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曙光薄明,天边的山雾还未完全散去,沈不骄便直接进了宫。

  眼下深秋花园中的花都落了,过了花团锦簇的时机, 现在一副败萎之相, 她穿过花园, 绕过回廊便到了殊华殿。

  进入内殿的时候,池渲正低头打理着放在床头的兰花。

  沈不骄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恭恭敬敬弯腰行礼道。

  “臣见过殿下。”

  此去西域耗费了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但是这株兰花有殊华殿的宫人照料着, 叶片花萼竟是比离开的时候还要润泽些。

  池渲坐在床榻上,手指捏起兰花的叶子正在细细检查有没有枯叶。

  听见沈不骄的声音, 这才将视线从兰花上收回来,随后落到了沈不骄的身上。

  沈不骄一身干练利落的黑色劲装, 袖子和裤腿都用束带束起, 没有挽发髻,只是在头顶用艳如火的红色发带, 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 神采焕发。

  池渲看了沈不骄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手指继续摆弄手中的兰花,语气漫不经心地缓缓而道。

  “池暮的那些人都是曾经跟着沈家的老人了,也曾上战杀敌,现如今却落草为寇,成了大靖的腹内之患。”

  红润纤嫩的指尖随意地拨动着手上的叶片, 语气平缓。

  “本宫给沈将军三年的时间, 三年之后, 本宫要大靖之内再无一个匪患。”

  说话间,她抬起眼来直视着沈不骄,语气顿了顿,继续询问。

  “将军可做得到?”

  让最了解他们的沈不骄前去,她这番也算是给了那些人一个机会,若是肯归降也就罢了,若是不肯……

  手指捏住一片叶尖泛黄的叶子,将其从根茎上拽了下来。

  那就除了。

  池渲的意思沈不骄心中明白,眼下大靖正值用兵之际,若是能劝下来自是最好的,当下维持着弯腰的弧度,连头都未抬,信誓旦旦道。

  “臣定不负殿下所托。”

  她轻轻颔首,随后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眼神再次落在沈不骄的身上说:“此去剿匪带着孩子不方便,明日便将池炀送进宫来吧,我帮你照看他。”

  沈不骄抬起头来,如寒星般的眸子望着池渲,没有半点迟疑和推辞,点头便应了下来。

  “好。”

  沈不骄领了池渲的命令便直接出了宫,而长生殿中却又陷入了另一种纠结和为难之中,纪云中眉头微皱,抬头看着不远处池烬的背影,犹豫再三开口道。

  “陛下真的打算和北疆开战吗?”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大靖真的做好和北疆开战的准备了吗。

  池烬站在窗台前,双手负立在身后,眼中的深沉给这张尚且稚嫩的脸增添了不少年岁,他看着窗外的景色,头也不回地对着纪云中道。

  “迎亲队伍到不了北疆,等北疆意识到自己这一次被耍了,就算我们不想,也难以避免。”

  北疆和大靖的战争在所难免,这是早晚的事情。

  话虽是如此说,但是纪云中却皱起眉头,作难道。

  “可是……现在朝堂之上无一人能担当此次的主帅。”

  这个问题被池烬带到了太和殿上,他坐于高位面带威严,头上的玉旒轻轻晃动,他看着满朝的官员,开口询问。

  “此次开战,何人该做主帅?诸位爱卿可有合适的人选?”

  此言一出,大殿之中顿时陷入安静之中。

  似是在低头认真思索。

  过了片刻之后,还是林叙之率先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身穿红色官袍手拿白玉笏板,站在大殿之中,对着池烬恭敬弯腰说道。

  “禀陛下,齐国公曾率领兵马降服西域,征战沙场半生,熟知战场谋略,带兵之道,老骥伏枥,此次对北疆也是亦然。”

  “臣以为此次开战可由齐国公担任主帅。”

  话音落下的瞬间,本来反应平淡的即墨卿猛地抬起头来,随后立马从人群中走出,站在大殿中央,距离林叙之斜前方的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对着池烬弯腰道。

  “禀陛下,家父年轻时候雄勇善战,但现在已是迟暮之年,再难堪大任,此次和北疆一战关键至极,臣请殿下挑选年轻有勇有谋者担任主将。”

  “也请陛下体恤老臣。”

  闻言,林叙之还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坐在一旁整个早朝都未开口的池渲,突然出声打断了林叙之。

