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赵无忧回蕖兰苑养了两天,第三天就去参加围猎。
伤没好全不要紧,他要开始为日后的党争做打算了。
大佬的性格,是不会迫害一无所知的赵无忧,但是对待渣人赵无忧就不一定了。
所以赵无忧非常小心的隐藏重生之事,即使知道很多密辛也完全不能用,去围猎的路上光被手段还不成熟的兄弟折腾。
大佬放下得非常彻底,没有半分剪不断,理还乱的烦恼。
亲卫暗卫都绕着小皇弟打转,不管赵无忧灰头土脸,赵无忧和大佬对待重生这件事都非常小心,完全不会拿过去的经验去赌,行事谨慎,不敢冒进。
但天有不测风云。
原本晴朗的天气忽降暴雨,落雷吓得赵无忧的小黄马受惊,一下子窜到队伍前列。
赵无忧反应很快,死拽着缰绳,回过神还想干脆借条件阴一波兄弟,但来不及实施,就被疯马颠到地上,脑袋磕着石头,差点当场断气。
迷迷糊糊看到大佬扶着小皇弟,牵着小皇弟的马以防受惊,自上而下时,用某种疑虑审视的目光盯着他。
之后就是生病发烧时醒时睡。
中间心地善良的小皇弟偷偷摸摸来了一次,给他送药,赵无忧拿到药的时候心情非常复杂。
小皇弟是已故贵妃的嫡子,从小身体不好养在伽蓝山,回来盛都没有多久,虽然聪慧,但是非常单纯,被赵无忧摔得头破血流的惨相震惊,真情实感的来探望他。
赵无忧一开始想利用小皇弟,最好是能够借他避祸,或者祸水东引。
但一想到大佬的手段,赵无忧目前孑然一身,根本不可能和大佬周旋,要是真的动了小皇弟,他的骨灰立刻就能在围猎场上飘扬。
能看不能动,赵无忧简直憋的慌。
于是维持阴郁人设,拒绝小皇弟的示好,千方百计让他滚,然后就被教做人了。
主要是赵无忧的样子不用伪装也是实惨,他又瘦又白,身上破皮淤伤没一块好皮,小皇弟感觉握着赵十一的胳膊,就像捏着小鸟的骨头。
他发挥本色让小皇弟滚,拿捏着兄长的架子,看上去却色厉内茬。
小皇弟武功高性格好,直接给赵无忧摁在那儿擦了药。
小皇弟不会伺候人,手重,赵无忧再能忍,但是一身破皮的外伤被反复被搓来搓去,加上悲愤交加的心情,咬牙切齿,一时大意竟然掉了眼泪。
小皇弟吓了一跳,讪讪的放下药,这时候,大佬找了过来,看赵无忧的目光从震惊到刺骨一般的冷漠。
从前赵无忧就很豁得出去,大佬觉得自己还是高估了赵无忧的底线,为了活命,为了权势,哪怕是违背人伦的事他也做得出来。
9.
赵无忧和大佬太熟了,对方撩撩眼皮他就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可能有出入,但八九不离十。
“叨扰十一殿下。”
大佬说完,赵无忧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然后摆出保命的演技,低下头,一副目的被拆穿的心虚,又透露出几分阴狠的握紧拳头,就是没有羞耻心。
赵无忧非常豁得出去,所以找不到大腿的时候,想借势受宠皇弟是很正常的。
他要是没重生,不知道后来的事,没有可靠的靠山,这事完全干得出来,渣人是洗不白的,干脆借题发挥,让这个倒霉催的神经病傻白甜小皇弟离他远一点,即使是臭鱼烂虾如赵无忧自己,在不被小皇弟这条鲲鹏对比的时候,对自己也是很满意的。
而且大佬现在心情不好,赵无忧绝不会试其锋芒。
要是赵无忧不怕死,不怕被大佬查出来,他写一本《识顾指南》帮别人拍老熟人马屁也能赚一笔,然而渣人惜命,所以他不敢。
十一皇子的帐篷旧,还被用来堆放其他皇子的行囊,所以除了床榻也没有凳子供三个人摆谈。
小皇弟目光坦荡,就是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我下手太重了。”
赵无忧讪笑两声。
小皇弟和赵无忧完全是两个极端,坐了一会,小皇弟就和大佬走了。
赵无忧等到脚步声走远,才敢放开胆子喘气,轻车熟路的在几个皇子的行囊摸了摸,挑了件熏香保暖的大氅盖。
不用白不用,他还要活下来搞事业,就这么年纪轻轻的死了太可惜。
就算没了大腿,但他赵无忧也不可能引颈待戮。
赵无忧哼哼唧唧,对着简陋的皇子营帐喷气磨牙,脸色狰狞阴险,等明天,哼,等明天。
过了会他想得累了,于是翻身睡着了。
大佬半夜还过来了一次,赵无忧睡着了没发现。
当然大佬不是为了赵无忧,而是防范赵无忧在小皇弟的行囊里做手脚,他最清楚十五岁的渣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检查完行囊,果然发现藏在小皇弟靴子里的小物件。
大佬受目光沉沉,几次想直接结果了赵无忧,反正荒郊野岭毒虫野兽,死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也不会掀起多大波澜。
但大佬到底没有动手,处理了小物件也就离开了。
赵无忧等了好久,才敢睁开眼睛,大佬心思缜密,肯定会来试探赵无忧是否也有重生迹象,他依照前世发生过的事,在小皇弟的行囊里做了手脚,但现在,他敢保证那玩意就在他明天穿的靴子里。
然而等到第二天,赵无忧穿靴子的时候,发现里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他阴险狭隘,想要搞事的嘴脸一顿,垮下脸,小声的撇了撇嘴。
“啧。”
是了,他不屑做这样的事。
11.
