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雍撩了下眼皮,漫不经心地道:“在下对靖安将军的心思与陛下不同,在下只想与他同赴巫山,陛下说的天下大事,在下听的如在云里雾里,不甚明了。”
简承琮眯着凤眸盯着他,目光复杂的像要把人吞掉:“清言,如果朕说,如果卫玄琅愿意与朕一条心,淮王的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呢?”
薛雍的心又一次揪起来,简承琮应该知道卫玄琅今夜来过了,皇帝这次,或许本就是在试探卫玄琅待他的心,只听简承琮接着道:“你若能说得动他,朕便取消桐城公主的婚约,怎样?”
诱之以情。
薛雍凝眉默然一会儿,道:“容在下想想。”
简承琮如今的心性举止完全出乎他所料,他不知道皇帝下一步要做什么,心底浮起丝丝不安。
“清言。”简承琮朝他伸出手来,见薛雍怔了下没递上自己的手,嘴角掠过一抹讪笑:“你私心在卫玄琅身上,公心还在朕这里吧?”
齐家、平天下。
薛雍抿起唇角一笑:“在下这躯破身子,也不知能残喘几日。”
简承琮望着他:“放心,有朕在,宫中御医早晚会研制出比醉春散更好的解毒药来。”
他说的这样绝对,薛雍似乎听出点弦外之音,却面不着色地道:“让陛下费心,雍不知说什么才好。”
简承琮叹了口气,起身拍拍薛雍的肩膀:“朕走了,你早些睡下吧。”
薛雍笼在袖中的指尖微颤了下:“恭送陛下。”
简承琮走的很是利索,片刻功夫,寿皇殿已寂静如初。
薛雍掩好门窗,走进内室喝了口茶道:“卫将军。”
音落,卫玄琅从梁上隐蔽处倏然而至,沉声道:“你怎么知道我没走?”
薛雍:“卫小将军深夜前来幽会,自然不会丢下相好自己跑了。”
那不是卫小爷的做派。
卫玄琅闻言脸上有些挂不住,垂了眸道:“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
原来他的萧延哥哥留在宫里,是怕淮王起兵“清君侧”,呵呵,果然是萧家人,只要活着心里就装着天下。
原来,皇帝想要用他来牵制淮王。
不怎么高明。
薛雍:“飞卿。”
欲言又止。
卫玄琅:“我不会帮你。”
娶你还差不多。
薛雍:“……”
卫玄琅唇角翘起添上一抹讽笑:“算盘打的不错。”
可惜他瞧不上简承琮这个人。
“飞卿你看,他说要为我解毒。”薛雍彻底不要脸了:“看在你萧延哥哥的份上,飞卿?”
一踮脚,就要贴到那好看的唇上去。
“拂绿在我手上。”卫玄琅眸子深了深道:“你出宫后,她会为你配药。”
薛雍一愣:“拂绿?”
对对,他怎么把这个人忘了。
卫小爷真难骗。
等等,你是怎么让她为你所用的,没出卖色相吧。
卫玄琅岿然不动地看着他:“在我身边你依旧能活下去。”
薛雍嗤的一声,牙被这么实在的情话给酸倒了,闪动星眸看着他:“不如今晚你我就成了好事吧?”
卫玄琅被他这么大剌剌地一撩拨,腹中像被人放了火一样,烧的他脸面通红,所幸被昏黄的灯光掩住了,他瞪了薛雍一眼道:“明天我先带你离开这鬼地方再说。”
他的萧延哥哥这些年受的刺激太大了,我明明要把你当兄长,你却非要我把你当兔儿爷,活见鬼了。
薛雍弯眸笑了下:“我等你。”
先稳住卫小爷再说。
卫玄琅点点头,一跃,再次穿入夜色之中。
这次是真的走了。
薛雍掏出帕子擦擦额上的细汗,终于能睡觉了。
***
苏慕尘接了探子密信,就到陈府别院来寻陈欢,脚步刚踏进来,迎面一少女云髻高挽,乌如墨染,鹅蛋脸,琼鼻樱口,绽唇一笑,隐隐有西子之姿,只见她满面春色,双眸迷醉,似是……
苏慕尘不敢正眼看她,连忙避让。
“阿嫱。”紧跟着一声轻唤,陈欢从女墙后头转过来,一边整理衣衫一边道:“下次换我去找你。”
少女垂首,娇羞不语。
陈欢这才留意到不远处苏慕尘为了躲避他们二人,颀长的身子已钻入矮树林中,甚是滑稽。
“晋仪?”陈欢倒不觉得有什么,走过去把人拽出来道:“这是我九妹阿嫱。”
苏慕尘,字晋仪。
苏慕尘朝那女子一揖,见了礼,拉着陈欢道:“淮王府那边有消息了。”
说着,把一封密信递到陈欢手上。
陈欢拆开封缄逐字看完,哈哈大笑着把密信塞到苏慕尘手上:“淮王竟在五月天里得了风寒,真是一大奇事。”
苏慕尘从他手里接过来密信从头至尾看了一遍,拍案道:“淮王不是个能成事的人。”
简承琮想靠他,有点所托非人啊。
陈欢闷闷不乐:“淮王往床上一趟,朝廷这盘棋又成僵局了。”
皇帝、陈家、卫家,又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他还盼着淮王来个造反什么的,他好从浑水中摸条鱼,老在浅沟里当大虾米也无聊不是。
“我倒是有个主意。”苏慕尘望着阿嫱走远的身影沉吟半晌道:“可以让卫家先动起来,不过,这件事要大丞相点头方可。”
陈欢有些不耐:“我爹看见我就来气,我还是不去他老人家眼前晃悠了,这里等着,你快去献宝。”
苏慕尘呵呵一笑,拱手作揖告辞。
***
见了陈盈,他道:“慕尘来府上几年,从未为大丞相效力,着实惭愧。”
陈盈让他坐了,道:“唉,晋仪说的哪里话,有你这样的门生,我陈府的大幸,可是淮王府有消息了?”
