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逆臣(第一部)>第九章

星斗如碎银,洒满苍穹,皇城各个城门皆已闭锁,街市打烊,夜阑人静,偶尔听得几声狗吠。

只有西城的方向是华灯照天,人语喧闹,端的是“春花秋月,夜夜笙歌,逍遥快活似神仙!”

这灯火辉煌的安镇坊依古桥河道而建,风光迤逦犹如画卷,是皇城有名的妓馆集结地。

多年前,煌夜曾下旨查封此地,而致生意萧条,直至近三年,国泰民安的,又兴盛起来。

俗话说得好,食色,性也。

达官贵人也好,还是外国的商使,都爱来这里寻花问柳,安镇坊除了有一栋栋三、四层高的观河楼,更有悬结彩灯、花团锦簇的画舫。

它们缓缓地行驶在这烟波浩荡的翡翠河上,那透雕的窗棂里不时有清歌筝乐,余音袅袅,让人仿佛置身苍穹月宫之中,而心醉神迷。

有一座名为“琉璃”的舫船最富盛名,它是其它画舫的三倍大,且有三层楼高,纱幔垂地,灯火莹莹的分外妖娆。有三十余个赤裸上身的纤夫在河岸拉着“琉璃”前行,气势非凡。

每到一个口岸,就有衣着华丽、财大气粗的客人,登舢板上船去买欢,常常一掷千金,大肆挥霍,当然大爷们也都能尽兴而归。

因为在这里,不但可以挑选女人作伴,还有美丽多姿的少年,那些全部经过调教,懂得如何取悦客人的少年们,总能把富人的饯袋子榨得一个铜子儿也不剩,让老妈子笑得不见眼。

诚然,这些少年日子过得也非常滋润。其中最美的花魁少年,是年方十六的潆泓,他还能自己挑选客人,那些肚满肥肠的乡绅土豪,完全入不了他的眼。

他接的客,都是有来头的贵族、或是能获得皇帝接见的外国使节。

此刻,他百无聊赖地抱着朱红凭栏而坐,下巴抵靠在上头,望着倒影着斑烂灯火的、波光粼粼的水色,却难以看清星辰的光彩,未免扫兴了些。

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意兴阑珊,怪不讲姿态的,因为他坐在画舫最高的三楼,其余的少年都在楼下接客,一楼是打茶围的地方。

打茶围,即是陪着初次到来的客人聊天,期间少不了喝酒划拳、搂搂抱抱,也有歌妓表演,是画舫里最喧闹的地方。

二楼是雅间,设着仅能透出人影的帐幔,又用雕花裱金的木屏风分隔开。

到了半夜,时常有满脸酒气的客人,搂着漂亮的小倌往二楼上去,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衣衫不整地下来。

不过,这在镇香坊是司空见惯的,不会有人嘲笑他们。在离开画舫前,有童仆帮他们精心打理妥当,老妈子再恭送客人下船,从头到尾都不会有分毫的怠慢。

潆泓就不用下楼去作陪,整个三楼都是他的地盘,不但有梨花木雕刻的奢华床榻,还有气派的大铜镜、华贵的玉石几案、檀木箱柜,以及一个很大的桐木澡盆。

连老妈子都要看潆泓的脸色行事,因为他的好几个恩客都是当朝大官,实在是开罪不起。

今夜,约好的客人还未来,潆泓只能听着楼下热闹,却提不起任何的兴致。

他正要昏昏欲睡之时,忽然,一抹黑影掠过河面,他一惊,顿时睡意全无。

“什么人?!”他瞪大了圆圆的杏目,借着月色与灯火,看到那人并未穿夜行衣,而是藏青色的衣衫,腰间隐约有佩玉闪光。他轻功极好,如燕儿般落在船甲板上,有几个虎背熊腰的打手在那守着,却浑然不觉背后站着人。

青衣男子很轻易地就进入船舱里,要知道来这儿的客人,得要熟人介绍方可人。

“呵呵,有意思。”潆泓灿然一笑,伸手摇了摇放在玉几上的铃铛,老妈子来了,一脸献媚地笑,“泓儿?想要什么?”

“我要见一个客人。”潆泓说,在老妈子那坠着大金环的耳旁低语了几句。

“有这个客人?我怎么没瞧见过?”老妈子显得纳闷。

“有!你快去把他找来吧。”潆泓连声催促,老妈子只好同意了。

没想,老妈子下楼还真一眼就瞧见了潆泓口中形容的男子。他生得高高大大,一看即知是习武之人,穿着一身质地不错的绸衣,最重要的是,他长得可真俊!

