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 大理寺外。

  点点莹白不知从何处飞扬而起,掠过大理寺的牌匾,在静谧幽暗的夜空衬托下,缓缓落下, 千里山河冰封素裹的画面极美。

  但是张玉庭现在却无心欣赏雪景, 满眼焦急地站在大理寺外面, 手上拿着给慕风远准备的斗篷,却连送都送不进去。

  他只是一个翰林院学士,这大理寺的人根本就不给他面子。

  在看见慕清洺匆匆而来之后,张玉庭这才松了一口气, 连忙抬步迎上去:“子慕!姑父已经进去一天一夜了!”

  “大理寺的人不让我进去,还不知道里面的情况。”

  张玉庭将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给了慕清洺, 慕清洺脚步未歇,点头示意自己记下之后, 便抬步进了大理寺。

  临了的时候嘱咐张玉庭一句。

  “在外头等着, 待会就带人出来。”

  大理寺是整个上京城内最压抑窒息的地方,不过是刚刚迈进门便能嗅到浓浓的血腥气, 但是慕清洺的脚步不敢有半点的停留, 直接去了审讯犯人的刑讯室。

  狭小的暗室之中,摆放了上百种折磨人的法子。

  从慕风远被带进大理寺中到现在已经有两天的时间, 在这六百万白银的空缺堵不上,或者慕风远说不清楚这六百万白银的去向之前,大理寺的人是不可能将慕风远放出去的。

  狱卒整日看惯了生死,已经变得麻木不仁,哪怕刺耳的痛呼声落在他们耳边, 和寻常的话语没什么区别。

  等慕清洺抬步走进大理寺的时候, 慕风远整个人都已经沦为一个血人了, 被人捆在木桩上,背部被鞭子抽打得皮开肉绽,找不到半寸的好皮肉。

  除了刺目的鲜红之外便是死气沉沉的苍白。

  那冷静沉稳的眸子一路赶来已经盛满了慌乱,此刻看见慕风远的惨状之后,终于是忍不住溢出,抬头对着一旁的还打算抽打慕风远的狱卒,出声制止道。

  “住手!”

  听见慕清洺的声音之后,那些狱卒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立在一旁眼睁睁看着慕清洺走到了慕风远的面前,并未上前阻拦。

  他们或许不知道当今尚书令是谁,但是一定认得慕清洺,那上早朝都要站在百官之首的人。

  是当之无愧的权臣。

  但就算是尚书令,从大理寺带人走也需要凭证,当下有人开口道。

  “慕大人找到那遗失的批文了吗?”

  他暂时无心理会狱卒的话,快步朝着慕风远走过来,伸手将慕风远唇角流下的鲜血轻轻擦拭掉,但鲜血流的速度太快。

  慕清洺刚刚擦掉,就又有新的鲜血垂下来。

  自从进了大理寺之后,慕风远面对的除了那些一动就要见血吃人的酷刑之外,便是这些铁面无私的狱卒,此刻看着面前熟悉亲切的面容。

  在大理寺中撑了两天的慕风远,此刻忍不住眼眶湿润,眸中泛着泪光看着慕清洺道:“子慕,我…我没有……”

  他没有私吞银两,现在眼神迫切地看着慕清洺能肯定自己,或者说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六百万白银的去向,对现在这个国库空虚的大靖来说是一个个重中之重的大事。

