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女主都不爱男主>第37章

  是冯炎。

  他一剑迎上, 单挑贺月倾。

  柳氏姐妹迅速退到冯炎身后。

  贺月倾收掌变作五爪,重新抓来,冯炎不得不一面接住, 一面后退, 柳氏姐妹随之退得更后。韵致见后巷空空,遂跑了数步。冯炎目光扫见,急道:“别退太后了!”

  话都还没说完,后头竟落下四五个带着麻袋的黑衣人, 将柳氏姐妹打晕套袋,一气呵成,冯炎急忙回头, 这群人一把石灰洒过来,冯炎抬手挥散,左右前后不能兼顾,虽然右手的剑刺中贺月倾,但左臂却挨了九皇子一抓。

  “有毒。”贺月倾低头看掌,冯炎剑上淬毒, “三哥哥教你们的?”

  冯炎才不同他聊天, 转身去追黑衣人, 黑衣人上墙, 他也上, 眼睛不受诱惑, 死死盯在两个麻袋上。众人在玉京城的屋顶上穿梭、追逐,直到快要出城。

  前头一排人家在屋顶晒着柿子,黑衣人前行受阻,右首边的黑衣人扛着麻袋过去,左首稍稍慢些。冯炎趁机扑上, 抱住左边袋子,死死不放手。

  整个人带着袋子往下滑,柿子似落石落雨跟着滚。

  黑衣人要来抢,冯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撒石灰粉,以为就他们有?

  黑衣人咳成一团。

  再挥散瞧清时,已无冯炎踪影。

  这边丢了一个,只能硬着头皮交差,那边冯炎将麻袋扛到安全处,解开,露出柳韵致晕乎乎的脑袋往后靠,冯炎连忙扶住她。

  “是你?”他自言自语。

  只一句,而后默然把韵致扛回家。

  到三皇子府,况云大惊:“呀呀这是什么情况?”

  “殿下回来了吗?”

  “没有,哪有那么快!”

  冯炎闻言转身就走,毫不犹疑:“你照顾好她,我再去找柳姑娘。”

  “你去哪找?”

  冯炎脚下不停:“我做了标记。”

  方才顺屋檐滑落时,他偷贴了一个镖附在右首袋低。镖里盛了特制的粉,有小洞,会一路漏下来。

  况云一听做标记就明白了,贴镖的法子是贺金倾手把手教他们的。他冲着已经跨出门外的冯炎再喊:“你左边胳膊——”

  冯炎这才发现自己左臂被贺月倾抓出五道长条痕迹,袖子里衣肌肤,三层全破,在渗血。

  九皇子下手同样狠毒。

  冯炎撤掉袖上破了的布条,嘴带着手,边走边包扎,冒险回原处寻标记去。

  一路寻出城,往东又往西,跟着再走,就是大行山的方向。

  镖里的粉末有限,至此断绝。

  冯炎打算依凭猜测,横心上大行山,不消一刻钟路程,遇上返程的贺金倾。

  贺金倾日出之前出发,全力赶马,抵达太行离宫时,太阳还未走到头顶的正上方。

  他进门拜见皇帝,皇帝在躺在铺着软白毛狐皮的藤椅上喝酒,旁一只红铜色的小炉,上头温着剩余的半壶。

  “朕老啦,现在喜欢喝热的,才觉得身子骨暖和。”皇帝说着,伸臂去取酒壶,一时差了半截指甲的距离,藤椅的四角被带得发出咯吱声,而另一端,铜炉擦到,嗞嗞的声音。

  齐奏起来,像皇帝之前无数次听到的,自己老化骨节的响声。

  贺金倾迅速过去拧起酒壶,为皇帝满斟一盏,口中道:“儿臣未得召唤,擅来离宫,还望父皇恕罪。”

  皇帝道:“不怪你,我三儿这么赶着来,肯定是有急事。”皇帝拿走贺金倾手上的酒壶,“陪朕喝一杯,边喝边聊。”

