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玄琅没搭理他,垂眸看着腰带上悬挂的玉佩,若有所思。
“公子,属下有一妙计。”慕容耶鼓起勇气道。
卫玄琅:“说来听听。”
慕容耶:“公子啊,咱们要不要事先和桐城公主打个招呼,万一,属下是说万一出了漏子,公子就说忍不住相思之情,前来宫中探视一下公主,如何?”
见卫玄琅脸色阴沉的可怕,他立刻改口:“倒不如说属下与宫女有私,公子怕败坏卫家门风,因此跟着来清理门户……”
或者胡诌说他与公主有私,卫玄琅怕婚后头上长绿毛,所以跟着来捉人。
呸呸呸,这可太不厚道。
卫玄琅实在听不下去,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华彧到了。”
示意他可以闭嘴了。
慕容耶:“……”
不用说,可能此刻华彧已经带人潜进皇宫大内去了。
所以卫小爷才敢说大话。
转瞬,他忽然脑子够用起来:“华爷去宫里头干嘛?”
卫玄琅想了下,很认真地道:“摸摸情况。”
卫家的探子打听到结篱兵符其实就在简承琮手里,兵符在皇帝手里,那么兵呢,他要查个清清楚楚。
当夜密云重布,虽不风不雨,但伸手不见五指,适合打家劫舍。
卫玄琅换了夜行衣,一闪就消失在九重宫墙内。
慕容耶没见到华彧,这人行踪向来神秘,他在宫墙外转了几圈,借着夜色和茏葱的树木掩映,很快混入宫中。
即便皇权旁落多年,宫中的守备依旧森严,卫玄琅在极偏僻的宫人所住的西边宫殿的屋顶兽脊处趴了一阵,见无人发觉,这才一步一步往寿皇殿附近靠拢。
华彧人未显身,但听着宫中侍卫陆续向东南、西南、西北合拢移动的脚步声,卫玄琅心道:这小子多日不见,狡诈之道又精进了啊。
卫玄琅在黑暗中捏紧手里头的那张字条,公孙风的人告诉他,这是一个小太监从寿皇殿拿出去的,也就是说,薛雍一直在寿皇殿内,所以一潜入宫墙,他就直奔寿皇殿的方向。
“将军。”宫墙转角处隐隐传来一道声音,卫玄琅循声而至,于黑暗中拍了一下蒙面男子的肩头:“凤林。”
华彧,字凤林。
华彧声音压的极低:“这里里里外外都找过了,不见薛公子。”
卫玄琅把那颗金珠拿到他眼前,借着远处微弱的宫灯的火光道:“这个,是从这里送出来的。”
华彧:“宫中地图你可查看过?”
卫玄琅:“看过。”
寿皇殿的西边是西配殿,南边是暮亭,北边隔一道桥就是宸未殿,东北角有座荒废已久的晗园。
华彧点点头:“从西往东,以宸未殿为中心,找吧。”
他的想法与卫玄琅不谋而合,卫玄琅道:“今夜你只管看清楚羽林卫的调动,御书房的守卫,其他的就不用管了。”
华彧:“……”
其他的,他管得了吗。
又不是他去私会心上人。
***
柳垂夜静。
薛雍在廊檐下寻到一片瓦,拿水洗净了放在灶中,一盏茶的功夫,那瓦片已经烧的微红,他取出一粒红豆大小的沉香放在上面,又用玉瓶盖在瓦片上,烧了约摸半个时辰的功夫,将玉瓶翻转放正,提起炉子上的滚水倒进玉瓶中……
“悬玉微风度曲,熏炉熟水留香。”他做的专注,蓦地听闻耳边响起一道声音,怔怔抬头,却见卫玄琅唇边勾笑,眸中带着几分复杂:“我当薛公子身陷囹圄,再不能重见天日了,想不到还有这等闲情逸致。”
他的心口猛然一沉……气的。
看那贵重的沉香、精致的玉瓶……冗长的功夫,是不是做给简承琮品尝的。
他的萧延哥哥,几时学的这般服侍人的手段。
薛雍摘下手套,望过来道:“梦耶?”