没有被陷害,受宠万分的小皇弟当然不会像前世那样受伤,黯然退出围猎。
上辈子赵无忧抓住这个机会,在皇帝面前秀了一次百步穿杨的箭术,挽回了一下印象分,还得了一点赏赐。
但这次小皇弟意气风发,好的不能再好,自然没有赵无忧什么事。
前世小皇弟无缘围猎,把自己的爱马借给了他,这次赵无忧没有场外援助,只能硬着头皮骑劣马入场。
劣马,之所以说是劣马。
除了跑得慢,体力差,还容易分神受惊,掌控起来很难,大皇子带着小跟班,骑马绕着攻跑了一圈,嗤笑一阵走了。
赵无忧吭哧吭哧,骑着小黄马跟在后面跑。
草地绵迭,小皇弟纵马扬鞭,袍袖飞扬。
赵无忧从来没有这么轻快的时候,大佬看的最多的,是十一皇子阴冷固执,不怀好意的冷笑。
马儿停在山坡,彼时风声猎猎。
大佬回头,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最后的十一皇子赵无忧身上,停顿片刻,便收回了目光。
赵无忧骑着马专心赶路,接着转自己的满肚子坏水,搞自己的蝇营狗苟。
12.
赵无忧的确臭不要脸,心机深沉。
但也架不住一穷二白,还有个对他严防死守的老熟人,小皇弟是不能搞了。
但利用其他皇子之间的矛盾,挑拨离间,借刀杀人,他还是做的很熟练的。
但是怎么顺其自然的示敌以弱,怎么不动声色的挑拨离间,就是一门高深的学问了。
13.
另一边。
大佬和小皇弟顺顺利利的猎到了梅花鹿,骑着马,一前一后的在林子里瞎逛。
小皇弟长在伽蓝山,师承泓昀大师。
大师通佛法晓六艺,是个罗刹手段,慈悲心肠的大和尚,教出来的小皇弟自然而然不会是个光有善心的蠢材。
他察觉到这次回京之后,朝中暗流汹涌,曾经一起赛马,猎小狐狸的哥哥们都长大了。
皇帝虽正值壮年,但储君之位空悬已久,几个月前,三个皇子一同开府,原本搁置再议的储君之位便不容拖延。
小皇弟虽然只有十四岁,但是他脊背挺直,脸色严肃,已然不是懵懂小儿。
他母族是朝中清流,现在竟然也悄悄为他助势。
大佬是绥远大将军刀寅春的外孙,皇后的亲弟弟,如今也同他这般交好,其中未必没有这个意思。
虽然,小皇弟本身就对大佬极有好感。
两人观念相近,脾气相投,交浅言深之下,反而惺惺相惜,相见恨晚。
瞎逛途中,小皇弟和大佬碰到大皇子和其他几个兄弟。
蝇营狗苟赵无忧刚刚搞了一把阴谋,不动声色的引导几个兄弟到断水崖射蟒蛇。
没想到迎面撞上了大佬和小皇弟。
赵无忧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要完,果然听到大皇子邀请他一起去断水崖,大佬的目光嗖的落到赵无忧身上,和一脸阴郁的赵无忧对上视线。
赵无忧面色微僵。
继而听到大佬笑了声,面上淡淡道:“断水崖多异草奇花,巨蟒之说,想来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寥寥数语,大家就其乐融融的倒戈:“既然是谣传,自然不必理会,还是打猎要紧。”
赵无忧气死了,暗地里磨牙。
然后大皇子挥着马鞭,笑嘻嘻的对攻说:“十一弟,我等还需狩猎,你的马跑得慢,又无甚本事,闲逛么,还不如去断水崖走一次,看看有没有巨蟒,如果有,再来告诉皇兄。”
“对了,断水崖有奇花异草,你不如采来送给父皇,也算尽一尽孝心。”
皇子们哈哈大笑,虽然都是十三四岁的少年人,但都很会分门别类,胡女淫/妇所生的皇子,还不如大皇子跟前受宠的婢子。
赵无忧骑虎难下,点点头应了。
自纵马扬鞭,往另一个方向走。
大皇子玩心起,把马上别着的弹弓扔了过去:“赏你的,用来打鸟吧。”
大佬皱眉,小皇弟也觉得皇兄此举过分,刚要帮腔,十一皇子先勒马,跳下来,走到马下捡了弹弓,抬头恭恭敬敬道了谢,爬上马走了。
背过身,赵无忧气的鼻孔直喷气,蔫了下之后又燃起斗志,渣人本渣佝偻着身体,阴惨惨的冷冷发笑。
哼哼,来日方长,小不忍则乱大谋。
14.
