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同舟>第20章

  一般人听到这话,必认为是登徒子前来搭讪不予理睬,但这女子抬眼一看陆琅表情严肃,双眼微眯,显然是在认真思考,到底在何处见过自己,便知他所言非虚,并不是出言调笑。而且陆琅生的仪表堂堂,英姿勃发,这女子也放下戒心,柔声道:“阁下怕是认错人了,小女子今日刚到甘州。”

  陆琅还欲与她再说几句,却见一人急冲冲来到他身边,焦急的耳语一番。

  陆琅闻言,面色大变,立刻起身,向这女子抱拳道:“方才是在下唐突了,在这里给姑娘赔个不是,家中有要事,需先行一步。如若姑娘不弃,还望告知下榻之处,他日在下一定登门正式致歉。”

  这女子摇了摇头,道:“你我不过是萍水相逢,公子既无恶意,小女子也无意追究。”

  陆琅再次告罪,就赶紧出门上马回将军府了,这女子望着他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再说陆琅刚得到的这消息,是齐王差人从京城送来的,原来陆策居然命尚伟监国,自己则带着多名太医,出京往丰州去了!

  陆琅心中着急,隐约猜到可能是陆筠那处有变,忙安排人去丰州,交待一定要见到摄政王本人。

  若说这几日陆琅是春风得意,暖融融的,仿佛暖春早至。那么陆策过的就是数九寒冬,身心皆寒。

  那一日,陆策唤来丰州信使,细细打听陆筠近况,那人支支吾吾半天,才说陆筠受伤了。

  陆策心头一紧,连问如何受的伤,伤在何处,伤势如何,但那信使品阶有限,知道的内情着实太少,只道摄政王病情时好时坏,时昏时醒,但柳大人嘱咐了不许声张,所以各处都不知这一消息。

  陆策皱眉又问,“这柳大人是何人?”

  说道柳大人,信使面上浮出了崇敬之色,不像刚才唯唯诺诺,问什么答什么,而是打开了话匣子,用朴实的语言,滔滔不绝说个没完。

  “柳大人是摄政王从甘州带来的大人,在丰州军中并无正式官职。但这柳大人深的摄政王器重,据说在甘州时,摄政王就大事小事都同他商量哩。其实我们也很佩服柳大人,柳大人长得好,武功好,智谋好,对摄政王也是没话说,这摄政王病了,夜夜都是柳大人伺候在榻前,照我说……”

  “闭嘴!”陆策怒喝一声,十指紧攥,指节各个泛白。

  信使不知何处得罪了皇上,忙俯下身去,瑟瑟发抖。福喜看了,唤人将手软脚软的信使拖了下去,信使几乎想要伸手摸摸项上的宝贝还在不在。

  陆策也不知他为何突然怒从中来,按道理来说,堂兄信得过的人,必是大梁未来之栋梁,但听得别人说他们过从甚密,却也是打心眼里的排斥,还隐隐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陆策又转头看向庭内青松,青松坚忍,不屈直立,就好像他一般。少年心中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他渴望弄清真相,却又恐惧着真相。陆策扶住窗台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他拼命压制住翻腾的意念,道:“福喜,告诉太医院立刻选出医术最高明的圣手五名,备足药品和器具,准备出趟远门”。

  福喜揣测问道:“皇上可是要派他们去丰州?”

  陆策回头用毫无感情的眸子看了眼福喜,一字一句道:“朕,要亲自去。”

  福喜大惊:“皇上不可,您乃千金之躯,万万不可轻去战乱之地!”

  陆策坚定道:“朕主意已定,莫要多劝。去将尚伟唤来罢。”

  

  、第 15 章

  丰州大帅府内,周故旧人早被换了干净,连带着积弊已久的沉疴似乎也一扫而光,帅府上下处处透出朝气蓬勃、忙中不紊的节奏来。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大家的脸色都不怎么喜悦,尤其以帅府内新任主心骨柳风为甚。

  自从那日陆筠在伤痛和劳累中昏死过去,这些日子就一直高热不止,整日竟是只能清醒小半日。摄政王倒了,但丰州成内百废待兴、对抗柔然调兵布将这些事,可不会给大梁摄政王告病假的机会。每日大兵小将呈上的军情、管事账房上报的事物,只能趁着陆筠清醒的时候见缝插针的问询。柳风在一旁看的着急,生怕陆筠病情雪上加霜,就每天分出半日来,帮大家出主意,不知不觉,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柳风,他也俨然这大帅府的掌事。不过柳风在丰州没什么名份,上下便喊他柳公子。

  这一日,从丰州城内又好不容易找到一位大夫,下人急忙带着进府了。因陆筠不愿声张病倒一事,是故外来的医家都是蒙眼过府来瞧。

  老大夫双眼凹陷,面皮蜡黄,双手颤巍,搭上陆筠的脉,摸索半响,摇头晃脑一番,沉吟道“滑!真滑!”

  柳风不明所以,焦急的问道:“敢问老先生是何意?”

  “老朽说这皮肤滑嫩得很,想必是一位妙人。”老头说着,口水就要淌了下来。

  柳风心中大怒,着左右将这老头架了出去,又吩咐快马加鞭去周围州府求医问药。

  卧房内清净后,柳风望了眼床上的陆筠,叹了口气,丰州民生凋敝,药材和大夫都格外匮乏,掘地三尺也不过找出三四个,且都是些老眼昏花的庸医。

  病中的陆筠,外伤已被军医妥善处理过,但还是高烧不退,长时间昏沉不醒。且夜晚病情加剧,白天清醒片刻。

  此时,正被高热折磨的陆筠,白皙的面皮上覆了一层薄汗,眉头皱的很紧,长长的睫毛抖动着,就连嘴角似乎也在急剧挣扎。柳风迷了双眼,跪在床边握住了陆筠的手。

  “不,不,母亲别走!”陆筠撕心裂肺的叫道。

  “策儿不怕。”陆筠温柔的喃喃道。

  昏迷的时候陆筠总说胡话,只是颠过来倒过去,就是这么两句。陆筠的身世大梁朝无人不知,柳风在陆筠身边待久了,听到的看到的,自然比别人更多。堂堂摄政王称得上是命运多舛的典范了,但还能在逆境中长成这么一位温润如玉的佳公子,心智不可谓不坚定。柳风思及至此有些心酸,缓缓的拍了拍陆筠的手背,又替他擦了擦汗,复又坐在床边盯盯的看着陆筠。

  昏睡中的陆筠自感每到晚上就时热时寒,一会盗汗连连,全身潮热,一会又浑身打摆,如坠冰窟。每到这个时候,意识也随即混沌起来,母亲离世的画面和陆策小时候的身影织成一张密密的大网,死死的将他罩住,令他在这冷热交替的困境里挣扎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