索着要不要住在破庙,在朦胧的月色下展开纸卷,便见寥寥几字:长安两易庄见。我叹口气,揉揉发痛的额角,索性躺了下去,枕着自己胳膊看漫天繁星,思索着缥缈无踪的前途和未来,正准备下去挥霍自己手里最后的盘缠,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喝一碗发烫浓稠的莲子粥,把这些有的没的都给忘了的时候,变故陡生。

  月光清清淡淡的,那一抹浓重的红穿过厚重的黑暗朝我掠过来,他的身法极快,恍若鹰隼,可我却见过和他一模一样的身法,见了数次,那极快的动作在我眼里变得缓慢,被我拆解瓜分,风吹起他的幕篱,露出灼灼眸色,还有一张昳丽美艳得过分的面容来,他几乎和我擦肩而过,我下意识去抓他的手,想问个明白,问他你的身法是谁教你的,你又师承何家何门何派。

  可我没抓到。因为他的手腕一抬,是打算把我打昏过去的姿态,我便用了同样的身法躲开,老头子出门前还告诫我:“这步法你可不要在人多的地方用,万一有人识货了,就能想到我这个老头子了,你老爹我吧,手里的杀业可不少,要是人死后要受业火焚烧的话,我可就会被烧的尸骨无存,可好在你老爹我不信神佛,小心些,我一个人无妨,只是你们兄妹两个,太蠢了,万一我不在你们身边呢?”他说着抱紧怀里的天青,又揉揉我脑袋,说话的声调是漫不经心的,可那双眼却意味深长地盯着我瞧。

  像是独独针对我发出的告诫,还是说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可我的乾坤七步比他差了些许,被他掐着脖颈,另一只手按着幕篱顺手压着我,是一个温柔的拥抱的姿态,不带半分杀意,反而生出些许缱绻气息。我嗅到浅淡的玫瑰和撩人的麝香香味,玫瑰味道很浅,似有还无,反而使得那一点不怎么重的麝香香味厚重起来,缭绕在我鼻尖不肯放过,比美人的美色和一身的味道更加要人性命的是扣在我脖颈上的手,堪堪留给我一点呼吸的余地,只要再握紧些许,我就完了。

  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可我今年不过十六,我还不想早死呢。

  “说,你的身法是谁教的?”他低低地问,顺手封了我的穴道,手快,且稳准狠,没等我回答自己就摇了摇头,道:“我已经把时间都耗在你身上了,让金逸给逃了还真是不爽啊。”

  他掐着我的下巴,眸色灼灼,像是年幼时我喜欢的红珊瑚珠,火焰烧灼肆虐的色彩,可那里有着令我望而却步的东西,某种一旦踏入就会万劫不复的灾难,可我只能看着他,心神被俘获,像是着了魔中了蛊毒,他低哑的声音散在夜空里,空灵又蛊惑,他问:“是谁教你的功法?”

  “我爹教的……”

  “你爹是谁……”

  “我爹就是我爹啊,老头子是谁……”等我稍微清醒些许时,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那红衣男子身上的功法,我都是练过的,可我的功力没他高,便被他给压了下去,我还被掐着下巴,那双眼死死盯着我,突然发令道:“你眯眼笑一下。”

  笑一下?什么意思,我可是只卖笑不卖身的,我腹诽着,眯起眼勾了勾唇角,红衣男子戳了戳我左脸一半的酒窝,而后,又补了一下,到了后来,索性两只手都拉扯起我的脸来,我被点了穴动不了,开口抗议不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便是如此了。

  而后他掐着我下巴给我灌了什么,还没过多久我便知道了那是什么药,软骨散,谋杀打劫拐卖妇孺必备良药,而后么,他还带着我大大方方下去,扶着我去楼下客栈开了房,他的声音像是玉石一般质地温润,低沉空灵,又是一身不凡气度,小二便很是热情地招待起我们来,领着我们到了楼上,我全程近乎是被他提上楼的。