  “此事容后再议。”

  两人只得重新退了回去,只是即墨卿在退回去之后,瞥了林叙之一眼,眼神冰冷刺骨,带着看不见的刀刃。

  自从池渲离开上京城之后,林叙之便一直在有意无意地针对他。

  林叙之则是看都没看即墨卿一眼,低着头站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堂堂正正地抬头迎上即墨卿的视线,仿佛他所言乃是公平公正至极,不含一点的私人恩怨。

  而池渲此刻的眼神却放在了慕清洺的身上,慕清洺就站在她面前的不远处,但站在原地跟个石像一样垂着长睫,整个早朝都未说一句话,也未抬头看池渲一眼。

  下了早朝之后,更是第一个率先走出太和殿的。

  池渲瞧着慕清洺的背影,眉头微蹙。

  心知,慕清洺这是在生她的气。

  ·

  出了朱红色宫门,慕清洺便径直朝着自己停在宫外的马车走去,心中含着气,步履生风,等到他都快上了自家的马车,其余的大臣这才缓缓从宫门中陆续出来。

  将车门从外面打开,慕清洺掀起长袍弯腰打算进去,却在打开车门看清楚车内场景的瞬间,动作顿了顿,片刻后状若无事地抬步继续走了进去。

  马车内,池渲坐在左侧,慕清洺便坐在右侧。

  两者之间保持着一拳的距离,上了马车之后,慕清洺就落下长睫,一垂再垂恨不得闭上,清隽的面容上凝结了一层冰霜,讥刺道。

  “殿下坐臣坐过的马车就不怕脏了身子?”

  她抬头瞧着近在咫尺的慕清洺,唇角紧抿,显然是在怄气。

  马车轱辘转动起来,周遭传来的声音将马车内的声响淹没在喧嚣之中,马车行过繁华熙攘的街道,随后停在僻静的巷子中,而车夫则领了自家主子的赏钱,喜滋滋地直接进了一旁的茶楼休息去了。

  和周遭安静平和的氛围不同,车厢内汹涌又危险,处处都透着不平静。

  他垂眸看着池渲,气息不稳地说道。

  “张嘴。”

  迷.乱的气息遍布了整个车厢,腰上的铃铛不知何时被人扯了下来,滚了两滚便发不出任何的声响了,一如此刻的池渲。

  他低头覆盖上池渲的唇角,不同往常的循序渐进,是有些恶狠狠附带侵占意味的亲吻。

  春情侵染两人,呈现不同往常的颜色。

  慕清洺本就骨节分明的指关节此刻泛着淡淡的红色,其余的地方白到几乎透明。

  他用手掌将池渲的下巴高高托起来,帮助对方已经丧失闭合功能的嘴巴合上,大拇指将漏出唇角的一缕涅白抹掉,指腹从此刻紧紧闭起且不留一丝缝隙的唇瓣上一扫而过。

  慕清洺的手指像是上好的画笔,沾取从池渲唇角剐蹭来的白色液体挂在指腹上,却是永远不能落下的笔触,写满了画家个人私.欲。

  长睫轻轻颤动,他低头看着池渲,几乎是用命令的语气开口。

  “咽下去。”

  本是圣洁的白色,此刻却弄脏了整个画面。

  唇角紧闭,细长的脖颈被迫暴露在慕清洺的面前,喉间被对方的手指覆盖,任何的隐秘此刻都被揭露出来,她没有半点躲藏的地方,只能老老实实地去执行慕清洺的命令。

  脖颈细微的吞咽动作传来,慕清洺刚刚还凝着冰霜的眼神这才缓和了几分,但依旧没有放过池渲。

  云鬓散落开被汗水打湿在了脸颊上,她不受控制地后仰头,布满春.潮的脸透过车窗的布帘露了出去,好在这个巷子足够僻静,平日也没有人经过。

  但还是让她觉得不安。

  池渲现在就像是一株开得正盛,又被人揉烂的花,嫩红的汁水裹挟着春色溢出,沾满了双手。

  手指攥着心衣用力地往下拉,但是心衣太短根本就够不到她想要遮挡的地方,给她带不来一丝的安全感,抬起头来用嘶哑的声音,低声唤了一句。

  “慕…慕清洺!”

  与此同时,车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敲响,外头传来陌生的男子声音。

  “请问是慕大人吗?”