  慕风远不过来了大理寺两天,便将这摆放在面前的酷刑都尝了一个遍。

  声音现在已经嘶哑得不行了,就像是有钝锯齿在划着喉管一般,让人听着便分外难受,不管是落在耳朵里还是心里。

  自从得知慕风远进了大理寺之后,他就一直在调查那六百万白银的去向,但两天的时间根本就不够。

  现下眉头紧皱,他转头看着面前不知所措的狱卒,伸手从怀中将写着六百万白银的户部批条拿了出来。

  上面清楚写着是给今年南方水患赈灾准备的,只不过是因为今年的事情,所以便没有入去年的账,这么一来便有了亏空。

  狱卒伸手从慕清洺手中将这张批文拿了过来,满是血迹的手指抓着纸张,在上面落下了一个鲜红的指纹。

  这张批文上面印着户部过目的印章。

  是货真价实的批文。

  在将怀中的批文交出去之后,慕清洺不再去看那站在一旁的狱卒,伸手将慕风远从木桩上解了下来,鲜血已经将那食指粗的绳索都给浸透了。

  慕风远现在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只能靠在慕清洺的身上。

  这样一来,慕清洺被染了一身和满手的湿漉漉鲜血,但他现在顾不上这么多,搀扶着慕风远便朝着大理寺外走去。

  而一旁的狱卒在得了能证明慕风远清白的批文之后,也不敢多加阻拦,就这么看着慕清洺将人带了出去。

  外头的风雪小了很多,只是时不时有阵莹白被风吹起,大小不一的雪花从大理寺门外那被门框框起来的小片夜空中划过,再缓缓落下。

  还未落稳,便又被另一阵风吹起。

  雪下了一天一夜,现在地面上已经堆积了厚厚的雪层,张玉庭满眼担忧地守在大理寺外面,在看见慕清洺将慕风远带出来之后,连忙拿着手上的斗篷迎了上去。

  慕风远身上的囚服都被人打烂了,布料碎片陷进了皮肉之中,眼下这幅伤痕累累的样子,若是再走进大雪之中,那无疑又是另外一种酷刑。

  张玉庭连忙拿着手中的斗篷披到了慕风远的身上,将兜帽戴在慕风远的头上,让那漫天落下的寒霜不至于落在慕风远的身上。

  而慕风远在看见慕清洺拿出批文的瞬间,整个人便像是抽去所有力气一般,放心地晕了过去。

  现在完全靠着慕清洺背着他往前走,整个人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鲜血顺着慕风远悬空的脚背滴落在雪地之上,在这严寒冬日散发着热气,还带着温度的鲜血落下去,顿时将厚厚的雪层侵蚀成一个血洞来。

  张玉庭紧紧跟在慕清洺的身后,望着慕风远的眼中满是担忧。

  孤寂的冷夜之中,时间仿佛凝固,只剩下寒酥在慢慢落下,三人步履匆匆地朝着风雪吹来的地方赶去。

  将慕风远放在马车上之后,便急忙回了慕府。

  知道慕风远在大理寺中的日子不会好受,所以慕清洺在去大理寺之前,便让人去太医院请了太医,现在太医就在正堂中等着。

  慕风远一回来便被带到内室去处理伤口去了。

  房门一关,将张玉庭和慕清洺两个人关在了门外。

  两人身上的衣衫现在都湿透了,只不过张玉庭是被急出来的汗水给打湿的,而慕清洺身上的衣衫则是被慕风远身上的鲜血给打湿了,整个背部的青衫都被殷红的鲜血给打透了。

  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瞧着有鲜血溅到了慕清洺的脸上,此刻正顺着白皙的脸颊往下滑落,张玉庭连忙从怀中拿出一方帕子来,递到慕清洺的面前说道。

  “擦擦吧。”

  他伸手从张玉庭手中接过帕子,却没有擦拭脸颊上的鲜血,这一路赶来整张脸都被冰寒给冻僵而变得麻木了,他现在感觉不到自己脸颊上哪处地方有鲜血在流淌,也不知道张玉庭说的是哪滴鲜血。

  外头雪虐风饕,冰雪在肆虐横行,欺压着这世间的一切,两人守在外室,等着从里面传来太医的消息,谁都没有心情说话。

  就在此时,张氏在下人地搀扶下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自从慕风远被抓去大理寺之后,张氏便整日以泪洗面,数日都未进食,现在面色不仅憔悴地难看,双眼还红肿的厉害。

  身子如风中蒲柳,摇摇欲坠。

  她知道慕风远回来了,快步便要进内室去看看慕风远,却被张玉庭伸手给拦住了,他低头看着张氏满眼的担忧,轻声劝道。

  “现下太医正在里面不便进去,姑母还是在外面等着吧。”

  闻言,张氏急急抓住张玉庭的手腕,心中担忧万分此刻却说不出来,抬头看着张玉庭张了张嘴巴却只能用力点点头,听从张玉庭的话站在原地等着从内室传来的消息。

  但就在此时慕清洺皱了皱长眉,抬眸对着张氏道。

  “小婶先进去吧。”

  话音落下,张玉庭转头看着慕清洺,眼中有些不赞同。

  慕风远的那副样子他看见了都有些接受不了,更不要说这几日一直都在担心慕风远的张氏,万一张氏再出什么意外就不好了。

  但是慕清洺的眸光平静至极,完全忽视了张玉庭眼中的不赞同,伸手将面前的房门给推开,示意张氏可以进去。

  火炉中的木炭在火焰的炙烤下,发出脆生生的断裂声。

  那一路赶来在脸颊上都凝了冰碴的血珠,此刻被室内的温度给暖化,这才彻底从慕清洺的脸上落了下来。

  张氏得了许可,松了一口气连忙走了进去,随着内室的房门再次合起来,慕清洺淡淡的声音同时响起。

  “便是远远看上一眼也好。”

  “小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脆弱。”

  张氏现在满心担忧他能理解,只有看见慕风远才能放下来,要不然在外面多待的一刻钟对张氏来说都是煎熬。

  屋外的点点莹白缓缓飘下,落在地面之上,张氏自从进了内室之后,内室中没有半点声音传来,和没有进去的时候一模一样。

  内室之中,张氏就坐在床榻旁静静看着脸色苍白如纸的慕风远,边默默伸手擦拭眼角淌下的眼泪,连压抑哭声都没有,整个人比外头的夜色都安静。

  可到底是心落到了实处,比刚刚多了丝人气。

  而外室当中,张玉庭转头看着慕清洺,现在慕风远脱离了危险,心中慌乱和担忧退了下去,疑惑就浮了上来,他皱眉迟疑地开口。

  “此事……是不是有人陷害姑父?”

