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六一直跟在季弘远身边盯着,还有陈三带着人在外头把守,自然清楚陆家买下来的那座小宅里发生的事儿。

  季弘远将那两个美艳婢子带回去,光明正大放在了陆含玉身边,问就说是怕娘子辛苦,为了红袖添香准备的。

  陆家上上下下都没人给季三郎好脸色看。

  陆含玉这边的戏码早就安排好了,她跟别人不一样,还是那般温柔贤淑。

  在外人看来,许是陆家已经摆脱了商贾身,她还想着跟季弘远重修旧好,待他还如以往一样好。

  前提是季三郎别自个儿作死啊。

  按照陈六的话来说,端碗吃饭放碗骂娘,这要是不遭老天爷唾弃就有鬼了。

  他为了在长敬候面前,能极力将功补过,隐晦劝过季弘远几句,起码你别还没成为进士相公,就先摆相公的铺不是?

  季弘远咋说的?

  “当初我能凭这张脸勾得我娘子非我不嫁,现在我比原来还好看,她能舍得下我?”

  陈六心想,你更好看没更好看,咱以前没见过,是没啥发言权,但你不要脸是板上钉钉了。

  可陆含玉拿的就是这么个戏份,她只能温柔伺候着,生生将季三郎这份嚣张跋扈的劲儿给供养起来了。

  别说陆家小宅了,就连外头人知道的,听着都来气,却也没什么法子。

  毕竟日子是两口子过的。

  实则陆含玉私下也跟青衫嘀咕,“快给我煮点金银花茶喝,下下火。这也就是做戏,他要真是个这样的,我非得一刀剁了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样的郎君,要我说,做个寡妇也比这样憋气强。”

  青衫很赞同,俩人是在厨房嘀咕的,周围没有其他人。

  可后来陈六觉得挺奇怪,在书房里,只要那俩美婢一上前伺候,季三郎就下意识摸脖子。

  好在甭管是陆含玉还是季弘远,都不用煎熬太久,毕竟他们进京的时候都二月底,四月里就要考试。

  等戏做得差不多,陆含玉和季弘远就闹腾起来了。

  正好在考前几日。

  俩美婢一如既往在书房伺候,陆含玉敲门过来送汤水,季弘远特意让人喂他。

  然后陆含玉进来门,瞧见这郎情妾意的画面,深吸了口气,摔了汤水,扭头就走。

  第二日一大早,陆含玉就让青衫将两个美人绑了,关在柴房里饿着。

  自打这日起,季三郎就进不去卧房了,索性还有几日就考试,他干脆睡在书房。

  俩美人差点饿死,陈六劝下来以后,俩人就成了粗使,这事儿他当然要跟长敬候禀报。

  长敬候有心想要试探陆六娘的福气,只叫陈六当啥也没发生,继续盯着。

  结果季三郎还真就出了岔子。

  “医官怎么说?”陈嗣这人疑心重,压着心里的兴致问。

  陈三赶忙回话,“医官说,第一回 是吃坏了肚子……熏晕过去了,陈六在一旁伺候着,确定季三郎没吃什么不该吃的,这吃坏肚子来的莫名其妙。至于后头两回,则是答题心力交瘁,实在是答不出来,大概是急坏了身子。”

  陈嗣喝了口茶,觉得更有意思了,“行,不急,过两天等他能起来身,让他来府里,我见见。”

  季三郎从贡院出来,生生躺了三日才起来身。

  陆含宁来看他,季三郎指着他声泪俱下的大骂。

  “你个王八羔子!你不是说按压穴道,就只是腹痛难忍?我后腰都按青了,才开始疼,还没疼多少时候……呜呜为啥我还会窜稀?”

  季弘远觉得,就算院试在臭号的时候,都没这回惨,他守着那啥能熬到第三天才晕,他真是武朝当之无愧的硬汉!

  陆含玉听得又心疼他又想笑,低着头肩膀轻颤。

  青衫在一旁笑得喘不过来气,“那腹痛难忍后,拉肚子不是很正常。谁让你那么用劲儿啊?再说季郎子你考秀才之前不是试过,这还用跟你说吗?”

  “你们果然是把我查了个底儿朝天!”季弘远控诉看着陆含玉,眼泪汪汪,“娘子你也跟他们一起瞒着我!”

  陆含玉吐了吐舌,赶紧过去伺候他喝粥,“阿兄说交给他,我也不知道你们要做什么,知道的时候你都进考场了,夫君你是知道的,他们向来就喜欢先斩后奏。”

  季弘远撇开脸把粥推开,“现在别让我看见晃悠的,我恶心……呕!”