  贺金倾应喏,自己从旁边盘中拿了一只酒盏,皇帝给他倒酒,贺金倾垂首:“谢父皇。”

  “好久没和你这么喝酒了。朕不禁想起小时候,有一回陪你吃糖山楂果子,我们父子坐在台阶上,也是你一口,我一口。”

  贺金倾在旁着,暗道老头子可能真的老了,最近喜欢碎碎忆旧,不过老头子说的这段,的确是他为数不多的童年温馨回忆。

  皇帝举盏,与贺金倾相碰,而后一饮而尽。

  “谢父皇。”贺金倾亦仰头饮尽。

  皇帝道:“你要告诉朕的事,是什么?”

  贺金倾放下酒盏,跪地乞道:“二哥哥痛下杀手,求父皇救儿臣性命!”

  便将自己南征时,贺炉倾在玉阳宫殿外布置惊天雷和弓箭手的事逐一交待,说到最后声音喑哑带泣,掏出怀中证据呈递给皇帝,泪终究禁不住,滴在上面。

  可怜巴巴。

  皇帝看了看纸上的泪,正好化了“杀”字。

  他逐一读完,半晌,忽然站起踢翻了铜炉:“反了反了,一个一个都吃了豹子胆!”

  皇帝震怒无比,急传贺炉倾。

  贺炉倾一道就扑下来:“父、父、父皇、皇——”因为紧张结巴得更厉害,半天讲不出第三个字。

  皇帝怒目圆睁:“在玉阳宫前埋雷,企图炸死你弟弟,是不是你做的?”

  “是,但、但、但……”

  但后头又结巴了。

  皇帝上去一脚踢翻了贺炉倾,“来人,把这个孽.畜绑起来!”

  皇帝传内侍入内,将贺炉倾五花大绑,又命贺金倾全权负责,押解贺炉倾回玉京,交由刑部,该怎么审怎么审。

  皇帝气得双肩哆嗦,胸脯起伏:“该铡就铡,今日该杀兄弟,明日就敢杀老子!朕留着你,只怕将来杀父弑君!”

  贺炉倾被拖走:“父、父、父……”

  结巴真是求饶都吃亏。

  贺金倾跟在炉倾后面,本来要出殿的,忽听一声“咳”,皇帝身子俯下,贺金倾连忙回转:“父皇!”

  皇帝看起来极像咳出血的样子,然而却没有血,也没有腥味,他在三儿的搀扶下重新站稳,无力抬手:“去吧,朕这里没事,只想静静。”

  “父皇不要太过动怒,龙体要紧。”贺金倾拜别皇帝,羁押贺炉倾离开大行山,准备返回玉京。

  冯焕霍小飞等一干属下二十余人,早有准备,都在离宫前接应,贺金倾问道:“二哥的手下呢?”

  “都畏罪自杀了。”冯焕回复,他们方才去抓捕陪二皇子同来的心腹,全部咬舌自尽。

  贺金倾搭下眼皮:“算了,先回京再说。”

  冯炎风尘仆仆来不及开口,贺金倾勒马道:“阿炎,你来得正好。”

  以为这位最得力的下属是来同他汇合的。

  冯炎却径直跪下:“属下错过,柳韵心姑娘被九殿下截去了。”

  贺金倾一听是柳韵心出事,心如满杯水,微风吹即晃:“九弟?”