赵无忧打马断水崖,但他又不蠢。
天气这么热,毒蛇最爱跑出来晒太阳,他怎么可能去那儿找麻烦。
于是握拳,叹息,皱眉耸鼻,大不了再找一个机会,哼,天将降大任于赵十一,必将劳他人体肤,苦别个心志,他今儿遭的难,来日必将百倍奉还。
离开主猎场,赵无忧到了植被茂密的断水崖,在外围饮马,自己挎了弓箭,准备打点猎物交差。
他逼近一头吃草的大肥鹿。
搭弓,射箭,寂寞的渣人在寂寞的山林里百步穿杨。
弓箭离弦那一刻,赵无忧就知道歪了,他前两天在演武场受的伤没好,有失准头。
飞箭入林。
攻听到铮地一响,林子里有人!
不过片刻,一抹身影逼近。
大佬从林子那头走出来,手里则捏着一根断箭,目光沉沉。
赵无忧想跑。
大佬说:“赵无忧。”
全名全姓的喊,这是打算留全尸了。
15.
赵无忧内心惊涛骇浪,表面假装智障。
“中郎将大人,我箭术不佳,并非故意射偏。”
大佬说:“琼花宴,演武场,你竟然没做一件坏事,此为一,围猎场,如此大好良机,你没做一件坏事,此为二,如此性情大变,你说,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渣人这一刻无比悔恨自己没有把毒药糊几个兄弟一脸。
16
赵无忧装傻,死不承认。
他自问装疯卖傻无人能及,舌枪唇战也丝毫不惧,只在心里稍微反应了一下,就摆出十二分的精神,誓要把初出茅庐,在害人上刚有精进的十一皇子演绎好。
一个阴险狡诈,自私自利,为达目的能忍□□之辱,也能挥刀杀人面不改色的皇子。
忠义仁善,不过是诓人罢了。
区区口舌能耐他何?
刀光剑影尚且不惧,孤家寡人亦如何,他赵十一向来是使诈的高手,绝不会因为几句轻巧话就暴露底牌。
但他从未被大佬逼迫过,他也是第一次面对大佬的诘问。
十五岁的赵十一应该什么反应?
他拿不准。
赵无忧察言观色,如履薄冰。
不能认,不可认。
认了就是死。
人若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他赌大佬的品性绝不会对尚且无辜的赵无忧动手。
最了解赵十一的是大佬,但大佬不会和他一样斩草除根,杀人诛心。
因这世上赵无忧唯一得到过的公义就是大佬给的,他不怕,只要他不承认,就不怕。
赵无忧面对逼问,显得茫然震惊,大佬也不作纠缠,看他片刻,道了句“冒昧”,便转身离去。
17.
现在的赵无忧毕竟不是当了皇帝的赵无忧,也不是有了大腿的赵无忧。
他一无依仗,二无心腹,幼时为图自保,从不结交大臣之子,明面上也不收用太监宫女探听消息。
分例银子为表无害,都收在照顾他的大太监那里,好不容易熬到十五岁,可以独立出府,却在琼花宴惹得老皇帝不高兴,恐怕又要无限搁置。
难,步步难。
赵无忧唉声叹气,他在围猎上又垫底,不出所料被骂的狗血淋头。
老皇帝气狠了,指着他骂:“胡妇之子,难成大器。”
大佬听到了,神色略变。
果然,一直垂手听训不吭声的赵十一遽然抬头,嘴唇抿成一条线,直勾勾的看着老皇帝。
“放肆!”
皇帝勃然大怒。
大佬沉默,饮尽杯中酒。
篝火猩红,暖意融融。
从壶中倾出的酒液清澈甘冽,软而柔的香气。
他和皇帝最受宠的儿子安坐在灯火辉煌之处,不染埃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