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刚蒙蒙亮,一行人骑着快马来到了距离上京城五公里外的祈水城,马蹄踩起的灰尘还未落下,为首那人便将令牌拿出,急声道。

  “速开城门!”

  “我主乃是安王殿下,此次进京是奉了陛下之令,前来奔丧!”

  那看守城门的士兵刚刚睡醒,此刻还处于睡眼惺忪的状态,在看清楚来人手上的令牌后,瞌睡当即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连忙对着下属吩咐道:“快!快开城门!”

  ·

  这几日下了早朝后,池烬便跟慕清洺待在瀚书阁中,一待便待到下午,虽说赖在殊华殿的时间少了,但是每天一从瀚书阁出来便跑来殊华殿内。

  “姑奶奶!”

  每次池烬来殊华殿都是跑进来的,脸上带着满满的笑意。若不是池渲自己就住在殊华殿内,还以为这殿内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勾着池烬。

  池渲此刻正坐在案几前,一旁堆了满满的奏折,皆是朝中官员递上来的,几日不早朝,这折子的数量比起之前多了一倍,都能将人给埋起来。

  每日上早朝的虽然是池烬,但是池烬的字还未识全,朝上那些大臣念的公文也听得一知半解,池烬现在还没有能力处理这些,这些奏折需得她自己一个个过目。

  池渲忙着看奏折,轻嗯了一声算是给池烬,随后便不再言语了。

  池烬也不去打扰池渲,就乖巧地坐在一旁等着池渲忙完。

  她将最后一个折子放在一旁,再次抬起头来眉眼间已经带上了疲惫,朝着池烬看过去,正巧撞进了那盛满笑意的明净黑眸。

  她微微蹙眉,随口问了一句:“今日慕清洺都教你什么了?”

  池烬一边掰着手指头,一边回想慕清洺今日教给自己的字,然后再一个个复述给池渲,最后说了一句。

  “慕大人还让朕少和姑奶奶亲近。”

  池渲点点头,表情淡然:“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瞧着池渲这幅无所谓的样子,池烬的表情倒是有些委屈,他走到池渲的对面,跪坐在地上,看着池渲颇为认真地说道。

  “朕一点都不喜欢慕清洺。”

  见池烬直呼慕清洺的名字,她眉头紧蹙,就着手中的折子用力敲了一下池烬的头顶,语气平静道:“他是你老师,应当尊敬。”

  “我可以唤他慕清洺,你不许。”

  她一边说话,一边站起身来转身朝着书柜走去,想要将手中的公文放起来。

  “朕知道了。”

  池烬伸手揉了揉被敲疼的头顶,抬步跟在池渲的身后,在池渲放好公文转过身来的瞬间,伸手抱住了池渲的腿。

  仰起脸来,可怜兮兮道:“姑奶奶,下午的赏花宴朕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参加?朕也想赏花。”

  她低头看着黏在自己腿上的肉团子,眉头越皱越紧,池烬的体温要比她的高许多许多,每一次接触都让她不适应。

  几乎是没有半点犹豫,纠结。

  “不许。”

  她对着殿外吩咐道:“左辞,将陛下带回寝宫,让宫人在一旁守着陛下做功课,做不完不许睡觉。”

  见池渲说得如此决绝,知道此事无望的池烬这才如同一滩烂泥般从池渲的腿上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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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坊司的乐人平时住在宫外,只有宫中传唤的时候,才会由坊主挑选几名合适的舞女送进宫来。

  此刻教坊司的乐人,簪星曳月,娉婷着步态走了进来,她们来得不晚,但现在园中已经聚了不少官员和家眷。

  妇人围在一起赏花说笑,官员则聚在一起推杯换盏。

  这与人攀谈的事情容廷从未做过,但是现在还是硬着头皮上了,选了一个距离自己最近的官员,抬步上前作揖道。

  “杜大人。”

  杜闻堰是礼部的主簿,此刻正与好友交谈,见容廷走了过来,立马止住了话语声,打量了一下容廷这才开口询问。

  “公子是……?”

  容廷脸上露出一个谦和有礼的笑,旋即说道:“在下青林学院学子容廷,早些年的时候读过杜大人的诗句,甚为喜欢,今日在宴上瞧见杜大人,心中激动,便忍不住上前。”

  随后面露歉意道:“一时莽撞,还望大人见谅。”

  青林学院是大靖国的最高学府,一般能入的青林学院的不是世家子弟,便是有白衣卿相的布衣。

  见此,杜闻堰脸上的警惕和疑惑这才渐渐褪下,转而换上了笑容,伸手拍了拍容廷的肩膀说道。

  “不妨事不妨事,容公子在青林学院求学,想必今年会试定有容公子的名字了。”

  容廷面带微笑,不敢逾矩,简单交谈之后,便和杜闻堰就着学术问题探讨了起来,时不时地出声奉承。

  而在容廷的不远处,则坐着一名朱红色锦袍的公子,面若冠玉,头戴硬脚幞头,两脚垂在脑后,额头被黑色幞头挡住了一半。气质倜傥不羁,正坐在一旁,闭眼听着琴弦声,手指放在膝盖上时不时随着旋律轻轻敲打。