贫眉黑目,鼻梁高挺,唇弯如弓,尤为性感,连见惯了美男子的老妈子,也立刻老脸一皱地堆满了笑容,挤开那些试图与这青衫公子搭讪的妓女、小倌们,热络地道,“这位公子,可是第一次来?是哪位老爷带您来的?”

男子没说话,只是四下看了看,似在寻人。

“第一次来,难免怕生。”老妈子却不怕他的冷脸,反而更积极了,“您的同伴想必是自个儿寻欢作乐去了,您不找他也罢。这儿的货色恐怕也入不了您的眼,走,我带您去上房,包准您满意。”

“上房?”男人终于开口,声音好听得就像是钟乳石上滴下水来,滴答的一声,有种旷世灵动之感。

“是啊!咱家花魁住的地方。”老妈子愈发肯定对方的来头不小,只是吃不准他的身份,说是贵族少爷吧,全然没有那种纨绔之气,说是大官爷吧,也不像,年纪实在轻了点。

只是光靠着他这副英俊、高大的样貌,就足以在这琉璃画舫上通行无阻了,因为潆泓最喜欢容貌好看的客人,这能讨得他的欢心。

老妈子心里盘算着,把青衫男子带上了楼,却不知这青衫男子心里也在犯嘀咕。

“难道是我的身份曝光了?”景霆瑞上船是为了刺探情报的,他奉旨调查一名嘉兰国的使节。

说是来大燕商谈暂时休战的,但皇上怀疑休战是假,来刺探军情内幕是真,故而让景霆瑞暗中调查。

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嘉兰使节也是如此,听闻他特别喜欢去琉璃舫,找花魁共度良宵,所以景霆瑞才来到此处。

只是,他从未来过烟花柳巷之地,更别提如何喝花酒,搭讪花魁了,任务又要秘密进行,他正想着该如接近花魁,这老妈子就一脸贼笑地出现在他面前。

是偶然?还是对方已经发现端倪?

也许去的是虎穴,如果在这里遭遇埋伏,即便是景霆瑞也会觉得棘手。因为这里人多眼杂,他是皇帝密探的身份指不定会曝光,继而影响任务的进行。

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哗啦啦的水声首先冲入耳膜,他抬起头,老妈子识相地退开了,一个身材纤细、容貌极艳的少年,正坐在一个方形的大浴盆里,笑嘻嘻地撩拨着水花。

他似在玩闹,又似在水中舞蹈,水花从他洁白无暇的手臂上掉落,他漂亮得就像是荷花仙子,出淤泥而不染。

他的睫毛长而密,挂着水珠显得楚楚动人,他伸出手,指甲是粉色的,修剪得极为圆润,不像是人,倒像是能工巧匠精雕细琢出的人偶一样。他冲景霆瑞勾了勾手指,再嫣然一笑。

景霆瑞径自走向澡盆,水是无比清澈的,撒着一些桃粉色的花瓣,只是花瓣并不多,所以少年赤裸的身子在水里是一览无余。

潆泓微微眯眼,以潮湿的瞳仁,深情凝望着站立在澡盆边的青衫男子,他是如此高昂挺拔、英气逼人,若是能与他共度春宵,怕是十世修来的福气吧。

而潆泓相当清楚自己有多么美貌,即便是喜欢女子的男人,也会对他垂涎三尺,拜倒在他的脚下。

所以潆泓有意施展着自己的魅力,以往只是一个浅笑就足以勾去对方的魂魄,更何况他现在还裸着身子,在沐浴呢!

“你叫我来,就是看你洗澡?”然而,那虽然低磁动听,却显得毫无兴趣的话语,如一盆冰水,浇得潆泓完全呆住。

“呃……不……”以俏皮可爱、口齿伶俐而闻名的潆泓,却也有瞠目结舌的时候。

“你洗吧,我在这边等你。”男人面色从容地转身离开。

“喂!”潆泓慌忙站起来,想要迈出澡盆,却踩了个空!

“啊?!”这可不是伪装的,潆泓双眼紧闭地准备好和地板来个亲密一吻,可是他的肩头落在了一个舒服得不可思议的地方,膝盖也没着地,反而悬空了起来。

“哎?”潆泓睁开眼,这才发现男人正抱着他,而他几乎是整个地依偎在对方的宽阔又暖和的胸膛里!