  ·

  殊华殿外。

  太阳从云层中探出,将凝聚了一晚上的冰寒之气给驱散得淡了些。

  即墨卿依旧跪在雪地之中,朱袍上都凝了一层霜花,将红色的嚣张生生给压下去三寸,大雪已经停止了,但是地面上的积雪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化干净。

  他不知道自己在外面跪了多久了。

  久到他忘记了时间,只觉得膝盖已经麻木了。

  身旁放置的是一把素色的油纸伞,在油纸伞下面挡着是他的官帽,现在被即墨卿放在油纸伞的下面,没有染上一丝一毫的风雪。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能跪在这里。

  就在此时,林叙之的身影从远处走了过来,缓缓走到即墨卿的面前,身上穿着和他同色的朱红色官袍。

  只是比起即墨卿来,少了一层霜雪,且穿戴整齐,仪态端正。

  应当是刚刚从早朝上下来。

  今日天气很好,阳光撒在人身上都暖融融的,林叙之抬步走到即墨卿的面前,便弯着腰,有些“好心”地看着他说道。

  “大人怎么还跪在这里?那出征北疆的兵马已经快要出城了,大人不去送送自家父亲吗?”

  什么?

  闻言,即墨卿猛地抬起头来,因为寒冷而变得苍白的脸色看着面前好心告诉他一切的林叙之,眼中浮动的是满满的意外。

  他明明没有拟旨。

  而林叙之似乎是瞧出了即墨卿眼中的疑惑和意外,出声解释道:“这中书省又不单单你一个中书舍人,你不肯拟旨,自然有旁人愿意。”

  即墨卿怔愣着眸光,被严寒冻得有些迟钝的大脑在接受处理了林叙之这番话之后,没有继续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

  从地上起来便急匆匆朝着宫门外而去,身上凝结的那一身完美的透明冰壳,这么一动全都破碎了,冰片簌簌地从身上落了下来,又在原地下了一场冰霜。

  因为跪得时间太久了,膝盖使不上力气,腿一软就要再次跪在地上。

  身子一踉跄险些就要朝着雪地栽去,好在即墨卿及时伸手撑了一下地面,这才没让自己摔倒在地,脚步踉踉跄跄又急急忙忙地便朝着宫外而去了。

  林叙之看着即墨卿的背影,红色的官袍现在穿在即墨卿的身上,没有一丝的仪态可言,又狼狈又落魄。

  他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眼神自然而然地落在地面上的油纸伞和那顶官帽之上,右手背在身后。

  他微微俯身用左手将地面上的油纸伞拿了起来,手指抓着伞骨,大拇指轻轻用力便将整个伞面旋转了几圈,便将整个伞面上的冰雪都给抖落掉了。

  看也不看地上的官帽一眼。

  在艳阳天下,手上撑着伞便朝着前路慢悠悠地走去。

  伞面微微往前倾,让人从正前方根本就看不见林叙之的正脸,而倾斜的油纸伞也遮挡住了林叙之的视线,让他只能看见面前脚下的这一段路。

  但只有这一段路,也足够了。

  大年夜的时候,林叙之去了一趟齐国公府。

  “北疆的兵马已经在泗水一带驻扎,随时发动攻击,但现在整个大靖都找不到第二个适合出征的武将来。”他面色有些凝重地对着齐国公说道。

  “我几次三番在朝堂上提议让国公出征,却被即墨大人和殿下给压了下去。”

  先帝崇文抑武多年,让大靖国内的文臣武将极度失衡,而一个武将是不可能短时间能培养出来的,所以现在大靖真的到了无人可用之际。

  有兵马,有军饷,万事俱全,就是没有可以主事的将帅。

  等离开齐国公府的时候,林叙之对着齐国公恭恭敬敬地弯腰行了一礼,语气中是满满的诚恳和钦佩。

  “国公是大义之人,得国公是靖国之幸。”