  陆含宁憋笑都憋出泪来了,要不是怕外头人听见,他非得仰天长笑不可。

  青衫抹掉笑出来的眼泪,不背这锅,“咱啥时候还先斩后奏了?”

  “那胡老要跟三郎同吃同住的时候,你们没瞒着我吗?”陆含玉不想让季弘远再逮住机会在床榻之间要求割地赔款,这会儿赶紧学着季弘远的模样表白。

  她剥了个鸡子给季弘远,杏眸含情脉脉,“那时候我多心疼我们家三郎啊,可为了大事,我只能生生忍着。”

  季弘远一边吃一边用眼神表达怀疑,他不怀疑娘子对他情根深种,可娘子会心疼他?呵……

  果然——

  青衫翻个白眼揭她老底,“就凭你那隔夜的鸡汤?”六娘现在跟季三郎一样,都有点不要脸的节奏。

  季弘远不可置信地看着陆含玉,“隔夜的心疼?”这是玉娘对他的情深???

  陆含玉瞪了青衫一眼,小声道,“我保证,是为了你我才特地熬上三只鸡的。”

  季弘远默默想了想,他只吃到了半只。

  这一家子人,亏心不亏心啊?!

  “呜呜我再也不想考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周岭县做我的举人翁去!”季弘远抱住床帐子哭嚎出声。

  陆含玉耳朵微动,立刻安慰他,“好好好,那等你养好了身子,咱们就回去,正好我也不想在京城呆着了,你那什么先生啊,还送婢子,整个一老不修。”

  陈六:“……”他现在是完全不怀疑这是殷氏余孽了。

  他只怀疑,这两口子真的可堪重用吗?

  咋听着这么不着调呢?

  可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能够往上爬,陈六还是不得不将季弘远引荐给长敬候。

  季弘远去长敬候府的时候,陆含玉有些不想让他一个人去。

  “要不,我跟你一起?”

  陆含玉和青衫当年逃跑的时候还小,不记事,所有关于长敬候府的事情都是听向伯和陆父他们说的。

  殷氏一族在长敬候手中吃过的亏太大了,要真是拼命,陆含玉不怕,可让季弘远脑袋别在裤腰上,替她周旋,陆含玉担心地几乎寝食难安。

  季弘远瞧了瞧天,学着胡程那老不修的模样捏着手指按照《周易》掐算一番,心里特别有底。

  他捏捏陆含玉的脸颊,“娘子你这会儿先别担心害怕,留到我回来,到时候还有的你哭呢。”