不知为何,他觉得脸上很热,为自己的失态而感到从未有过的害羞。

男人依然用相当正气,却能勾人心神的乌黑双眸注视着他,且不带任何感情地问,“能站住吗?”

“那个、脚腕好像是扭到了。”如梦初醒的潆泓,恢复了往日那可爱娇俏的模样,耍了点小计谋。

“去那边坐吧。”男人并不怀疑地抱起他,把他放在临窗的坐榻上——潆泓之前趴着看风景的地方。

“谢谢官人。”潆泓轻柔地说,笑着露出洁白的贝齿。

“有跌打药吗?”男人问他道。

“媚药就有……”潆泓小声嘀咕了一句后,又灿然笑道,“活络油还是有一瓶的,在那边的柜子里,劳烦官人了。”

男人点了点头,便走过去打开那雕刻得非常精致的檀木箱柜。

里面塞着几件织锦绸缎的衣裳,还有薄纱似的女装,男人并没有好奇地翻动,径自打开里面一个看起来是放药的屉柜。

男人略微一愣,因为里头放着描绘在瓷片上的春宫图。一丝不挂的少年,跨骑在一男人的腰上,男人正使劲地操他,细节之处画得是活灵活现,就仿佛两个大活人在眼前上演着激情戏码。

这样的春宫图有好几张,且画得都是纤毛毕现,姿态各异,还都装饰精美,有的巴掌大,可放在手中把玩,估计是这里的调情之物。

对于初登风月场所的景霆瑞来说,这些玩意实在新奇了些,但他仍然不感兴趣。

翻找出一瓶活络油,景霆瑞就回去潆泓身边,把东西递给他。

潆泓没有接,一手托着香腮,极可爱地抬头望着景霆瑞,声音娇俏地道,“怎么,官人不帮我擦吗?我可是受伤了耶。”

“……”景霆瑞的右手依然是悬在半空,那张英俊得让人着迷,却显得有点冰冷的脸孔,似乎有了一点点的情绪变化。

“若官人想要做那样的事,也是可以的。”潆泓可是情场老手,怎么会察觉不到?于是他更卖力地挑逗对方,笑脸迎人。

“那样的事?”

“就是官人刚才看到的啊,画得很不错吧,可是我的心爱之物呢。”潆泓明知那里放有春宫图,才故意让景霆瑞去找活络油的,他又不是真的受伤了。

潆泓笑吟吟地曲起右膝,故意露出隐秘的部位,这和春宫图中的少年姿态重叠在了一起,景霆瑞并不回避地看着他,却还是面不改色,镇定得很。

“给你。”景霆瑞把活络油放在少年的手里,“你的手又没断,自己擦吧。”

“什么?!”潆泓皱起眉头,“你也太不怜香惜玉了吧?”

景霆瑞没再理他,转过身去,看着窗外波光粼粼的河面。

“你还不理我?!”潆泓气呼呼地站了起来,把药瓶丢开,愤怒地道,“难道是我长得不好看嘛?配不上你?”

“你很好看,但是,我不想和你做。”景霆瑞终于转过来,注视着都快要掉眼泪的潆泓。

“哎?”这还是头一回,有客人和他说,不想和他上床的。来这儿的人,不管是衣冠楚楚的官家老爷,还是风流儒雅的贵族公子,到了最后,都是想尽一切办法地与他交欢,不然,来这里大撒银子是为了什么?

“难道因为我是男人……?”怔了半晌,潆泓遗憾地问道。

“也不是。”景霆瑞深邃的眸子闪耀着炯炯的光泽,犹如河道边的灯光一般,迷人极了,“和那个没关系。”

“我知道了……”潆泓一副吃惊的样子,“你不举……”

一条青筋暴起在景霆瑞的额角,他瞪了潆泓一眼,沉声道,“我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我不会碰你。”

“呃……”潆泓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随即捧腹倒在座塌里哈哈大笑,简直是笑得气也接不上,脸都涨红了!

“你什么意思?”景霆瑞等到他笑完,面色不悦地问。

“没想到这年头还有如此纯情的男人!”潆泓一边抹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道,“你知道吗?来这儿的人,哪个不是有妻房妾室的?他们也爱妻子,可是这不妨碍他们出来逢场作戏、寻欢作乐,男人都是那样。你——真真是天底下的奇珍异宝了!”