  “属下无能,属下无能。”向来言简意赅的冯炎自责两遍,接着告诉贺金倾,柳氏姐妹出门逛街遇到九皇子,随其进入老饕楼。而他欲入内窥看,却发现整座老饕楼从掌柜到小二全换了人,不知道柳姑娘进去聊什么,见了哪些人。

  出来时九皇子便对两位姑娘出手了。

  “属下见着,九殿下的手法是要打晕,并不愿致命。”冯炎说到这,看向囚车里的贺炉倾,二皇子不仅被绑得结结实实,而且嘴巴还被塞住。

  贺金倾追着冯炎目光,亦望过去,贺炉倾一路喊冤,但又结巴讲不出来,来来去去只开头“父皇”两个字。

  贺金倾就命人把他嘴巴捂上了。

  虽然捂住一个结巴的嘴巴有时显得多此一举,但结巴聒噪起来还真不是寻常人能承受得了的。

  虽然嘴里塞了布条,但贺炉倾此刻又呜呜咽咽的叫起来,还朝贺金倾瞪眼。贺金倾不想浪费时间捂贺炉倾的耳朵,反正这个二哥废了:“无妨,阿炎,你继续说,九弟把韵心绑到了哪里?”

  冯炎疑迟了下,贺金倾与他对视,而后心惊回头——既与冯炎在这条道上撞见,那还能是哪里?

  大行山!

  冯炎说出口:“据标记推断,应该是大行山。”

  老头子!

  老头子还想染指她!

  老头子怎么还不死心!

  “你们先回京!”贺金倾命令众人,自己则调转马头,往离宫方向返回去。冯炎缓了速秒,与众兄弟点头示意后,追赶主公而去。

  贺金倾的马比冯炎的好,马技亦然,他急起来,远远超出冯炎一大截赶到离宫。马都来不及刹,直接从背上运气,纵轻功飞入。

  别的地方都不用找,直接去老头子的寝殿。

  “三殿下、三殿下您不能进去啊!”守在门外的是熊公公,他哪里是贺金倾的对手,一阻拦就被贺金倾打晕。

  贺金倾入内见得屏风倒、铜炉倒、酒壶倒,摆设瓷器倒了一大片。皇帝趴在地上,身子悬空,柳韵心半个身子在下,上半截身子努力挣扎,领口已被扯开。

  皇帝狠狠桎梏住她的两只手腕,用一个武将出身迟暮男人的全部力量,至贺金倾瞧见时,尚未得逞,但也快了。

  柳韵心已经绝望得落下泪来,她什么努力都做了,甚至骗皇帝说,母后给她取名“鸪鸪”是因为约好了的,长女的名字。皇帝却仍不解心魔执念。

  她方才躲避时砸了酒盏阻碍皇帝,在被扑倒的前一秒,她捡了枚碎片藏在掌心。此时柳韵心并没有发现贺金倾进来,现出锋利的瓷片,准备做最后的防御和反击。

  皇帝是有功夫的人,发觉有人入内,回首朝贺金倾方向望去,攥着柳韵心的手不慎一带,碎片划过,不偏不倚割破柳韵心的喉咙。

  血渗出来,一开始像一条线,很快淋漓如瀑,柳韵心瞪大双眼,想讲话却没法再发出一个字。

  贺金倾已是轻功纵身,十步并作一步,却仍瞧着柳韵心死在眼前。

  皇帝回身站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父皇。”贺金倾习惯性地低头,却忽然察觉到所有的一切都不对劲。恐惧感迅速蔓延开来,他是不是也要死了?

  怎么死?

  贺金倾忽觉喉头痒,腹内灼热,尤其是胃,翻江倒海一般。接着肝肠寸断,他已极力自持不让自己倒地了,但四肢仍旧不可控的抽搐卷曲。

  毒,是毒!

  可他今天没入口太多东西,除了冯炎做的面汤……就是父皇与他同喝的一壶酒!

  贺金倾半疑半恐望向皇帝,而皇帝的目光也不再掩饰,神色默认,甚至还点了点头。

  皇帝叹道:“就是太子一样的壶和机关啊,三儿你竟不辨,唉……”

  真令朕失望。

  所以贺金倾喝下毒酒,是他自己的能力不济。

  皇帝又道:“不过这毒远比太子那毒强,一开始饮下一个时辰内,都不会发作。”

  朕偏爱这类慢效的,英雄需要蛰伏。

  “父皇,为什么这样对儿臣?儿臣为父皇打下了半边江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父皇怎忍心对亲生骨肉痛下杀手!”

