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秀身子还有些虚,也常常会感觉疲惫,她喜欢躺在庭院的睡椅里晒太阳,陈米帮不上洛半城他们那边什么忙,就待在方秀的身边,同她聊聊天,帮她想起过往。
方秀微眯着眼望着湛蓝的天,神情恍惚,“九儿,我以前喜欢做什么?”
陈米努力回想,但是她也还没有认识方秀多久,对她的喜好真的是不太了解。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姐姐应该很喜欢武术吧。”
“武术?”方秀伸出自己的手,指间果然有厚厚的茧,但已经磨平了许多,她抚着茧,心口涌过一股莫名的热流。
方秀起身,“九儿能帮我找几件武器吗?我想试试手。”
“好的!”陈米一想到她可能想起来,她便兴奋地去找管家要了一排兵械。
一排的尖兵利器摆放着,方秀一边走一边轻轻抚着,指尖最终停留在笔直的枪杆上。
枪头如蛇形,顶尖而锋利,两侧薄刀,一丈一的身形,是九曲枪……
她环握住它,一切是那样的熟悉。
方秀取下长‖枪斜竖执手,仅是握在手里她便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在狂跳,血液在隐隐沸腾,她很兴奋,也很激动,最多的是,她很欢喜。
方秀的眼神凌厉起来,长‖□□向周边小树,她一挑一旋再一横劈,墨绿色的树叶刷刷落下。
陈米看着她舞枪,不似平日的柔弱,她看起来刚强精神,嘴角挂着浅笑,颇有巾帼之范。看来她真的很喜欢舞枪。
不远处,洛半城也静静地看着方秀。
看着看着,他就有些痴幻了,时光仿佛晃悠到了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他穿着破烂的衣衫,瑟缩在角落里,路过的人都对他这个小乞丐避之不及。
街上有人在吹卖长‖枪,她就出现在那里。她小小的身子却似乎有大大的力量,她接过长‖枪就是一阵舞花。枪头转出的花开在了喝彩声中,也扎根在了他的心田。
她眉目之间都是神气,黝黑的皮肤黑亮而富有生气。洛半城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姑娘。
她舞完,放下长‖枪奔向师傅,笑出了一排白牙,人群之中,年幼的她看起来是那样耀眼,又是那样遥不可及,他们生活在不同的世界,她在光明,而他在黑暗里……
她那样喜欢舞枪,但是自从嫁给他以后,她再也没有碰过枪了。
洛半城问过,但她犹犹豫豫半天不说,他干脆就不问了。
身为丈夫都不能知道,洛半城心中微生起些不爽,他走近,“夫人。”
听到身后唤声,方秀停下来转过头看他。
她一敛刚才的烈气轻轻一笑,“先生怎么来了?”
看到她的笑颜,洛半城红了脸,他清咳两声别过脸,“时刻已过半炷香,我便来寻夫人。”
方秀微慌,她把枪放好,“对不住,我忘记了!”她理了理裙衣。
方秀跟她道了别,和洛半城两人慢慢离去。
“小米。”姜遇从前面走至她身前。
姜遇一身女装看起来还是那样娇美,陈米笑着轻轻擦去他歪出来的口脂,“吃什么了?”
“枣子。”
陈米眨眨眼,“嗯?你哪来的枣子啊?”
姜遇从衣兜里摸出一把塞给陈米,“庄主弟弟送的。”
陈米接过满满一把,有些小欣喜,“单雷人这么好?我听丫鬟们说他很爱发脾气,还以为很凶残呢。”
姜遇抖完了身上所有的枣子,“洛兄说他馋我的身子。”
陈米擦净入嘴的枣子突然就卡在了喉咙里,她咳了几下,脸都红了。
姜遇拉过她,低身在她耳侧轻声说了些什么,顺便拍拍她的背顺气。
陈米听完有些犹豫,“我也没什么技能,居士让我陪你一起会不会不太好啊?坏事了可怎么办?”陈米心中有些担忧。
姜遇看向她,“我只会看病,这种事不太会,你教我一下。”
“姜遇你会不会吃亏?”
“我是男子,这种事不会吃亏。你不是说早些解决好离开吗?”
