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佞臣>第4章 第 4 章

  “打探得如何?”方镜倚在窗前,手中拨弄一只孔明锁。

  二十道:“卑职查到,大人北上不久,杨涓便称闭关两月,避不见客。卑职接到大人的书信,便去杨府探了一番,发现杨涓确实不在府中,十日前方回。”

  方镜琢磨片刻孔明锁的解法,才道:“他回来后可有所动作?”

  “杨涓一直待在府中,并无动作。”

  方镜道:“盯紧他。”

  二十应了声“是”,便下去了。

  方镜唤来十九,举了举手中之物:“瞧见有不同式样的,悉数买来。”

  十九略显愁楚:“大人,这街头巷尾、木器商行的锁,都被大人搜罗遍了,再也找不出不同式样的了。”

  方镜如梦中惊醒一般,停止了动作,良久,道了声:“是吗。”

  他瞧着手中拆了一半的孔明锁,突然有些不舍得解了。

  转眼新年已至,绵启城处处张灯结彩,总角小儿手提灯笼走街串巷,鞭炮声不时传来,四下喜庆一片。

  前朝时,方镜虽仅为五品同知,每至岁末年关,府上总是门庭若市,登门送礼者不绝,轿辇每每由街头排至巷尾。

  而今他官居二品,诺大的统制府,却只有稀零的几个来客,相比之下,着实冷清了些。

  方镜如今官位虽高,却是个危枝,普通官员并不敢攀附,与他往来者甚少,不知有多少人盼着他倒下台来。

  “歪了,往右些。”除夕这晚,方镜倚在门边,手捧一盏热茶,看十九和二十贴春联。

  “现在呢大人?”十九登在梯子上,背着身子问。

  “再下面些。”方镜道。

  “大人,”一个下人跑来,奉上拜帖,“检事大人来拜。”

  方镜接过拜帖看了,道:“请进来。”

  陶逊一进来便道:“统制大人的府邸果然气派,只是走了半晌不见一人,着实冷清了些。”

  方镜迎过去:“本官这里比不得将军府,此刻想必热闹非凡,不知陶大人今日怎会想起我这冷清地,真是稀客啊。”

  陶逊接过阿文手中的酒坛:“我来给方大人送年酒。”

  他又道:“不知上次的酒方大人可还喜欢?”

  方镜道:“陶大人的酒,自然是上乘。”

  陶逊笑道:“既如此,今日我便陪大人喝两杯,大人可不要贪恋那花街柳巷的美酒,刻意赶我走。”

  方镜莞尔:“能有陶大人作陪,乃本官之荣幸。”

  一个时辰后,方镜放下酒杯,道:“陶大人若想与我同醉,只怕莫能如愿,”他笑道,“陶大人应该知道,本官素日流连于楚馆秦楼,这喝酒的本事,倒也练得五分,轻易却不能醉。”

  两坛酒入肚,陶逊已有些醉意,钝钝地又饮了一杯,拱手道:“方大人海量,陶逊佩服。”

  方镜瞧他眼神略显迷蒙,不似往日精明,笑道:“陶大人也不该再饮,明日还需入宫朝贺,莫耽误事才好。”

  陶逊摆手:“方大人不用担心,”他歪斜着又为自己续了一杯,“我在军中酒量也是数一数二的,再喝一坛也不会醉。”

  阿文见他已有些失态,提醒道:“大人,我们该回去了。”

  “回去?”陶逊摆手,“我要与方大人,不,我要与鉴之......我要与鉴之同寝,明日与鉴之同行。”

  他摇晃着站起身,对阿文道:“你去把我的朝服拿来,还有......官帽,今晚我就睡在......”

  阿文不等他说完,一个手刀切中他后颈,尔后对方镜抱拳道:“我家大人醉了,多谢统制大人款待,我与大人先行告辞。”

  方镜面色不动,道:“好。”然后叫来二十,“送陶大人回府。”

  翌日,陶逊正在更衣,揉了揉发疼的后颈,有些精神不济:“昨晚我几时醉的?”

  阿文道:“两坛酒后。”

  陶逊不经意道:“可有说什么?”

  阿文道:“大人并未说惊人之语,毕竟大人腹中并无墨水。”

  不待陶逊回应,他又面无表情地补充道:“大人只说愿与统制大人同寝同行,想来大人在军中久了,习惯口无遮拦,但统制大人不知道这些,脸上的神情甚是好看,想必以为大人是色痞流氓,亦或有龙阳之好,毕竟统制大人生的白净,容易叫人有所遐想。”

  陶逊停顿片刻,继续更衣:“是他这么想的,还是你臆测的?”

  阿文道:“不瞒大人,昨日我立在大人身侧,心中百般纠结,若不是为了每月的几两银子,甘愿不认识大人。”

  他又道:“大人想灌醉统制大人,最后却自己醉如蠢驴,大人昨日丢的脸,够平时用一年。”

  陶逊正了正腰带,看向他:“就这些吗?”

  阿文:“是。”

  “行了,没你的事了,”陶逊一脚将他踹出去,“去阴曹地府报道罢。”

  百官朝贺,例行旧典。

  仪式完毕,皇帝提及近日六羌使节来贡,命陶逊接应打点,朝贺便散。

  出了大殿,陶逊赶上方镜,坦然道:“昨日贪酒,多有失敬,方大人莫要介怀。”

  “陶大人言重,”方镜道,“与陶大人共饮是畅快之事,细枝末节不必挂齿。”

  陶逊笑道:“方大人既如此说,改日定登门拜访,再与方大人畅饮。”

  方镜道:“本官随时恭候陶大人。”

  陶逊道:“一定。”

  他又拱手道:“六羌使节来奚,还有诸多事宜,陶逊先行告辞。”

  方镜道:“陶大人辛苦。”

  陶逊于是奔了轿子。

  方镜没乘轿,与二十走着回去,瞧见不远处的赭红院墙,对二十道:“杨涓可有动静?”