  现下他行走阳光下,靴子在洁白无缺的雪地上落下一个又一个的脚印,伞面下的唇角微微扬起。

  他是真心实意地钦佩齐国公,却一点都瞧不上即墨卿。

  ·

  即墨卿出了宫之后,便径直回了齐国公府,房顶上白皑皑的雪在阳光的炙烤下,正一点点融成雪水,顺着屋顶的瓦片滴落下来。

  他绕过长廊便直接去了齐国公的屋内,在将房门给推开之前,即墨卿心中都抱着一种林叙之在骗自己的期盼。

  但是此刻房门被人用力从外面推开,震得趴在屋檐上半化不化的雪都掉下来一滩,重重趴在地面上,却惹不到半点的注意。

  外头的阳光撒进来,将房间内所有阴暗的角落都给照亮了,现在这个亮堂堂的屋子当中寻不到半点齐国公的踪迹,就连被齐国公放在床榻旁,跟着他征战半辈子沙场跟个宝贝一样的铠甲现如今也不见了。

  直到现在,即墨卿这才确定,林叙之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或许是因为在雪夜里跪了一晚的原因,跑的太急导致现在眼前一黑,他怔愣片刻,才将自己发散的神识收回来,顾不得将房门关起来,骑上马便直接出了府。

  马驹不知道自家主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即墨卿的焦急在躁动不安还是通过缰绳传到了马匹的身上,甩开马蹄疾驰而去。

  在离开府邸的时候正撞上迎面而来的荣伯,荣伯似乎有话要跟他说,但现在他满心满眼的焦急顾不上其他,夹紧马腹便朝着上京城外追了过去。

  此次出征兵马人数众多,不可能走小道,容得大队兵马通过的只有官道,所以现下即墨卿有目标地追了过去。

  大队人马行驶缓慢,等到即墨卿追上去的时候,不过是刚刚出了上京城。

  衣袍上还没有来得及抖落掉的冰片在阳光下化成血水,将原本肆意的朱红色洇透成了一种暗沉的红色。

  一如此刻的即墨卿一样,深沉又凝重。

  他骑着马直接拦在了齐国公的马匹前,齐国公的马停下来,大队人马也全部集体停了下来,面面相觑地看着挡在前面的即墨卿,马蹄急躁地在原地踏动,将白雪都踩进了泥土之中。

  即墨卿则是看着现在领队在八万兵马之首的父亲。

  现下齐国公已经穿上了铠甲和兵刃,原本花白的头发和苍老的面貌在此刻似乎又开始散发生机了。

  在这个冬天,枯木逢春。

  他快速翻身下马,直接走到了齐国公的马下抬头说道。

  “跟我回去。”

  说话间,他伸手抓住齐国公,眼圈不知是被风吹得还是一夜未睡熬得,现在泛着淡淡的红,死死攥着齐国公的手腕用了几分力气。

  似乎齐国公不答应他的话,他就不会松手了。

  齐国公先是转头看了身后的大队人马一眼,用眼神示意他们先行,这才收回视线来,将眼神落在了即墨卿的身上皱眉说道。

  “卿儿,回去!”

  “我不回。”

  即墨卿执拗地说道,眼眶的红在一点点加深,眸子浸泡在难过的泪水之中,纵横交错的红血丝在眸中蔓延,像是沁了血般看起来触目惊心,让人不敢直视。

  他此刻眼眶通红地死死盯着齐国公说道:“你让我学文让我入仕,就是为了你今日可以安心出征做准备对不对?”

  末了,恨恨地咬牙补了一句。

  “这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

  这样等齐国公离开之后,即墨静还会有人照顾,而齐国公私心里觉得,朝堂总比沙场安全一些。

  “你当我和静儿是什么?是衬托你大无畏的牺牲品?”

  “因为你出征母亲担忧你导致早产,你已经将静儿的一辈子搭进去了,你还要将我的一辈子也搭进去。”

  “自小到大,无论大事小情你问过我一句吗?”

  “……你不要命了吗?”

  说到最后,即墨卿声音已经带上了不可遏制的颤抖,不知是气得,还是在意过了度,他低头抓着齐国公的手腕,再往上一寸便覆盖上了铠甲。

  这是他现在所能触及到的有关齐国公的最后一丝温热。

  提起夫人的去世和即墨静的身子,齐国公也忍不住揪心地皱起眉头来,但是他现在已经坐在马背之上没有回头路了。

  抬头看着即墨卿,满眼歉然轻声唤了一句。

  “卿儿……”

  却被即墨卿大声打断了。

  “我不愿意!”

  无论今日齐国公说什么,他都不答应。

  闻言,齐国公皱起眉头眼神一冷抓起腰上的鞭子,极其用力地朝着即墨卿的手腕狠狠抽了去,眼睛都未眨一下,直接将即墨卿的手给抽掉了。

  夹紧马腹便朝着大队人马追过去,就在临走的时候都不敢回头看一眼即墨卿,只是匆匆落下一句。

  “这件事情容不得你愿意不愿意!”