陈米点头,“也是,放心,我会护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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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上的步摇轻晃,声音清脆,洛半城看着方秀清瘦的背影有些失了神,“我听说夫人因为受伤遗忘了过去。”
方秀心中微吸了口气,“是啊,”她转回头看向他,“先生是第一个同我提起这件事的人呢,其他人都被庄主吩咐闭口不提,大家都和以前一样,但我却感受不到熟悉。”
她突然笑了,“不过我最近倒真的想起了不少事。”
洛半城停步,“你想起了什么?”他心慌得连声“夫人”也没有唤。
方秀摇头,洛半城收了心,“是我多言,唐突夫人了。”
方秀依然摇着头,“不是的,你没唐突。不知道为什么,我总忍不住对你说这些事,希望是我没有耽扰你才是。”
“不是不愿告诉你,而是我想起来的都是一些模模糊糊的片段,不知该如何讲述。”
洛半城望着她的眼,他生平第一次有些失语。他的声音很轻,“望夫人早些得痊。”
方秀正好行至亭苑,她站在早就摆好了的琴前,“借先生吉言,我相公也很希望我早日想起来呢。先生请坐。”
那一声“相公”听得洛半城有些耳朵疼,他总觉得有些难受。
他坐下,抚琴的那一刻心里多了些想法,“夫人刚才练枪辛劳不妨先歇息片刻,我为夫人奏一曲。”他左手按弦,右手拨弹,悠悠曲调荡出,是《凤求凰》。
方秀闻觉耳熟,闭上眼细细听。
“见之不忘”,是指尖轻轻拨跳,似是心间扰动,情愫初起。
“何日见许兮”,是散扩的音韵层层荡起,是心忧,是慌急,是怕心上人转首嫁作他人妇,自己泪湿衣襟悔不当初。
指划抚琴,余音悠长,是情思缕缕,“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是不灭的追求,是永恒的爱恋。
铮铮琴音,都是情思。
洛半城低着眉眼弹奏。
方秀以前只在山中练枪,大字不识几个,嫁给洛半城后她想着同丈夫相亲些便也认起了字,看起了书。方秀从书上看到“文君听琴”的故事,便拜托洛半城弹了一遍,她应该记得这首曲子的。
她当时听完很是欢喜的……
洛半城心里揣着小小的期待,一抬眼却见方秀失着神眼泪水吧嗒吧嗒落在琴弦上。
“铮”地一声琴弦崩断,琴碎之音弹浪出去。
一声断琴,方秀的脑海里闪过一段画面。
同样是“铮”地一声,但这次是她弹断了琴弦。
“啊!对不住!”她很慌乱。
站在她身侧的男子低头一看,“你是弹琴还是宰牛啊?还真是我教过最有力的学生。”
她羞愧得红了大半张脸。
回忆一闪,不知为何方秀心中更酸,泪水更甚,她就默默地任清亮的泪水滑过鼻梁,再坠到地上。
洛半城起身,快步疾走到她面前,他半蹲下身,一边拿手帕替她拭泪,一边忍不住絮叨,“眼泪花做的女人,鼻涕虫化的妖怪,总这么爱哭……”
方秀眨了眨眼睛,泪眼汪汪地看着他,洛半城受不住别过了脸,“怎么哭了?我弹得这么难听?”
方秀稳了情绪,她吸吸鼻涕,“对不住……我突然想到一些事情,鼻子一酸就哭了。”
洛半城把绣帕丢给她,假装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稳住心绪,“夫人想起什么了,如此伤心?”
方秀擦擦眼泪,“先生弹这一曲让我想起我曾央求我丈夫弹过一次,弹完以后我很是感动,但他说后来那名男子离了心,想要纳妾,还把那首《白头吟》给我看。虽然他后来回心转意了,但我心中总有些难受,可能是我太天真了,总以为爱情就该亘古不变。”
洛半城此刻非常后悔自己当初多嘴。
“夫人的丈夫是个怎样的人呢?”洛半城碾着断弦,状似无意。
方秀拭尽了眼泪,她拢了拢碎发,“虽然有些记不太清,但是,我觉得我丈夫可能不大喜欢我吧,回忆里好像总在生气,连新婚之夜都没有和我待在一起……”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歉意地笑了笑,“对不住,不知不觉又说出来了,我没有诋毁庄主的意思,让先生困扰了,请不要放在心上。”
洛半城抚着琴面,心中五味陈杂。
新婚之夜啊……洛半城垂下眼眸,指尖在琴弦上轻轻碾滚。
以前的种下的恶因,最终还是滋蔓生花结出恶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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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府。
几次失败后,路遥遥很是烦躁。不过想到陈米刮了背都还要逃跑,她心里也觉得抓不住他们有点道理,不过任务还是任务,是一定要做到的。
她看向静坐窗台的姜恒,“大少爷,我们的人跟他们到了宣城,然后他们突然就消失了,还未找到。”
姜恒单指叩着桌案,有点不耐烦,“你先让府里的几个人回来,义伯要回来了,不能让他察觉到我在做什么。至于人,就让暗卫去找。”
路遥遥点首,“遵令。”
另一边伏义庄,夜色深深,陈米和姜遇两个人忙碌着。
“等下再脱,不然着凉了。”陈米伸了伸手。
姜遇站在她身侧,给她递东西,“嗯。”
“嗯……你留条裤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很想吐槽一下“长‖枪”,这个也屏蔽,不是逼着我想歪了咩?
PS(多愁善感矫情霸王花上线):最近总觉得自己写得很烂,怎么看怎么不满意,想变成角落里的蘑菇烂掉……求个抱抱安慰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