  陆含玉:“……你快去快回。”她得多吃点东西,才有劲儿跟季三郎飙戏。

  季弘远到长敬候府,受到了府里下人殷切的接待。

  虽然他只是个不起眼的举人,也没人敢不长眼为难他,都知道侯爷如今求贤若渴。

  这阵子陆含宁带着徐程的人,偷偷在京城打探出来不少消息,基本上已经摸清了如今京中的局势。

  出身长敬候府的陈贵妃这些年一直是圣人最宠爱的妃子,在姚淑妃进宫之前,后宫内几乎无人能与她争锋。

  陈嗣也是个非常有心机的人,在人前从来不嚣张跋扈,所有的阴谋算计都在暗处,明面上对圣人毕恭毕敬,这些年下来,权柄才会越来越大。

  只是出身镇国将军府的姚淑妃入宫后,一切都变了样子。

  姚淑妃的阿爷是战死边关的镇国将军,死后被圣人追封为天策上将,这是堪比异姓王的尊荣。

  这样的身份入宫,陈贵妃就是想欺负,也欺负不动,最多就是争宠手段厉害些而已。

  可圣人也不会太厚此薄彼,且不说姚淑妃年轻貌美,让她进宫就是为了安抚和拉拢姚家。

  姚淑妃的长兄如今是从一品的骠骑大将军,仲兄则是正二品的御史台殿中御史,娘家可谓是文武双全。

  若只这般,凭着圣人的恩宠,陈贵妃毕竟也在宫中日久,也勉强能将姚淑妃压制住。

  但这姚淑妃的肚子实在是争气,入宫第一年就生了四皇子,第五年就生了龙凤胎,龙凤胎出生之时,姚淑妃的长兄在边疆正好打了胜仗。

  圣心大悦,再有姚御史拉拢钦天监,这吉兆就算是坐实了。

  虽然陈贵妃如今还算得宠,可她已压制不住姚淑妃,圣人因为龙凤胎也更看重姚淑妃些。

  尤其是今年,陈贵妃得知圣人有立后的打算,在宫里都急得火上房了,一直催着陈嗣想办法。

  可以说,但凡季弘远早入京一年,都不会有现在的待遇。

  就算现在,陈嗣冲得,也并非季弘远的天资,天底下聪明人多了。

  “听说你娘子是周岭县有名的福运娘子?”陈嗣一见到季弘远,就开门见山。

  季弘是举人,不必下跪,可也要给长敬候行礼,闻言躬身的姿势就哆嗦了一下。

  “回,回侯爷的话,全都是无稽之谈,只不过是乡野草民嫉妒小人罢了!”

  陈嗣轻笑出声,“你可知道,欺骗本侯的人,这会儿坟头的草都挺茂盛了。”

  季弘远心想,莺飞草长的季节,这有啥新鲜的。

  但他又哆嗦了一下,幽怨看了陈六一眼,这才咬着牙又躬身下去,“不敢欺骗侯爷,小人自认有几分才学才能进京。至于内人,许是福运较常人厚些,却无从验证,小人不敢妄言。”

  “那就验验也无妨。”陈嗣表情淡淡的,像是说今天杀只鸡一样淡然。

  “你今日回家休了你娘子,我明日就送你一场前程,今岁是圣人的六十大寿,若加开恩科,本侯保证你能成为两榜进士,如何?”

  季弘远不信,只是眼神中的贪婪和纠结怎么都挡不住,“侯爷此言当真?”

  “本侯骗你一个小小举人有何用,我闲的没事儿逗你玩?”陈嗣轻哼,“你若不信,现在就可以走。”

  季弘远赶紧道,“小人不敢,小人只是……只是……侯爷准小人想想可好?”

  “过了今日,你就不必再登门了。”陈嗣表情更淡了些。

  季弘远咬着牙,脸色纠结到几乎发青,随后他低头轻声道,“那小人斗胆,请侯爷酉时大驾光临小人府上,小人……愿追随侯爷,效犬马之劳!”

  “本侯等着。”陈嗣似有可无地点点头,“送客。”

  陈六将季弘远送出府,一出大门,季弘远就拽着陈六胳膊,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将你当兄弟对待,你就这么坑我?我为啥不休妻你不知道?”季弘远面色不善看着陈六。

  陈六心里冷笑,也没人逼你占这个便宜不是?

  他微笑着安抚季弘远,“侯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应了你,就绝不会反悔。季郎君眼看着前程大好,又何必太在意虚无缥缈的福分呢?能抓到手心里的,才是最稳妥的。”

  季弘远眯着眼看他好一会儿,嗤笑出声,“当着侯爷的面,我不能不当孙子,可咱俩都相处这么久了,陈兄就不必再跟我打花腔了吧?”

  陈六不动声色,“季郎君啥意思?我不太明白。”

  “侯爷是不是看中了我娘子的福分?”季弘远直截了当道,他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才低声继续,“别人不知,高人批的鸿禧二字我可是知道的,不然你以为我就算是童生,会娶个商户女?”

  陈六眼神闪了闪,“那季郎君的意思是,不想要侯爷的抬举,也要这份鸿禧之运?”

  季弘远定定看着他,突然笑着拍了拍陈六。

  “明白人就不说糊涂话了,真要是侯爷看重我家娘子,我一个做孙子的也护不住她,但要是这鸿禧之运到了长敬候府,只许我个看不见的前程是不是少了点?”

  陈六楞了一下,随后了然,眼神中闪过一抹不屑。

  他当季弘远为啥拉着他一顿骂又一顿剖白呢,感情是嫌好处少了啊!

  呵呵……陈六心里冷笑,有命贪,可得有命接着才行。

  表面上,他跟季弘远一样,意会地笑出来,“季郎君早说啊,你放心,主子最是厚道,只要你忠心,主子绝不会让你失望。”

  季弘远嘿嘿笑,“看陈兄这话说的,哈哈,哈哈哈……到时候我保证,陈兄也绝不会失望。”

  送心满意足的季弘远离开后,陈六脸色瞬间冷下来,扭头回去就将跟季弘远的对话,一五一十都禀报了个清楚。

  陈嗣摸着下巴,对陆六娘越发感兴趣了。

  季弘远敢伸手,那陆六娘的福运就肯定没跑。

  鸿禧之运吗?