  闻言,她只得用手捂住嘴巴,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那人就站在马车的左侧,看不见右侧车窗中探出来的脑袋。

  在车厢外的人几次三番询问之后。

  慕清洺这才从池渲的双.腿.间缓缓抬起头来,原本清正端方的一张脸,此刻竟是说不出的邪气,眼尾晕开一抹红。

  他伸手将池渲的身子拉了回来,垂眸看着池渲不安又无措的眸子,低头覆盖上对方半张的唇角。

  等到一个亲吻结束之后,慕清洺这才打开车门,而池渲的身子已经彻底软成了一滩水,离了慕清洺之后身上没有半点的力气,浑身无力地趴在马车上,脖颈露出大片红.痕,只能借着慕清洺的身子挡住自己。

  清眸浮起层层水雾,气息微喘地看着慕清洺的背影。

  她喜欢马车,马车又小又隐蔽,足够在喧嚣的尘世间劈开独属于他们两个的空间,不似房屋那么大,也不似宫殿那么空,是一个只容得下他们两个的空间。

  慕清洺身上的衣衫除了衣角多了几道细微的褶皱之外,这一切都和他刚刚出宫的时候没什么区别,就连头上的官帽都规规矩矩地戴在头上,只是唇色要比往日艳上不少。

  站在马车外,是朝上同僚。

  见着慕清洺打开车门,立马恭恭敬敬地对着慕清洺弯腰。

  “下官是礼部侍郎景仲,此次是有要事要和太傅大人商讨,不知大人可否移步?”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景仲刻意压低了声音,显然他要和慕清洺商讨的事情,是不能放在台面上说的事情。

  慕清洺的眼皮微抬,并未下马车,只是探出半个身子来看着景仲说道:“此地只你我二人,景大人但说无妨。”

  见此,景仲左右看了看确定周遭没有人之后,这才朝着慕清洺走近了半步,压低了声音说道:“今日前来,是为了长公主掌权一事,长公主掌权早就引得朝上众臣不满,下官知大人和长公主不合。”

  “所以今日下官前来,是想要协助大人。”

  “不久便是中秋宴,是个动手的好时机。”

  说话间,景仲手上做了一个往下切的动作,本以为这次能将池渲送去北疆的,但是他们没有想到池渲回来了,还要连累大靖和北疆开战。

  此举算是惹怒了朝上的保皇派和主张谈和的官员。

  闻言,慕清洺脸上缓缓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眼角微弯,对着景仲点点头道:“得景大人相助,此事定可成。”

  景仲脸上也随之露出一个笑容来,是一种庆幸和松了口气的笑,对着慕清洺又说了几句话之后这才离开,但是景仲不知道的是,他们密谋的刺杀对象现在就藏在慕清洺的马车中。

  而且将他们的计划听了个清清楚楚。

  但池渲坐在车厢内却是一脸的不以为意。

  情.色是偷来的,羞来的。

  在慕清洺和景仲说话的时候,慕清洺的手是背在身后的,她伸出自己的手指偷偷勾住了慕清洺的手指。

  不知是不是缘分,他们两人的无名指上各有一颗红痣,藏在指缝之中,平时不明显,只有手指错开才能发现。

  现在瞧着那颗妖冶的红痣,她执拗地将自己的红痣覆盖在慕清洺的上面,两颗红痣贴在一起,这才满意。

  等到景仲离开之后,慕清洺这才退回马车之中,而池渲的身子下一秒就贴了上去,她双手抱着慕清洺,松松垮垮地挂在对方的后背之上,轻声问道。

  “是谁?”

  慕清洺却答非所问。

  “是试探,纪云中的试探。”

  从他刚和池渲一起回来的时候纪云中便起疑了,眼下和他毫无交集的景仲就找上门来,明显是纪云中在试探他和池渲的关系。

  但是眉眼平静,两人都没将刚刚的景仲放在心上。

  他转过头来垂眸看着池渲嫣红的唇角,伸手将对方唇角上的水渍擦拭掉,边轻声道:“殿下既然不想动纪云中,那我们就需得再做一场戏让他放心。”

  闻言,池渲却是半点不在意,泛着潋滟水光的清眸,歪了歪头看着慕清洺道。

  “还生气吗?”

  他垂眸视线自然而然落在池渲红肿的嘴唇上,眼中欲色渐浓,暗哑着声音道。

  “……听说西域有种纱衣,薄如蝉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