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女主都不爱男主>第42章

  柳韵心眨了又眨, 迷迷糊糊睁开眼。

  贺金倾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柳韵心不禁疼得蹙眉,却紧要牙关抿嘴, 不发出声音。

  冯炎急道:“陛下, 他锁骨折了。”

  贺金倾闻言放轻动作,但脸色依旧阴沉,无丝毫笑意。

  贺金倾本打算带她回宫治疗,然而柳韵心却一路提规矩在前, 先帝都不敢让她进宫。

  韵致胆小,竟然也敢附和:“我和姐姐不能进宫的。”

  贺金倾猛回头瞪向韵致,况云过了少顷, 才倾身遮住柳韵致。

  贺金倾命令况云:“你去宫里传话,朕今日罢朝。”

  况云微微发愣,陛下登基以来首次懒政,恐引非议。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领命而去。而贺金倾把韵心抱回三皇子府,先说要宣御医, 却又自己踱着步子改口:“把女嬷嬷也请一些来。”

  来了一屋子诊治的, 嬷嬷们在里面, 御医们牵线在屏风外搭脉。过了会, 院首来报:“陛下, 柳姑娘的锁骨其实昨日就已接上了, 包扎极好,应无大碍……”

  御医本欲一口气禀完,却无意抬眼窥见新帝两只瞳眸格外阴森,吓得他舌头打结,缓了会儿, 才继续禀道:“……关键是要多休息。若是陛下不放心,臣再开三五副调理的药?”

  贺金倾心自己就从不喝煎药,因为担忧过程中人多手杂,药里掺毒,防不胜防。

  由己及柳韵心,不愿她冒险,遂道:“不用了。”

  他赏了御医,命他们退下,一行人陆续退出府外,门童关上门。贺金倾扭头,目光对准立定远处的冯炎:“阿炎,你随朕来。”

  说完头也不回进入房中。

  冯炎随后跟进,疑迟片刻,将门带上。

  一回身,就接收到贺金倾一双目光,满满溢着深意,话音锐利,如一柄剑直戳冯炎心房:“阿炎,你不会背叛朕吧?”

  冯炎喉头一哽,埋首道:“臣冯炎永远效忠于陛下。”

  贺金倾脸上一点一点,慢慢地漾起笑意:“那就好,朕差点不敢把人留下了!”

  冯炎垂首不语。

  贺金倾缓步从冯炎身边绕过去,直走到厢房,隔窗眺望柳韵心。

  她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侧身的方向应该能瞧见窗外的人影,却宛若未见。早上抱她也是这样,头不过,眼里越过他的肩膀。

  贺金倾抬手抚胸,她仿佛这里压根没有他这个人。

  贺金倾深深换了好几口气。

  伤筋动骨,柳韵心至少得养一百天,贺金倾回宫之后,本来打算从今早的嬷嬷里挑四、五个,留在皇子府服侍柳韵心,但把她们的过往经历细细一调查,发现每个人身上至少有一、两件龌龊事。

  宫中无完人,这本是正常事,但以贺金倾的性格,却疑虑不肯再用了。

  他思来想去,身边心细会照料人,且完全信任的,仅仅只有冯炎一人。

  以前不觉得怎样,现在想想就火大。

  算了,还是用冯炎。

  贺金倾日日收况云暗报,冯炎只在厨房做一日三餐,从不曾踏入厢房。主要是韵致在照顾姐姐,偶尔料理上有不懂的,才请教冯炎。但也是况云冯炎一道处理,并不逾越。

  贺金倾读完,将暗报拿到烛上烧,但愿况云不曾欺君。

  贺金倾政事繁忙,但一旦有空,就会去探望柳韵心。

  直到新年。

  除夕、元宵,她都在养病。除夕圣宴,贺金倾与百官同饮共祝江山永固,饮毕杯置案上,又有臣子站出来,说群宴上陛下左右位置皆空,于礼于情皆令人恻隐,劝谏陛下纳妃。

  贺金倾含笑倒酒,起身祝道:“再饮一杯,越来年风调雨顺,社稷丰登!”