  “主子,可要奴先安排将人纳进府?”侯府的管家看出主子面上的兴致,在一旁轻声问。

  陈嗣冷冷看他一眼,“放屁!本侯身边缺一个农妇?”

  “奴该死,是奴说错了。”管家立刻下跪,给自己两耳光。

  但管家还是满脸疑问,既然不纳进来,那该如何安排这妇人呢?

  陈嗣早就想好了,“她被休弃,应该会离京,让夫人出面,找个机会巧遇,认她为义女,送她进宫陪伴贵妃。”

  陈六和官家面面相觑,一个农妇,也值当得给这么大的脸面吗?

  陈嗣看着两人,心里骂了句愚蠢。

  若真是有福气的,不对人好点,真以为那福气想要就能有呢?

  现在陆六娘还是季弘远的娘子,他不仁,陆六娘的福分他还沾得上吗?

  这时候被休弃的妇人最需要啥?是别人的体贴安慰。

  待得陆六娘有了依靠,到时让贵妃以姐姐的体贴和善良,替她收拾了季三郎,害怕陆六娘心里不感激?

  只要她满心感激,福运还能沾不上?

  一群蠢货!

  他不耐烦地挥挥手,“滚滚滚,去让夫人准备些妇人能用的好东西,收拾个院子出来。”

  至于陆家小宅这边,季弘远得意洋洋进了门,看见陆含玉就冲她挑了挑眉。

  陆含玉眼神一亮,跟青衫手挽着手,俩人都激动起来。

  “这是成了?”陆含玉轻声问。

  季弘远:“那是,你夫君我出马,还能有差错?”

  陆含宁偷偷嘀咕,“是,不要脸你肯定出不了错。”

  季弘远告状,“六娘你看阿兄!”

  陆含宁搓了搓拳头,“这段时日你可没少造作吧?皮痒了是不是?”

  季弘远赶紧往陆含玉身后躲,“你看阿兄,就他要脸!那他万一太要脸,傍晚那老贼来了,会出差错怎么办?”

  陆含玉若有所思看着陆含宁,“三郎说得有道理啊。”

  陆含宁:“……感情要脸还是错?”

  “要是骗不过那老贼怎么办?”陆含玉咬着唇,偷偷晃青衫的袖子,“咱们可就这一次机会。”

  青衫心里一动,此事确实不能马虎,她拍拍胸口,“交给我,你放心。”

  说罢,青衫拽着陆含宁的衣领,带他回了房。

  没多会儿,陆含宁和季弘远正吃着点心垫肚子的功夫,青衫房里就传出来陆含宁鬼哭狼嚎的动静。

  房内时不时还传出含含糊糊的话,也不知道在说啥,说不了几句又开始求饶。

  季弘远听得那叫一个舒坦,他笑着捏捏陆含玉的小脸蛋,“还是我娘子心疼我。”

  陆含玉冲他皱皱琼鼻,调侃,“我这个娘子在你面前撒娇的机会少了,可不就得在青衫面前才有发挥余地吗?”

  季弘远心想,这是夫妻情趣好吗?

  不能撒娇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等生了崽还有人跟他抢娘子的宠爱,不撒娇日子就更没法过。

  别问他为啥知道,季家他俩兄长在几个孩子还小的时候,不知道在他面前抱怨了多少回。

  季弘远三两口干掉半盘子点心,想了想凑在陆含玉耳边,“那等关起门来,你想怎么娇怎么娇,我也给你发挥的地儿,床帐一掩,还更自在,怎么样?”

  陆含玉:“……呸!”色也能色得这么清新脱俗,她确实嫁了个与众不同的郎君。

  季弘远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半下午时候,两人吃的差不多,青衫和陆含宁俩人也闹够了出来。

  青衫还有些不大肯定,“季郎子你确定那老贼会来?”

  季弘远指了指天,“他来不来不要紧,他肯定会派人盯着,老天爷来就行了。”

  陆含宁也有些不大相信,“你确定你能赶得上胡老?这天是想算就能算的?”

  “胡老跟我说,当年外父也是这么问他的。”季弘远并不着急,慢悠悠道。

  而后他露出一抹特别好看的笑,“听说后来,外父赌输了,光着膀子骑着马在大街上跑了一圈,阿兄要跟我赌吗?”

  当老子的前车之鉴在那,陆含宁扭身就走,他又不像底下四个弟弟,脑子常年进水,赌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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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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