  齐国公这一鞭子抽得极重,即墨卿的手背当即红肿了起来,顾不得疼痛,他看着齐国公的背影朝着自己的马驹快步走去,翻身上马便打算追上去。

  若是齐国公不回去,他便一路跟到北疆。

  但他刚刚上了马背,还未驱动马匹,便听见身后远远地传来了荣伯的声音。

  “公子!公子!”

  他转头看过去,就见荣伯坐在马背上朝他追了过来,荣伯上了年纪,身子被这马匹颠的不行,此刻脸色都十分难看,但是此事又很是着急。

  他只能忍着难受,硬着头皮来找即墨卿。

  但,即墨卿只是看了一眼荣伯就收回了视线,现在没什么比眼前的事情还要重要了,他夹紧马腹便还要朝着齐国公追过去,却听见身后传来荣伯的声音。

  “公子!小姐要临盆了!”

  闻言,即墨卿手中的鞭子便再也挥不动一下了,他看着烈日下逐渐变远的齐国公背影,咬了咬牙对着背影喊道。

  “静儿是你的女儿,你若是死了我不会帮你照顾她!”

  ·

  刚刚还一片晴朗的艳阳天此刻彻底阴沉了下来,厚厚的云层挡住太阳,让一丝光线都泄露不出来,似乎又在酝酿一场大雪。

  即墨静的院子当中,接生婆和大夫都一个个进进出出,忙碌的满头大汗,就连坐在外室一动未动的容窈和容廷两人,额头也急得沁出一层薄汗来。

  在得知即墨静要生产的时候,容窈便急忙赶了回来,此刻即墨卿还未回来,她还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外室当中。

  听着屋内的痛呼声,满心满眼的焦急恨不得进去陪着即墨静。

  余光瞥见,从门口外走来即墨卿急匆匆的身影,她身子一僵,现在不想和即墨卿再碰面,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他。

  但现在离开已经来不及了,容窈环视一圈,只能将自己匆匆藏在了屏风后面,但是被担忧塞满的她,并没有注意到屏风后面放着个烛台。

  此刻在烛火的照耀下,容窈的身影在屏风之上一览无遗。

  即墨卿刚刚走进来便注意到了屏风上的剪影,但也只是脚步停顿了一瞬,便直接进了外室,之后的视线再也不往屏风那里看上一眼。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戳破这根本算不上遮盖的隐藏,睁着眼睛就把在面前的东西装作看不见。

  容廷焦急地站在一旁,现在心思都在屋内即墨静的身上,其余旁的也顾不上了。

  即墨静的身子本就虚弱,而这生产对女子来说本就是极其危险的事情,到了最后连痛呼都发不出来了,只是觉得好累想要这么睡死过去算了。

  浑身上下都被疼出来的汗水给打湿了,就连身上盖着的厚厚被褥,此刻若是捏住一角的话,也能泛出点水意。

  脸色苍白如纸,她躺在床上心中绝望之际,无助的时候眼神下意识寻找熟悉的身影想让自己安心,她转头朝着外室看去。

  心中知晓,在意她的都在外面守着。

  原本无神的眸子,此刻似乎能十分清晰地看见那三个身影,空洞的眸子当中又燃起一丝希望。

  饶是如此,还是一直折腾到天亮。

  屋内这才传来一声孩童的啼哭声。

  像是穿过厚厚云层的第一缕阳光一样,让外面的三个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在等内室简单收拾了收拾之后。

  即墨卿顾不上什么血气晦气的,直接推开房门就进去看即墨静的情况去了,而容廷则是被接生婆送来的孩子拦住了去路。

  “大人大人!是小公子!母子平安!”