  即便此刻阖着眸,还能从那微扬的眉尾瞧出此人的张扬肆意,意气风发。

  周遭说话的官员,也忍不住将视线放到了他的身上,谈论的话题也从别的地方拐到了即墨卿的身上。

  “齐国公的这位公子,三岁能文,七岁能武,自入了青林学院之外就一直位居魁首的位置。”

  “去年考了解元,今年会试之后,怕不是要三元及第。”

  若不是此刻即墨卿闭着眼睛,定有不少人与他攀谈。

  一旦提起即墨卿,众人便忍不住一同想到慕清洺,两人的年岁相同,但慕清洺要比即墨卿早入仕几年,慕清洺当年便是三元及第被陛下亲封了状元。

  上京城的士子们皆称呼他们为青朱双绝,大约是青衣朱袍中再无人学识能出其左右。

  但此刻想到慕清洺,众人皆是重叹一口气,颇有些可惜。

  容窈是教司坊的坊主,此次进宫将乐人带到了便没有她的事情了,她本来打算去殊华殿坐上一段时间便离开,可还未走出宴会便被绊住了脚。

  “容姑娘,别急着走啊。”

  一张油粉敷面的脸凑了过来,来人是吏部侍郎的公子林盛,之前曾去过教坊司,有意让她入府为妾,性子颇为难缠,被她几次三番敷衍之后便记恨上了她。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林盛,美眸中划过几分慌乱,若是在教坊司也就罢了,她定好言好语将林盛给哄个开心。

  可是现在,容廷就在一旁。

  林盛也没想到今日会赏花宴上碰见容窈,但既然碰见了,他就不会轻易放过容窈,手中端着酒杯递到容窈的面前,眼中泛着恶毒的光。

  “容姑娘,喝一杯再走吧。”

  若是林盛在这里为难一个普通的宫人都会有人出面管,但容窈是教坊司的伎人,做的便是陪酒赔笑的生意,众人的视线也只是停留了一下便移开了。

  她下意识朝着容廷看了过去,就见此刻容廷皱眉满眼担忧地看着她,抬步要朝着这边走来,她对着容廷轻轻摇头。

  在制住住了容廷的脚步之后,她格外熟练地扬起笑容,伸手接过林盛手中的酒杯,媚态几乎是在一瞬间挂上了眼尾,对着林盛娇声道。

  “今日是在赏花宴上,是大殿下的宫宴,林公子就别难为奴了。”

  “下次林公子来教坊司,奴定赔公子喝个尽心。”

  这杯酒她可以喝,但她不想当着容廷的面喝,想要尽可能地将林盛给糊弄过了,但是林盛今日摆明了不肯放过她。

  端着那杯酒杯步步逼近。

  “本公子就要你现在喝。”

  她低头一点点往后退,想要离林盛远一些,并未发现此刻已经退到了即墨卿的周遭,脚腕被绊了一下,身子不可控制地往后倒去。

  胳膊惊慌失措下勾住了即墨卿的脖颈,这才稍稍找回了一些安全感。

  她抬眸看过去正巧对上了即墨卿那一双刚刚睁开有些不耐烦的眼睛,酒杯里的酒早就洒了,大多数都洒在了容窈的身上。

  胸前的布料本就色浅,此刻被酒水打湿了,贴在了肌肤上,恍若无物。

  容窈在教坊司这数年将上京城的官宦子弟都见了一个遍,若说哪个没有见过,便要说即墨卿和慕清洺两人了。

  她是从未打过交道的,不过上京城中能将朱红色衣袍穿出如此风采的,也就只有即墨卿了。

  一旁的林盛见惹到了惹不起地早就跑了,只剩下跌在即墨卿怀里的容窈。

  冷静下来之后,她扬起媚笑,勾着即墨卿脖颈的胳膊微微收紧,说道:“奴把公子的衣服弄脏了,公子可以脱下来奴给您清理。”

  虽说大多说的酒水都撒在了容窈的身上,但还是有少数的溅到了即墨卿的身上,将那朱色正红的颜色打得有些深了。

  “改日公子去教坊司取就好。”

  她本以为即墨卿这样不出入风月场所的人,会和慕清洺一个性子,清冷禁欲,将她从怀中赶出来。

  但她没想到,即墨卿答了一句。

  “好。”

  他垂眸眼神刚巧落在容窈的胸前,微微扬眉,揽着容腰肢的手掌微微收紧,低下头凑到容窈的耳畔低声耳语了什么。

  容窈的美眸微微放大,本就打了胭脂的桃颊颜色愈来愈深,原本十分自然勾着即墨卿脖子的手,则开始变得有些局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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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宴会大殿下并未要求所有官员都要参加,慕风远便早早告假称病不去了,也不想让慕清洺去。

  慕清洺只得再三和慕风远保证,此次赏花宴绝对不会出问题之后,慕风远这才将他放了出来。

  等折腾了这么久,赏花宴已经开始了,他恐怕是最后一个到场。马车上,他从腰间中将一个小纸包拿了出来。

  是卢瑜交给他的。

  低头看着那纸包,再想起卢瑜嘱咐自己的话,清浅的眸子一圈圈加深。

  “赏花宴上,子慕可借敬酒之时,下毒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