  二十道:“未有异动。”

  方镜绕到院墙正面,瞧着这道观模样的杨府,笑道:“不急,就快有了。”

  行至街上,他瞧着满地散落的炮屑,抚了抚树上的风灯,揣起两手道:“我们也回去过年。”

  “十九包的饺子十分不错。”

  初六这日,方镜正于二楼饮酒,忽听街上一片嘈杂。

  他放眼远观,一队人马走来,为首的便是陶逊。

  但吸引方镜目光的,是与陶逊并肩之人——那人赤发黑面,甚是瞩目,引来一众百姓围观。

  方镜目送队伍远去,将杯中的酒缓缓饮尽,尔后玩味道:“螃蟹来了,谁先吃呢?”

  晚上,皇上在内廷设宴招待六羌使节,方镜与陶逊一前一后坐着。

  半盏茶后,杨涓一袭道袍在方镜对面落座,一众官员见他现身,不由得频频侧目,或过去拜会。

  陶逊在方镜身后道:“这位能来,着实稀奇。”

  方镜正擦拭面前的筷子,瞧着杨涓道:“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相比于数月前杨府门口一见,杨涓又清瘦了些。

  他擦完将帕子递给陶逊,道:“陶大人也擦擦。”

  陶逊推回来,嘲弄道:“我等粗人,比不得方大人如此讲究。”

  方镜笑道:“我并非讲究,不过有些贼人害我不及,便将法子算计到了这衣食物什上,不得不防呐。”

  他又道:“陶大人与我相隔甚近,未免波及无辜,还是擦拭一番为好。”

  陶逊听了,面色微变,接过帕子,边擦边漫不经心道:“方大人真是辛苦,衣食之间还要未雨绸缪,若餐餐如此,岂不累死,平日少些亏损事,又何需如此。”

  方镜瞧着杨涓,莞尔道:“陶大人所言甚是。”

  宴会之间,方镜时刻留意杨涓,却见他只瞧了那六羌使臣两眼,便一直独自小酌,未有多余动作。

  “杨大人。”宴尽乐止,众人散去,方镜出了宫门,叫住杨涓。

  杨涓回首,见是方镜,冷声道:“方大人有何事?”

  方镜道:“杨大人半年来醉心修道,不问世事,难为杨大人还记得本官。”

  杨涓冷笑:“方大人所作所为,叫人难以忘怀。”

  他说完拂袖欲走,方镜抓住了他道袍一角,道:“听闻杨大人一直南来北往,寻求长生不老之药,不知可有结果?”

  见杨涓停下,他松开手,笑道:“本官近来对长生不老之术忽感兴趣,不知可否有幸请教杨大人?”

  “方大人说笑,”杨涓虽停下了,却未回身,“祸害自然遗千年,方大人何需长生不老药?”他说完便入了轿。

  方镜望着他的轿子远去,良久,方道:“那日只怕是我看错了。”

  浑想了一阵,他忍不住叹道:“忠臣难为啊。”

  丞辅刘墉这时经过他身旁,听见有人如此说,忙转身瞧了瞧,一见竟是方镜,“呸”了声走远了。

  方镜被这声拽了回来,有些愰神,瞧见是刘墉,心说你又听见了。

  他不管刘墉已然走远,挂上笑脸远远相送:“刘大人慢走。”

  刘墉一听,顿觉背后有洪水猛兽追赶,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方镜还在朝他呼喊:“忘了给刘大人贺岁!刘大人幸食幸酒,长生无极!”

  刘墉越走越快,恨不能将方镜的声音甩掉,最后简直扑向了轿子。

  将军府。

  庭院中,陶逊与图尔果打斗在一起,两人都没拿武器,近身肉搏。

  陶逊一掌朝图尔果面上劈去,图尔果迅速侧头闪开,掌风掀起他的碎发。

  “好拳法。”图尔果有些兴奋,挥动发辫在脖上缠了几圈,出掌更快。

  陶逊双手交十,挡住攻击,右脚勾起困住图尔果。

  图尔果弯腰使出巧力,灵活挣脱,又朝陶逊双腿绊去。

  一时间两人你来我往,难分伯仲。

  半个时辰后,两人气喘吁吁倒地。

  图尔果撑起身子道:“中原武艺博大精深,今日见识到了。”

  陶逊也撑起来:“你也不差,很是难缠。”

  图尔果笑起来,道:“我是六羌第三武士,他们称我为赤发鬼。”

  陶逊问:“第一第二是谁?”

  图尔果看向他,狡猾地勾起了唇:“等我成为第一,再告诉你。”

  陶逊突然笑得倒地不起。

  图尔果疑惑:“怎么了?”

  陶逊躺在地上,戏谑道:“你这张脸,几乎与月色浑然一体,若是没有月光,只怕只能瞧见两排牙开开合合,独自热闹。”

  图尔果也跟着笑了,尔后盘腿坐起:“在六羌,也有人叫我黑面鬼。”

  陶逊道:“虽不似好名号,叫起来却响亮,想必中原惯用神,六羌惯用鬼。”

  “都是六羌子民赐予的,”图尔果将脖上的辫子放下来,道,“以平凡之躯守护六羌,这是我的荣耀。”

  他又抬头望了望:“想不到中原的天黑的如此早。”

  陶逊也望了望,道:“你可是第一次来中原?”

  图尔果点头,对他笑道:“中原比六羌繁华很多,能来这里我很荣幸。”

  陶逊道:“既然如此,我得带你好好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