  接生婆满是笑意的面容凑到容廷的面前,嘴上不断说着吉祥话,等着讨一份赏钱。

  容廷只能将视线从面色苍白的即墨静身上收回来,落在了面前的婴儿身上,泛着淡淡红色的皮肤和普通的婴儿一模一样,现在紧紧闭着眸子,还看不出眉眼像谁。

  除了那一声初生的啼哭之外,剩下的时候乖巧又安静,瞧着也是十分懂事,不闹人的性子。

  身子柔软又小的厉害。

  容廷连忙将孩子从接生婆手上接了过来,只是动作有些笨拙,在怀中抱着小小身子的时候,心头忍不住软了一瞬。

  而外间此刻被所有人忽视的容窈藏在屏风后面,在听见那一声啼哭声和接生婆口中说出的母子平安的话,这才松了一口气。

  伸手下意识扶住一旁的桌案,撑着自己脚步有些虚浮的身子。

  手背被焰火炙烤着,传来刺痛的灼烧感,她这才猛地发现桌案上摆放着烛台。

  即墨卿在内室照看即墨静,容廷则是抱着孩子来了外间,想让容窈看看孩子,但走到屏风后面才发现。

  现下屏风后面空无一人,只剩下那孤零零的一盏烛台。

  眼中的喜意消退了一些,他抬眸看了看内室,又情绪低落地望着眼前的烛台,几不可闻地轻叹了口气。

  ·

  出征北疆的兵马终于出了上京城,对于池渲来说应该是松一口气的事情,但是她无论如何也放松不下来。

  只是将自己埋在奏折当中,处理着朝政,用忙碌驱赶自己的焦虑。

  为了省下点银钱来,原本殊华殿满室的烛火现在被减到了一盏烛台,七寸的烛火都被削去了四寸,只剩下三寸笼罩在池渲的身侧。

  堪堪能照亮一张案几。

  现下池渲就端坐在案几后面,眉眼间是浓浓的倦色

  今日御史台送来了许多弹劾即墨卿的折子,即墨卿拒绝拟旨已经是抗旨不遵,足以革职。

  她微微皱起眉头来,看着手中展开的奏折,这已经是她今日看见的第七封弹劾即墨卿的折子了。

  内容全都大差不差。

  颇为烦躁地将手中的折子放在一旁,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唤来了殿外的计酒,头也不抬地对着对方说道:“传令给中书省,暂时革去即墨卿职位,让他……冷静冷静吧。”

  声音中都失了平时的气力,仅仅把话说出来让旁人听见而已。

  即墨卿当众抗旨不遵是一早就传开的事情,这是对皇权的挑衅,她若是不严格处置即墨卿的话,皇室的威严将荡然无存。

  朝堂上不知多少眼睛看着,她只能暂时如此。

  ·

  等到上京城的大雪停了之后,慕风远的身子恢复了几天,便直接给吏部递了辞呈,收拾了行李回津安。

  慕清洺出城送慕风远的那日,地上的积雪还未完全散去,但是天气已经明显在变暖了,阳光撒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折射出来的光晃得刺眼。

  积雪已经在化了,瞧着远处的青山已经是一块青一片白错落开的的斑驳之状了,路上也是一片土色一片雪色。

  地面湿漉又泥泞的厉害,算不上好走,但若是不抓紧时间离开,又怕过两天再下大雪封路。

  马车就停在上京城外,轱辘上沾了雪水和泥土混合起来的泥巴,两人从各自的马车上走下来,面对面地对着对方嘱咐着自己的关心。

  “小叔当真要回去吗?”

  说话间,口鼻呼出的雾气已经近乎看不见了。

  “便是不做官了,也可以继续留在上京城。”他低眸看着慕风远,对凡事毫不在意的清浅眸子中带着格外明显的不舍。

  慕风远的伤势很重,哪怕休息了几天,现在脸色依旧苍白,整个人都被伤痛给折磨得消瘦了许多,像是薄薄的一片纸一样,瞧着就让人心疼。

  他抬头看着慕清洺,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对于对方的挽留轻轻摇头说道。

  “我原先来上京城是为了给你小婶看病。”

  在得知风湿根本就没有办法根治之后,他便想在人生最好的时光,带着张氏好好看看这繁华的上京城。

  “后来你来了上京城,我便想着留下来还能帮帮你,但……现在我已经帮不了你了,再留下来就是拖累了。”

  慕清洺说话间,有些愧疚地低下头。

  他是家中长辈理应帮着慕清洺这个小辈,但现在他的存在反倒对慕清洺不利了起来,他心知自己是个中庸之人,却也过得自在。

  这还是第一次觉得如此痛恨自己的中庸。

  慕风远是个感性的人,说话间已经用袖子擦拭了好几遍眼角,慕清洺皱起眉头还想要劝说些什么,却被慕风远给打断了。

  “小叔……”

  他抬头,眼神直直地看着慕清洺询问道。

  “我在户部任职七年了,从未出过差错。”

  “子慕,你告诉我,……此事是不是有人陷害?”

  这件事不怪慕风远起疑,那六百万白银的开支确实从未经过他的手,而慕清洺手中的批文他也从没有见过。

  如果说是陷害的话,那对方肯定做的天衣无缝,这六百万白银的空缺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出凭证的。

  但是那日慕清洺却拿出了六百万两的批文。

  说话间,他抓着慕清洺的手腕微微用力,苍白的脸上有些急切地问道:“子慕,你告诉我那批文是不是你……”

  如果是陷害的话,慕风远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户部侍郎,还犯不上对方这么设计陷害,那么对方的目标很可能就是慕清洺。

  那六百万的批文恐怕是慕清洺捏造的。

  但是慕风远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慕清洺给打断了,他掀起长睫,冷静淡然的眸子看着慕风远,脸上落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

  温热的手心轻轻盖在慕风远的手背上,让对方安心道。

  “这件事情就是户部出了纰漏,将今年的赈灾银子算在了去年的账上,小叔不必多想,没有人陷害。”