  面前有两间房,他拉着我上了一间,门一关,幕篱随手甩到桌子上,半推着我,把我按在椅子上,还移了移烛台,那昏黄的暖光正对着我,他带着薄茧的指腹在我眉间,鼻梁,脸颊,薄唇一一擦过,看着我的眼冰冷又灼热得过分,十分矛盾,又掺杂着什么厚重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看得我毛骨悚然,下意识缩了缩。

  “来吧,乖孩子,好好回答问题,本座就放了你。”他支着下巴笑,眸色灼灼而美艳。像是流光溢彩的红色珊瑚珠,我老爹最爱的那条叫做小红的锦鲤的鱼鳞。

  我突然间不知为何居然很想喊他小红,怕是被打傻了吧。

  “你叫做什么名字?”他问。

  “天真。”

  “什么……名字是假的吧?你在骗本座么?”他怀疑起来,挑起一边的眉,手指间转着什么东西,我想那该是一把刀是没错的,壮士有话好好说啊,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好么?

  “君子动口不动手,再说了,我老爹给我起的名字能怪我?我老爹就是我老爹,他没告诉我他的名字,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在一个偏僻山头长大的,我老爹就跟占地为王的土匪一样,有什么仇什么怨,你找他去,我可没对不起过什么人,前尘往事俱为烟尘,可不能把账算到我身上。”我真心实意道,说的全都是实话,几句话把一切推卸得一干二净。

  “你爹为什么给你起这个名字。”他拿眼神描摹我的五官,却又不是在看我,而是透着我的这副皮相去看另一个人,我沿着他的话追溯,想起自己曾经问过这话,还是在一个清明过后,那时我多大?十岁吧,杏花飘了满天,我问话时,老爹正把一枝杏花插到天青发上,还顺手在我耳边别了个。他被我问后挂了一个敷衍的笑容,散漫道:“或许是因为我想你做一个天真的人吧。”

  语气散漫得同脸色一样,有些敷衍了。

  “他说他想我做一个天真的人。”我看着他腥红的眼,细细盯着他瞧,发现他的脸色白得过分,白肤红唇还有鸦羽一样的黑发,对比鲜明,五官深刻,我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说不上阴柔,也说不上是温润,只是艳,美艳得过分。

  他见我直直盯着他,挑了半边眉,问我:“你看什么?”

  我直愣愣地答:“看你好看呀。”说话间全然不要脸皮,说的理直气壮,我想这大概是老头子的感染,我还是一不小心,受了自家老头子的荼毒,比如说看见美人就想上去勾搭耍贫嘴逗乐什么的。

  博美人一笑,大概是男人的天性吧。而在我眼里,美人是不分男女的。

  眼前的美人勾了一个略为嘲讽的笑容,这一笑更是艳,极其具有侵略性,只不过这美人并不柔弱,欺上来捏我的脸,朝我耳旁低低吹了口气,我整个人都直接炸了,拼尽全力抖着要退,直到这一刻,我才真真切切感受到,面前这个男人有多恐怖。

  “你也是美人啊,皮相不错,还好玩。”他按着我的肩膀,漫不经心地哟了一声,慢腾腾地给出两个字来“怕——啦——”进而得寸进尺地去抓我耳垂,□□起来,指腹带着薄茧,缓慢地摩挲,我僵着身体想要去忽视那触碰。

  难消美人恩。下次还是不要遇见这样的美人了,小家碧玉的,会羞怯,美艳火辣的,偏妩媚,会主动送上来,可也不会有多过分,女人么,还是要顾忌些许的。而这样的,能把我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本座从不忌讳男女,你这样天真的少年郎也不错,正好本身边,正缺你这样一个人,跟本座回去,如何?”他促狭着眼,眼里尽是戏谑的笑,我不知哪里来的直觉,觉得他只是看我有趣,在逗弄我。

  “好啊。”我生出恶意来,回忆着自己妹妹天青撒娇的熟稔姿态,捏着嗓子,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声音能让翻身我自己抖落一地鸡皮疙瘩,可那时我已经主动投怀送抱了,往人身上凑,猛地给出一掌万里长风,而后跳窗而逃。

  我未顾及那个自称本座的男人是什么反应,也不想知道他是谁,一头扎进浓稠夜色,运了踏雪无痕,抑制着沸腾的气血,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