  群臣起立共饮,劝谏的臣子被晾在一边,颇为尴尬,最后无奈随左右把杯举起:“风调雨顺,社稷丰登。”

  元宵良夜,贺金倾登上城楼与民同乐,身后陪着的大臣又有人出声,盼明年陛下身边能有个娘娘,一道接受万民朝拜。

  贺金倾笑若春山却不语,待仪式一结束,就换掉龙袍,穿着一身米白的长袍赶往三皇子府。

  他匆匆下马,柳韵心如他所愿,正躺在院中躺椅上,揣着手炉,脚下烧着火盆。

  贺金倾回头一望,还未结束的烟花果然能从四角天空瞧着,长松了一口气。

  元宵的花火最美,还好她没错过。

  贺金倾心情大好,伫立在柳韵心身旁,与她闲说方才城楼上所见,除了满城烟花,还有万家灯火,小儿少妇,人人提灯,说得他自己心里暖融融。

  最后一簇烟花落下,照得院内廊上,红灯同闪,贺金倾脸上的笑抑制不住,好时光便是如此。

  柳韵心肚子叫了一声,脸上生讪,撇过头去。

  “看烟花看饿了?”贺金倾侧首笑对她,“我去给你弄点宵夜去。”

  况云正好在廊上,贺金倾经过问他:“厨房里还备了什么吃食?”

  况云本是靠柱抱手,立刻站直:“阿炎在厨房里,搓了元宵。”

  贺金倾含笑点头,快乐步入厨房中,见冯炎正蹲着整理柴火,便问:“阿炎,元宵还有没有?”

  冯炎立马站起:“我这就煮。”灶上正烧着沏茶用的水,现在拿来救急,改倒锅里,接着去取搓好的元宵。

  贺金倾怕柳韵心等得及,催促道:“快些。”

  冯炎速度加快,一时情急,袖内藏的一只绢帕掉在柴上,都不曾察觉。

  贺金倾微微侧身,挡住柴堆,冯炎在灶前忙活,贺金倾瞅着他,身子飞速一蹲,捡起绢帕藏入袖中。

  他手法本就快,有心掩藏,愈发神不知鬼不觉。

  元宵节贺金倾在皇子府待到很晚才回去,歇息片刻,直接上了早朝。

  退朝后,他命内侍传唤尚衣局绣工。

  他把帕子丢到内侍端的空盘上,冷声道:“这个字是哪里的绣法?”

  白绢右下角绣有一个鸪字。

  内侍把盘子端到绣工面前,跪着的绣工恭敬拾起手帕,双手捧着,只须臾就辨出来:“陛下,这是金陵宫绣。”

  “知道了。”贺金倾神色自若,“你退下吧。”

  “谢陛下,奴婢告退。”

  贺金倾继而同内侍道:“你也退出去。”

  待殿内只剩下自己一人,贺金倾忽地把桌面横扫,披奏章的砚台掀起离开桌面,里头盛的朱砂汁,又离开砚台飞在空中。

  似黄河水九天之上来,下了底地九层,被狱血染作赤红。

  贺金倾眼睛畅快,但心底的愤怒不能减轻半分。

  他不甘,不屑。

  凭什么是冯炎?他从来就不认为冯炎是对手,因为配不上。他的武功是他教的,谋略也是,这个人如果没有他的栽培,就是寻常男子一个。

  冯炎有哪一点比他强?

  说来要不是因为自己,冯炎甚至都不可能认识柳韵心。

  贺金倾疾步出门,殿外候着的内侍们早听见里头砸东西的动静,但谁也不敢发声,都把头垂着,像一尊尊木偶。

  贺金倾看也不看他们,换衣出宫,直奔三皇子府。

  到门前,没耐心抓住铜环叩,直接拍门,“啪啪啪!”