  慕清洺这番话说的笃定又坦然,让人瞧不出半点撒谎的样子来。

  闻言,慕风远只能半信半疑地点点头,又对着慕清洺嘱咐了几句之后就转身上了马车,而慕清洺站在原地目送着马车逐渐驶远。

  但马车轱辘才刚刚转动起来,便突然停了下来。

  张氏急匆匆从马车上下来,手上拿着自己刚刚在马车缝好的斗篷。

  本该在新年前缝好给慕清洺的,但是因为慕风远进了大理寺的原因所以耽搁了时间,现在趁着刚刚慕风远和慕清洺说话的时间,她这才在马车上缝好。

  现下已经过了年,送出去的时间有些晚了。

  但到底是一片心意,不分季节冷暖。

  她将手中的斗篷塞到慕清洺的怀中,眼泪比慕风远的还要厉害,强忍着哽咽,眼中带着疼爱和不舍。

  抬头看着慕清洺说道。

  “我和你小叔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孩子,在你来上京城的这四年,我是真心拿你当自己孩子看待的。”

  说话间,眼泪模糊了视线,张氏也不伸手擦,就这么看着慕清洺笑着说道。

  “你若是得了空,就回津安看看你爹娘。”

  “好。”

  得了回应之后,张氏这才擦干眼泪转身上了马车,离别的马车这才缓慢驶离,慕清洺站在原地,手上是温暖厚实的斗篷,便是不披上也能感觉到从上面传来的暖意。

  他没哭,但眼睛也是酸涩得厉害。

  就在马车彻底消失在眼前的时候,白玉素尘从天上慢悠悠飘了下来,自他的面前缓缓落下,掉在了地面之上。

  他伸出手指接了一片寒酥,看着透明的六角花在指腹融化,在留下短暂的沁凉之后,便无情地从指间落下滴到了地面上。

  换了一种形态,但依旧没有改变融进泥地里的命运。

  刚刚变暖的天气,骤然间因为地上增添的雪白似乎又变冷了。

  张氏才刚刚走,这手中的斗篷便派上了用场。

  马车消失在天际,只余下那远处的青山依旧停留在原地,他凝望着远处的青山,本就浅淡的瞳孔中似乎也印上了渲染在云雾山河间的天青色。

  那种一种绝对孤冷寂寥的颜色,是山林水涧只剩下一棵松柏的清寂。

  他收回自己的视线,转头看着自己身后不近不远的上京城,突然觉得心口有些闷闷的,深吸一口气,依旧不能缓解窒息的感觉。

  从今以后,上京城内再没有他的家了。

  再也找不到一处能喘口气的地方。

  就在此时,慕清洺身后的马车被人从里面打开,池渲从里面走了出来,她抬步走到慕清洺的身侧。

  两人并肩站立,任由莹白落在肩头上。

  往前一步是自由孤寂的山水,往后一步是华贵繁荣的囚笼,他们被夹在其中,不得解脱。

  她抓住慕清洺的手,将自己在马车中手炉上暖得温热的手指,插进慕清洺被冻僵的指缝之中,一点点暖着对方,乌发温顺地垂在脸颊旁。

  她仰头看着慕清洺,轻声道。

  “我们回去吧。”

  “好。”

  他抓着池渲的手指,仿佛只会说这一个字了。

  ·

  刚刚过了新年,那凛冬的严寒还未彻底散去,但是即墨静的院子内被人摆满了火炉,不断腾升的火苗将屋内变得如同春日艳阳一般温暖。

  让即墨静原本虚弱冰冷的身子,在整个冬季额头上都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孩子被人裹在襁褓里,现在放在即墨静的身旁。

  刚刚从奶娘那边抱过来的,正在满足地酣睡之中。

  齐国公府内不知道多久都没有见过孩子,现下得了个孩子,屋内的人就没有断过,容廷和即墨卿两个人从屋外走了进来,是来看孩子的也是来看即墨静的。

  听着耳边的脚步声,即墨静扭头对着他们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抽了抽鼻尖,并未嗅到容窈的味道,当下有些疑惑地出声询问道。

  “嫂嫂呢?”