“那又如何?”景霆瑞的脸色十分难看,或许,他从未被人如此取笑过。

“好了,我不笑你了。”潆泓稍稍收敛了情绪,但还是笑着对景霆瑞道,“那你来这里做什么?总不至于来和我吟诗作对吧?看你高大威猛的身材,应当不是文官?”

“我不是文士。”景霆瑞算是默认了自己的身份,但也不言明缘由,“我只想来这里坐坐。”

来这里搜集有关嘉兰使节的情报,这种事景霆瑞自然不会告诉潆泓,也不想把他牵扯其中,只是想完成自己的任务,回去向皇上复命。

“你很奇怪。”潆泓再次端详了景霆瑞,然后站起来像跳舞般转了一个圈,笑道,“但是我喜欢你,只要你来这,多久我都奉陪。”

景霆瑞平静地看了潆泓一眼,问道,“你的脚好了?”

“哎?”潆泓这才发觉自己早就忘了脚伤的事,便羞涩地笑了。

可是景霆瑞并没有怎样,只是为他和自己斟上一杯色泽翠绿的毛尖茶,慢慢品着。潆泓好久都没有这样,卸掉了脸上的假笑和逢迎,那么随心所欲地表达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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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照例散了学,一众学子恭送温朝阳离开后,学堂里便闹开了。

天宇、天辰不知从哪里捉来了一只大彩蝶,用丝线系着,一头绕在手指上,笑嘻嘻地说是放“风筝”,惹得陪读的小太监们都追逐起来。

太子则在写字,师傅又罚抄写了,因为他今日上课开小差,炎就陪在爱卿的身旁,还帮他磨墨。

小德子则收拾着太子写坏的宣纸,卷起来扎好,本是要丢弃的,可是被别的小世子抢了去,当作棒子敲敲打打,玩得不亦乐乎。

“好吵啊!”爱卿用手捂住耳朵,望了望在桌椅间穿梭跑闹的同伴们,但与其说是嫌弃吵,但更像是用一种极为羡慕的眼光望着他们。

只有自己被罚抄写,真是有够倒霉的,因为外头一只鸽子飞过,他就是瞄了那么一眼,就被师傅逮到了,而天宇还举着书,低头偷吃糕点呢,竟然都没被发觉!

“你们安静点!太子殿下在用功!”炎果然只护着爱卿,他抬头这么一吼,小世子都不敢乱闹了,但是天宇不吃这一套。

“大皇兄明明是罚抄嘛,哪里是用功。”天宇相当地无所畏惧。

“你讨厌!”爱卿嗖地丢出手里的毛笔,当然没能扔中天宇,只是墨水甩了他一脸。

天辰见了,噗嗤地笑了,“哈哈,大花猫!”

“好啊,大皇兄,你等着!”天宇一副此仇不报非君子的模样,扯下手上的丝线,把大蝴蝶抓近了,在爱卿眼前晃着道,“你知道吗?蝴蝶都是大青虫变的哦!”

“什么?”爱卿最怕青虫了,觉得它蠕动的样子十分恐怖,当即脸色就白了。

“你别欺负卿儿了。”炎发话了,拉过爱卿,小心地护在身后,警告道,“当心父皇罚你们!”

“父皇和你都太偏心了!”天宇不满地道,“还有那个景霆瑞!尽都帮着他。”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景霆瑞来接太子放学,一迈进学堂,就看到这“剑拔弩张”的架势。

“卑职给太子殿下,各位殿下、小世子请安。”景霆瑞十分规矩地一一行礼。

然而,他还没直起腰来,爱卿就扑了上去,抱着他的脖子呜咽道,“瑞瑞!有青虫!大青虫!”

“在哪?”景霆瑞的大手慈爱地覆盖在爱卿的头上,炎十分嫉妒地望着他。

“那边!”爱卿根本不敢回头看,只是用手指着后边。

景霆瑞看到天宇手里抓着蝴蝶,一下就明白了,但没说什么,只是食指轻弹,一股看不见的“劲气”嗖地射出去,无声地割断了丝线,蝴蝶扑扇了几下翅膀,就往窗外飞走了。

“啊?!”天宇跳起来,想要追,但已经来不及了。

“殿下您看,那边什么东西也没有。”景霆瑞温柔地耳语。

“嗯?”爱卿这才扭过头去,发现蝴蝶真的不见了!