“淮王抱病,眼下怕难有大动作。”苏慕尘道。
陈盈皱眉:“消息属实?”
“不像是装出来的。”苏慕尘回道:“咱们派去淮王府的都是万里挑一的探子,打小就为府里做事的,应当不假。”
陈盈叹道:“若过他真就这么一病,京中局势算是安稳了。”
皇帝还坐着他的龙椅,卫家还把着他的兵权,而他,则继续统领群臣,权御天下。
苏慕尘点点头:“在下以为,大丞相该做另一种准备。”
陈盈讶然:“晋仪说的是何意啊?”
“大丞相可曾想过,您与卫府若再耗个二十年呢?”苏慕尘道:“眼下不管淮王他动与不动,您得先让卫府动起来。”
淮王毕竟远在千里之外。
陈盈大约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可眼下卫府不动,老夫也急不得啊。”
卫家屹立不倒,简承琮登基后又励精图治,天下人贪图太平日子,禅位这条路眼见着是走不通了。
“陛下年近四旬而无子。”苏慕尘说到这里顿住,话头一变,道:“大丞相何不替陛下物色一子?”
陈盈大惊,忙屏退左右道:“晋仪这话,能不能细细说来?”
“大丞相试想,如果咱们府里送陛下一个儿子,卫羡之还能坐得住吗?”苏慕尘露出一抹自信的笑来。
江山不知觉改了姓陈的了,他卫家难道会甘居下风。
不可能。
到时候只要把消息透漏给他,卫家,就一定会反。
卫家一反,正好入了他的彀中,此计成了,一来剪除卫家,二来神不知鬼不觉地承继天下大统,正是一石二鸟的妙计啊。
陈盈眉头一展:“说下去。”
“要送他儿子,得先要找个女子。咱们丞相府的九小姐,不正是待嫁之年?”苏慕尘道。
陈盈一愕:“九小姐。”
他得想想是哪个丫头。
须臾,他一拍桌子:“是她。”
五年前他在金陵遇到一名孀居的美妇人朱氏,见她花容月貌又无处可依,便纳了她,朱氏还有一个女儿阿嫱,打小就生的明眸皓齿,桃腮玉肌,这些年出落的更美艳了。
“大丞相府中既然有美人,为何不让她怀有陈姓子呢?”苏慕尘道。
等她怀孕后再许配给简承琮,生下来的孩子,自然就是陈家的血脉,只要他们陈家能保住这一血脉,不愁来日神不知鬼不觉让这江山易姓。
陈盈一拍茶几:“如此妙计,晋仪为何不早说?”
若早些年说,说不定现在陈姓之子已是太子了。
哪里还用得着他处心积虑这大半辈子,眼瞧着等不到简承琮禅让退位的那一天了。
苏慕尘为难道:“在下一直没物色到可靠的女子,也不知道大公子和二公子愿不愿意……”
直到今天他看到了阿嫱。
和陈欢在一起的阿嫱。
“嗯?”陈盈怔了一瞬,转而恼羞成怒:“可是阿嫱和欢儿做出了苟且之事?”
陈姓之子,哼,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不曾染指继女,长子陈洋又是个对女色不热衷的人,除了陈欢,没人干得出这么丢脸的事。
难怪去年中秋家宴见他二人眉来眼去的,没想到……唉……
家丑啊。
“这……”苏慕尘不好直说,含糊道:“继兄妹常年在一个屋檐下,举止亲密也是有的。”
陈盈甩着袖子哼了声:“老夫就知道他干不出人事儿。”
嘴上骂着儿子,心里头对阿嫱这个继女也有了看法,恨不得立马把人送走,碍着苏慕尘的面子,只是不好说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