  她生产的时候,明明是看见了容窈的,但是现下却不见了。

  见此,容廷的面色有些不自然,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即墨静说,最后还是即墨卿开口道:“她有些累便回去休息了,托我将这些东西给你送来。”

  说话间,他将叠好的一摞小孩衣裳拿了出来,放在即墨静的身旁,差不多有七八件,若是容窈走得没有那么急的话。

  今天的衣服应该还要多。

  ·

  等容窈从齐国公府离开,回到城外的庄子上的时候,整个屋内都漆黑一片,寻不着半点人气,她从腰间拿出火折子将烛台给点燃。

  因着顾衍喜欢穿黑衣的缘故,她还以为顾衍隐在了哪个角落。

  等到昏黄的烛火将屋内的一切都照亮,她这才发现屋内真的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而在烛台下面被人压着一张纸,容窈刚刚将烛台给点亮就发现了,她蹙着眉头将纸张拿起来,在内容上一行一行看过去。

  在看完整张信的内容之后,她手中捏着那张纸,有些无措地坐在一旁,瞧着外头的雪夜轻叹了口气。

  顾衍走了,跟着队伍一起去前线了。

  “窈儿,你等我回来。”

  ·

  因为慕风远出了事情,整个新年都是在恐慌中度过的,现下慕风远平安回来,慕清洺也能松一口气。

  地上的白茫已经融化了大半,世间万物原本的颜色显露了出来,不再纯白单纯,但足够精彩富有烟火气。

  瞧着这几日慕清洺憔悴的脸色,方禹锁了太傅府上的大门,便打算去买点东西,给慕清洺补补身子。

  但是今日不过刚刚出了太傅府上,便听见一旁的百姓在低声议论,且议论都是同一件事情。

  当今太傅和自家小叔一同贪污银两被发现,用假批文隐上瞒下的事情。

  方禹闻言皱眉,当即便和那些讨论的人理论了起来,在他看来慕清洺是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的,但是架不住他从小都是在诗文中泡着长大的。

  没有市井人的蛮缠无理,几番争论下来,不仅没有占上风,反而将自己给气哭了

  连东西都没有买,便直接回了太傅府上。

  下了早朝之后,慕清洺身上的官袍都来不及回去褪去,便跟着池渲来了后宫,低垂着长睫跟在池渲身后一步远的地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而今日池渲面色凝重,显然不是跟他谈情说爱的。

  到了殊华殿,她伸手从案几上随意拿了一本折子,递到慕清洺的面前。

  “看看吧。”

  她就算是不看也能知道,这折子是弹劾慕清洺的折子。

  因为这几日送来殊华殿弹劾慕清洺的折子,多如牛毛,数都数不过来,都堆满了她好几张案几。

  她现在为了前线的事情伤神,根本就没有时间处理这些东西,当即直接丢给了慕清洺,在对方看过之后开口说道。

  “你打算怎么处理?”

  但是慕清洺的反应却出乎了她的意料,只是随意看了一眼便直接又放回了案几之上,声音平淡到了极点。

  “不用处理。”

  这六百万的批文确实假造的,有心人故意陷害,这六百万的窟窿一时半会他没办法堵上,只能出此下策。

  瞧着慕清洺无所谓的态度,池渲下意识皱了皱眉头,对着慕清洺的处理方式有些不赞同,她心中明白若是慕清洺愿意的话,有一百种法子给自己洗清名声。

  但是……

  “正合我意。”

  他垂下长睫,敛起缓缓浮动的眸光,脸上瞧不出半点的情绪来,就像平时一样不喜不悲,伸手随意地将那弹劾自己的奏折放在了案几上高高摞起的奏折堆上。

  因为数量太过多,被慕清洺这么一放,险些要倾倒,让人的心也跟着那岌岌可危的奏折晃了晃,但好歹没有倒下。

  他为了救慕风远迈进了有心人设下的局,但是有心人一定不会知道,这正是慕清洺愿意的。

  慕清洺转过头来看着池渲,知道对方是为了什么不解和疑惑,于是开口说道:“殿下,这个世上有黑才有白。”

  起初,池渲还不懂慕清洺这句话的意思,在回过神来之后看着一脸平静的慕清洺,瞳孔都因为诧异忍不住轻轻颤动起来。

  这个世上需要黑去衬托白,而人们先入为主地认为黑白是对立面。

  所以只要慕清洺是黑的一方,那他们会下意识以为站在慕清洺对立面的池渲是白的一方,但池渲却不赞同。

  “你这是弃声名于不顾。”

  她看着慕清洺,自从慕风远离开之后,她总觉得对方的状态有些不对,有些关忧地扯着慕清洺的袖子,低声道。

  “你最近怎么了?”

  声名对一个人有多重要,从卢瑜临死之前都在维持自己最后一丝体面,和林叙之为了那点声名放弃前程就可以瞧出来。

  池渲也一样,她现在站在这个位置上,做什么都不占理,只能求一个好声名。

  但是慕清洺却是一点的不在乎,他伸手环抱住池渲,将对方揽进自己的怀里,用对方的温热暖着自己。

  他冷眸低垂,下巴放在了池渲的肩头,放轻声音说道:“只求圆满。”

  在这个世上。

  好人难做,坏人才能得一个圆满。

  他愿意为了池渲做一个坏人。

  作者有话说:

  走一走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