“可恶!”天宇咬着牙,当然,他也不是存心要吓唬爱卿的,只是气不过大家都对他那么好。

“我画一只大蝴蝶送给你。”爱卿说,他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危机一解除,就立刻想着讨好弟弟。

“我要十张!”天宇抱着胳膊道。

“我也要十张。皇兄您可不能偏心!”天辰总是不忘落井下石。

“好、好吧。给你们画一模一样的。”爱卿连连点头,一旁的炎无力地扶着额头。

“殿下,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景霆瑞说,握住了爱卿的手。

“嗯!”爱卿高兴地点头,不知为何突然怔了怔,竟然挣开了景霆瑞的手,回到桌案旁。

“我、我还要抄写,师傅交代的,你先回去好了。”爱卿这推拒的态度可是前所未有的,每次景霆瑞一来,他都是乐得跟什么似的,屁颠屁颠地跟着走。

“殿下……?”景霆瑞似乎有些困惑,垂手立在那里。

“都让你先走啦,还愣着做什么,卿儿我会送他回去的。”炎昂首说道,仿佛斗胜的公鸡。

“是,殿下。”景霆瑞只能抱拳领命,黯然退下。

“你和他吵架了吗?”天宇瞅了半天,好奇极了,凑到爱卿身边小声道,“真稀奇啊。”

“没有,我们好着呢。”爱卿头也不抬,另拿起一只湘妃竹羊毫笔,继续抄写诗经。

“不对啊,大皇兄,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啦,你竟然会赶景大哥走?”天辰曾经被景霆瑞救过一次,那天,他突发奇想地爬树去研究蜂巢,没想遇到一阵大风,差点被刮下来。是路过的景霆瑞飞身上去,把摇摇欲坠的他给拎了下来。

这事也没惊动皇帝皇后,免去了一顿罚。所以,无辰对景霆瑞很客气,或者说,是万分地敬仰。

“我没有赶他走,这不是师傅罚抄书吗。”爱卿皱了皱眉!顽固地否认道。

“管他做什么?”炎插话进来,“不过是个侍卫。”

这话却惹来爱卿的一个怒瞪,炎立即赔笑似的,给爱卿扇扇子,“你就别生气啦。”

“我没生气啊。”爱卿说,却发现弟弟们动作一致地看着他,那目光仿佛在说,你就是在生气啊,生景霆瑞的气。

谁让爱卿并不会掩饰脸上那相当不满的神情呢?

“算了,我先回去了!”受不了他们的眼神,爱卿腾地站起来,命小德子收拾东西。

“等等,卿儿,我和你一起走。”炎也赶紧命自己的伴读太监收拾笔匣书卷。

“到底出了什么事啊?”天宇是百思难解,最后举手放弃,两位皇兄结伴走了,他便和胞弟天辰一起回宫。

“其实,你是很喜欢大皇兄的,对不对?”同坐在一架锦车上,天辰问与自己容貌极为相似的哥哥。

“嗯,我喜欢他。”对孪生弟弟天辰,天宇没有任何的隐瞒,也瞒不住,他们二人的心意总是相通的。

他们不是在宫里出生的,柯卫卿带着他们生活在远僻的山村,直到他们五岁时,父皇才找到他们,并接回宫住。

从穷乡僻壤的茅屋到巍峨耸立的宫殿,从都是说着土话的农妇,到字正腔圆的宫女,这种变化根本是翻天覆地的!

就算是自认天不怕地不怕的天宇到了宫里头,也会对各种金碧璀璨的事物,惊愕到闭不拢嘴。

天辰也是难掩羞怯地拉着哥哥的衣角,两人在宫女的簇拥下,慢步前行。

他们要去东宫拜见太子殿下,他们的长皇兄,时年八岁的淳于爱卿。

素未谋面,不知兄长是怎样的人?天宇的心里是直打鼓,若是大哥不好相处,欺负他二人,那他们情愿回乡里去。

然而,离东宫正门还一大截路呢,一个穿着黄袍子的少年就奔了出来。他跑得飞快、跟小鹿似的,而细白的额上都有汗了,圆脸蛋整个红扑扑的,像熟透的果子。

“是天宇、天辰吧?”少年急急地刹住脚,后头还跟着一拨追得直喘气的太监,他虽然是问话,却是极肯定的语气,眼里满是期盼和喜悦的光芒。

“呃,是我们。”天宇眨巴了下眼睛,看着这个高出自己不少,眉目清俊,皮肤白皙的少年,虽然初次见面,却丝毫不觉得他有陌生感。

是因为他长得很像爹爹的关系?