  门童刚开一条缝,贺金倾就跨进来,带风一阵,差点把门童撞到在地。

  响声巨大,况冯二人都迎了上来,况云好奇道:“陛下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

  往日最早也是午时过来。

  贺金倾对况云置若罔闻,却狠狠瞪了冯炎一眼,目光锐利如剑,况云一个旁观的人都看哆嗦了。

  待贺金倾进入厢房去找柳韵心,况云禁不住凑近冯炎,小声道:“阿炎,你招惹陛下了?又误会了?”

  冯炎一脸疑惑,少顷心里咯噔,匆匆去摸袖内绢帕,空空如也,果然丢了。

  “并没有什么误会。”半晌,冯炎望着厢房道。

  况云松了口气,直叹那就好,好奇厢房里会发生什么,又惧贺金倾登基后威严倍增,不敢偷听。

  贺金倾入得房中,见柳韵致也在,愠声道:“出去,我同你姐姐单独有话说。”

  此话不说还好,一说柳韵致哪里肯出去,牵紧姐姐的手,而柳韵心则把妹妹扒到身后。

  许是未曾体验过同胞亲情,贺金倾见姐妹情深久了,心头不耐烦。柳韵致不出去也罢,他直接把绣帕丢给柳韵心。

  柳韵心接在手中,心里还奇:这条帕子好久不见了,他从哪里得来?

  但见贺金倾吃人一双眼,察觉事情不对,柳韵心仔细回忆,记起吃馄饨时掏了这帕子给冯炎拭泪。

  后来冯炎没还她,她自己也忘了。

  心思玲珑,她很快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贺金倾全程死盯柳韵心的眼睛,见眸中神色变化,知道她也明白了,便径直发问:“为什么不是朕?”

  声音带着颤抖和哽咽。

  柳韵心把帕子收好,垂下眼帘:“我早说过,永远不会钟情于陛下。”

  贺金倾胸脯起伏,是啊,她早说过,是他不信。

  可是玉京再大的雪,掬一捧手里也会捂化,更别提用全天下最温暖的地龙和铜炉,她的心为什么就捂不化呢?

  贺金倾近前一步,满腹尽是难受和委屈:“南来路上,我一路护你。江中若无我救,你早丧生鱼腹。来到玉京,我亦多番助你脱险,登极之后更是待你不薄。我甚至……至今都没有娶亲。”贺金倾声音骤然提高,“为何你却总对我带有偏见?”

  仿佛竖着四万八千丈的铁壁铜墙,翻砸皆不可透穿。

  柳韵心抬眼,看向的却是韵致:“韵致,你出去。”

  柳韵致忐忑犹豫,但见大姐姐目光坚毅,想了想,还是退出去了。

  房内只剩下柳韵心和贺金倾两人。

  柳韵心终于转向贺金倾,而他等待她的目光施舍已经许久。柳韵心道:“陛下一剑砍下我的脑袋,的确待我不薄。”

  贺金倾像海上翻了船的人,骤然沉到了底。不对,不是海,是江,是那天的江被淹沉的人,他的声音已完全颤抖:“你记得!所以你也记得江里的事?也记得殿里的事?你也跟我一样,活了一次又一次,对不对?”

  他的声音全是虚的,几成气声:“所以离宫大殿你惧怕碎片,是因为你记得上世被父皇割破喉咙……”

  完了,她所有都记得。

  贺金倾彻底绝望,早前试探而无结果,他以为她只是一世单纯。正因为误判,才敢喜欢上她。

  可她全都记得。

  此时此刻,他已经清清楚楚,她的确永远不会喜欢上他。

  可他怎么不早点弄清楚?早些自己就不会沉沦动心。

  呵——

  贺金倾勾起嘴角,凄凄无声。

  他顺手拔出腰间的剑,指着柳韵心后,突然想起来,他杀不了她。

  没法杀的。

  贺金倾终于苦笑出声,一时无力,竟松了腕,长剑滑落于地。

  柳韵心走过去捡起剑,其实她没有笑,但贺金倾却错见她浅笑盈盈,眉目越发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