是他在做梦吗,怎么会在这里看到卫玄琅。
卫玄琅靠近他,火光中眉目覆着冷意:“卫某以为薛公子会在这里坐立难安,寝食不宁,想不到……看来是卫某自作多情了。”
琼州沉香,一片万钱,冠绝天下。
他卫府只怕没有这个闲钱养着这么娇贵的人儿了。
薛雍一把抓住他的手指,使劲捏着,见卫玄琅不自在地瞥开目光才问他:“飞卿,真的是你。”
一口血紧跟着往上涌。
他暗自叫苦:此生怕是受不得一丁点儿刺激了。
薛雍诓着哑巴小太监去见云宽,并不是要引卫玄琅进宫,他只是想联络公孙风罢了,想不到那厮……
一瞬,想捏死公孙风的心都有了。
卫玄琅见他目光迷离,颊上血色顿失,急急把人抱住:“我这就带你走。”
薛雍伏在他胸膛上,唇角已渗出血丝来,他半睁星眸:“我走不了的,你快走吧。”
卫玄琅见他竟说话都这么虚弱,登时怒气攻心,把人抱到床上躺下道:“你先歇会儿。”
薛雍拉住他的手不放,卫玄琅腰中剑气霍霍:“飞卿,你不要去找陛下。”
他不过是一时欢喜过头罢了,用不着为了这点小事去担个弑君的罪名。
“我去给你找药。”
萧延哥哥。
话到嘴边,总是没有说出来。
薛雍欣慰地笑了:“那瓶沉香熟水,你倒给我喝。”
他的飞卿,从来都不是轻易冲动的人。
卫玄琅凝眉看着玉瓶中色泽清亮的沉香水:“这东西能当药喝吗?”
“稍稍减缓下毒性罢了。”薛雍喝了几口才想起:“一会儿有人来添水,你听着动静躲起来罢。”
值夜的宫人不仅要来添水,还要顺便瞧瞧他活着没有。
卫玄琅:“放心,他们中了迷药,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晗园里那三两个小太监早被他下了迷药,这会儿正做着春秋大梦呢,叫都叫不醒。
薛雍:“卫小将军冒险来这儿见我,是相思甚苦?”
卫玄琅见他的话里含了撩拨之意,眼尾微挑:“你说呢。”
萧延哥哥。
他的兄弟们都说他头顶的帽子快要变成色了。
这个他不能忍。
自打上次他把薛雍从陈洋手里带走后,谁不知道薛雍是他的人。
他卫四这辈子最不喜欢绿色,更别说绿帽子了。
皇帝也不行。
薛雍却没有和他玩笑的心思,正色道:“陛下忽然性情不定,飞卿,我总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这次,他实在猜不透简承琮要做什么。
过真要引淮王简承璋进京“清君侧”吗?
他不知道。
卫玄琅不屑道:“从简承珏开始,哪个皇帝不扑腾几下的。”
翻不出什么大浪。
就算有什么,他卫小爷也不怕。
薛雍先是一怔,墨眸挑出几分笑意:“卫将军硬气。”
他今日乌发半束,黑亮亮的青丝披肩、更有几缕绕在白玉般的脖颈上,极有风情,却没有要说出同他一道离开皇宫之意。
卫玄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横眉冷目,薄唇有些铁青,玉冠高束的发似乎感受到他心中的怒气,一根根绷紧了。
薛雍这么说,是不愿意和他走了。
“萧延,别再为简氏卖命。”
十五年前的萧家之祸,他一直怀疑与简氏有关。
能做成这么样连点蛛丝马迹都寻不到的,除了简氏和陈家,他想不出别人。
薛雍闻听他唤他“萧延”,笑意一凝,转瞬复又笑起来:“如果小将军从了我,我就为你卖命。”
“说话当真?”卫玄琅侧过身来,眸光略垂,嗓音生涩的很,字字从齿缝里迸出来似的。
“当真。”薛雍轻笑:“我怎么会诓小将军。”
什么家仇未报,什么了却君王天下事,把卫小爷弄成自己人才实在些!
“你……”
卫玄琅面色一红,有股气息自心口向下猛钻,时不时咬得他左胸闷痛,喉间苦涩,他用力压住,眸光却不敢再在薛雍身上停留。
意料之中,他的飞卿经不住这般调情,目光挪向别处,看也不敢再看他,薛雍忍不住再逗他道:“卫将军,你考虑一下?不亏。”
卫玄琅望了下外头的夜色,再废话许来不及了,待要把人弄晕了带走,只听薛雍道:“我一走,或许有些事情就无可挽回了。”
淮王的事,他还心存一念期望。
拉着天下人一起俱焚的惨祸,放在谁身上都会站出来阻止的,可他现在不能说。
他没有几分把握能说服简承琮的。
卫玄琅:“你到底在担忧什么?”
薛雍这回没卖关子,拉过他的手在掌背上划了“太子”二字:“小将军可有听说过?”
既然淮王的事情不能说,那就暂时给卫小爷找点别的事情干吧。
这事卫玄琅倒是从未想过,简承琮无子嗣,从侄子们中间挑选储君是最无可奈何的事情,这些年没有人提,也没有人猜测过花落谁家。
忽然,他的手微颤了下,起身朝薛雍拢来:“你查到了什么?”
薛雍快速地在他手心里划了个“景”字。
景臻。
作者有话要说:更更更!
沉香熟水这个不是我杜撰的,据说南宋期间极盛行这种饮料,大街小巷都有卖滴,号称能安神解毒滴……作者君没喝过,不能啰嗦更多,北鼻们随便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