“我是哥哥哟!你们的大哥!”爱卿笑得如三月里的花儿,一把抱住兄弟二人,用脸孔使劲地磨蹭着,“哈哈,好可爱哦!我的宝贝弟弟!可想死我啦!”

就算柯卫卿都没叫过他们宝贝!

在这无比热情又温暖的拥抱里,天宇和天辰不由都红了脸,之前的不安和怕生也都烟消云散了。

“对了,这是你们的二哥炎。”想起什么似的,爱卿扭头,看向另一华服少年,他是稍后赶到的,他的眉眼、嘴唇都像极了“娘”,也就是他们的父皇。

“二皇兄。”天字、天辰叫道。

“嗯,你们好。”不同于爱卿的热切,炎只是点点头,但是目光里仍然透着好奇。

“太子殿下,这里风大,等回宫再叙吧。”一个青年靠近说道,他身材挺拔,投下一片阴影。

天宇、天辰都嘴巴大张地望着他,觉得他虽然穿着侍卫的服饰,气势却与后面的人截然不同,怎么说呢,竟然有种父皇的非凡气概。

“这是景霆瑞,我的近身侍卫,你们若有事,也可以找他。”爱卿笑着说,热络地拉着两兄弟的手,就往东宫去了,“我给你们准备了好多好吃的呢。”

景霆瑞自然跟着他们,亦步亦趋,却丝毫不惹人厌烦,他的存在就像阳光、空气一样自然,却又不可缺少。

天宇、天辰很快就与两位皇兄打成一片,爱卿看起来和他的容貌一样,天真无邪,毫无城府,单纯可爱得要命。炎呢?虽然偶尔会表现出少年老成的样子,但也会调皮,心地善良。

一旦混熟了,他们在乡野里学会的捣蛋功夫全都表现出来,爱卿没少替他们担心。不论是爬到屋梁上去掏燕子蛋,还是穿宫人的衣裳溜出学堂玩儿,犯的错不比爱卿少,但是他们二人会互相打掩护,口径一致地否认做过的事。

爱卿为了保护弟弟们不受责罚,好几次主动牵涉其中,还替他们顶罪。

天辰知道,也心疼这个大皇兄,可该说就是因为喜欢,才会去欺负,以引起他的注意吗?因为炎一直霰占着爱卿,除此之外,还有父皇和景霆瑞。

——都视他为珍宝。

天宇就经常捉弄爱卿,从上课在背后丢纸团,到抓青虫放进爱卿的笔匣,害他捏到柔软的虫子,还不小心捏扁了,而吓得差点昏过去……

  而天辰就是帮凶。

  “我们都喜欢他。”天辰说,看着车辇外,秋意正浓的景色。

  “辰儿,我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天宇实属难得地反省,垂头丧气地道。

  “我倒不觉得是蝴蝶的事。”天辰托着下巴,想了想道:“你也看到了,他就是在气景大哥。”

  “唔……”天宇似乎更郁闷了。因为爱卿怎么会讨厌景霆瑞呢?这根本不可能嘛。

  “算了,床头打架床尾和,他们两个肯定没事的。”天辰笑着勾住哥哥的肩头,“咱们就别管这么多了。”

  “什么是‘床头打架床尾和’?辰儿,你最近又在看什么书了?”这话怎么听着那么怪异?

  “意思是说,夫妻之间闹点小矛盾是很正常的事,不会吵太久的。”天辰和天宇咬着耳朵,“你就放心吧。”

  “不对啊!他们又不是夫妻!”天宇听明白了,却嚷嚷道,这样的说法真令他不愉快。

  “也对。那么就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反正都差不多啦。”天辰倒不是很在意。

  “哪里差不离,是差很多好不好!”天宇却死磕道,“他们一个是主子,一个是奴才,什么夫妻、桥头的通通都不对!”

  “你呀!景大哥他可不是一般的奴才,他将来定会成就大业,让天下人刮目相看的!”天辰也叫嚷起来,他认为自己绝对不会看错人。

  结果直到回到宫里,他们都没分出谁对谁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