  贺金倾不质问还好,一发声,皇帝眼中忽就蹿了怒火。

  为什么?

  为的就是他下了半面江山!

  皇帝命贺金倾领兵南征时,期望的只是十余城池,当他的三儿势如破竹,攻入金陵宫时,攥着传回的捷报,皇帝就已经起了杀心。

  三儿太强了,令他忌惮。

  而且就是他拿下南地江山,真带回三位公主,才令皇帝旧事不断涌上心头,一日日脑子尽是陈道韵。孟缄说得对,“色令智昏”,他迷晕了头,叠出昏招。爱陈道韵,恨末帝,爱恨交加,竟想让所有南人偿债,颁下不可理喻的《南奴令》。

  这几日他事后反思,意识到《南奴令》有多昏聩和失败。

  后悔。

  可是已经晚了,史书上注定要记下这一笔,他兢兢业业半生,还是有了污点。

  都怪贺金倾,如果他只是几个小胜仗,没有攻下整个南国,皇帝会这样冲昏头脑吗?

  皇帝的父皇,先帝,青年盛年亦是英武非常,却在将死那年,忽然沉迷丹方,不仅捋耕田为私土开采,甚至抓了童女进宫练药。最后史书上晚节不保,“老年昏聩”是帝志的最后四个字,龇牙咧嘴的躺着,还将嘲笑先帝千万年。

  皇帝不想变成先帝那样,却还是摆脱不了阴影,怎么到头来还是走了一样的错路!

  先帝是临终那年昏聩的,他现在老糊涂,是不是说明今年他也要死了?

  自己的身子什么情况,皇帝清楚不过,试探过两位御医,皆坦言圣手难回。

  虽然皇帝事后杀掉了他们,但每每想到,惊惧得夜不能眠。

  他年轻那会病了就怕死,现在享了几十年天下至尊,愈发舍不得丢掉。万万岁不好吗?

  皇帝面色如常,内心却一日十二个时辰都在煎熬焦虑。

  方士的谶言重新萦绕回他的脑海,是不是三儿克他?

  如果三儿死了,归在尘土荣华不存,他是否会回春续.命?

  所以贺金倾必须死,死了他也许就能长命百岁。

  他有很多儿子,很多条命,但自己的性命却是唯一。

  更何况他不爱刘良人。

  至于柳韵心,不管他能不能续.命成功,都没耐心了。反正史书上已经脏了,也不再乎孟缄参他,必须一偿宿愿。

  当然,皇帝下的命令是韵奴道奴,只带来一个,略感不满。

  皇帝此时冲将死的贺金倾发火道:“呵,你还有脸提半边江山,若不是你打算半边江山,朕会被你害成这样?”皇帝昂首,“朕早就打算杀了你了!”

  贺金倾惊讶万分,忽然明白贺炉倾一直喊“父皇”的意思,二哥哥不是结巴说不出下半句,,他一直在清清楚楚的指认真凶!

  贺金倾忽然觉得苍凉:“所以我是弃子,二哥也是弃子?”

  虽然他心里总是老头子、老头子的喊,对皇帝很是淡漠……却也没有无情至斯。

  皇帝不屑瞥来,连头都懒得点。

  废话,他可没想过选个残废当接班人。

  贺金倾心里全透亮了:“陈家谷,是父皇经由九弟,对我手下吧?”

  皇帝心中的储君原来是贺月倾。

  “是。”皇帝供认不讳,“南国余孽蝼蚁浮游,用他们做刀,是朕看得起,亦是他们此生最辉煌的荣耀。”

  “咚——”

  贺金倾先绝的呼吸,身体才不受控制后仰到底。他的脸上挂着一滴泪,不知是何时从右眼滴落。

  白光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