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怜玉>第21章 觊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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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嘴上好听,说的是不敢妄自揣测,可解仪之盯着封霁月的目光,倒是灼灼闪亮,分明是要问个明白不可,封霁月也不回避,沉思了半晌,迎着那人直白的眼神也深沉了眸色:“你想来问我,可我却并不清楚。”

  “于亲,虞峦喊我一声表哥,但他毕竟是太子殿下,是储君,君臣之间界限分明,他的事,不愿说的不能说的,必然也不会让我知道。”

  封霁月说罢,剑眉一挑,眸光如星:“以你的能耐,不会连这些也想不到,到底找我要做什么,不如直说。”他性子直爽,不愿与人虚与委蛇,况且对于怜玉,他还未放下心里那点念头,既然解仪之也是同样的立场,二人便有商量的余地。

  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封霁月既然挑明了,解仪之也敞亮开来,他扶着檐廊站直了身子,脸色也多了些神采,直勾勾得盯着对面人似有洞察的眸子:“闹到如今,说到底是你我鹬蚌相争,反而倒让旁人落了好。”

  封霁月哂笑:“最初是你要把他赎身,我还没腻,哪里能叫你独自享用?”

  “我不过是想养只宠而已,”解仪之语气平缓:“和你们不一样,怜玉在你们眼里是个小娼妓,在我眼里是难得的娇宠,我若要养宠,那必定得是我一人的东西,关在自己房里好好调教,哪里还能叫他出去伺候别的人?”

  “你现在是在和我讲你的癖好吗?让我高抬贵手,随了你这么……”

  封霁月向来正经,难得有心开言语玩笑:“这么有善心的主人。”

  解仪之怎不懂那浅薄笑意里的讥讽:“小侯爷要是真能高抬贵手,仪之感激不尽。”

  “那你不如去求求虞峦,先看那家伙准不准了你的愿?”

  “小侯爷以为太子殿下就一定不会准许吗?不仅圣上在上面看着,您的姑母,皇后娘娘也要时刻盯着他,仪之要是愿意总有办法把这事呈上去,以太子殿下的聪慧,到那时自然知道如何以大局为重。”

  解仪之叹口气:“反倒是您,太子殿下和您亲厚,到时一定不愿意便宜了我这个外人。”

  “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说话间,封霁月已不耐烦,解仪之却语速飞快,半点不给他打断的空隙:“仪之左想右想,到最后也没办法独宠那位双喜,反倒是小侯爷,无论如何都可得利。”

  “我若不管,小侯爷大可和太子殿下慢慢商量,到时你二人共享,我便出了局。我若不愿放弃,得罪了太子殿下,那就更好了,您自然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将人收入囊中。”

  “而仪之算的明白,没必要做损己利人的无用功。”

  说了这么一串,解仪之微微喘气,封霁月初时不耐烦,但听他停顿下来时也没打岔,沉着眉目晓得必有后话,果然便见那人忽而一笑,接道:“可世上最难得的就是变数,若不是今日解方河向我禀告时说了件细节,我也想不到竟然还会有这种事情?”

  “你可知道,太子殿下接到怜玉时,他身上穿的可是什么衣服?”

  封霁月微愣,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是一件银缎长袍,样式布料都罕见的很,”解仪之叹气:“他若不存着和咱们一样的心思,那么爱洁的人怎么会让个小娼妓穿自己的衣服?”

  解方河当时也是无意提及,说那银袍宽大,将怜玉整个人拢了起来,太子殿下扶着人上马车时还因衣角拖沓不小心蹭着了。解仪之向来是个心细如发的人,又在刑部当差,下意识便听出端倪,追问了几句,而即便距离稍远,可根据解方河的回忆和描述,那银袍分明和天司惯常穿着的那件一模一样。

  是了,坐在车塌上的解仪之强打起精神,扶额苦笑,他怎么就会以为天司是真的大公无私?把怜玉关起来只是为了不叫虞峦沉溺情事?因这份误解,他一直只想着徐徐图之,叫解方河去观星阁门外盯着也不过是以防万一,并不是起要把怜玉带回来的念头。可是天司并不是他那副纯色面具一样光明磊落,本质上,不过是和他,和封霁月,和虞峦一样的人。

  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一样的见猎心喜,一样的要独占独享。如果说这便叫作色欲薰心,那谁也不能免俗。

  解仪之承认自己是个俗人,那些锦绣文章,那些丹青书画,所学的经纶所用的墨宝都不过是作了一层雅致的人皮,解状元也好,解侍郎也好,说到底,他只是个叫“解仪之”的男人,于情事上有些特殊的癖好且俗之又俗的男人。他喜怜玉可怜兮兮的模样,喜怜玉柔顺羞涩的性子,他看上了这只怜人喜爱的小宠,却惊诧地发现俗人太多,连他以为最不可能的人都变得道貌岸然。

  看上的宠物被人觊觎,实在讨厌。

  因为先天不足,解仪之幼时总是生病,几次从鬼门关闯过后,父亲便更加怜他,叫下人看得更紧,吃食衣物都得十分小心。一日,他靠在奶娘的怀里,正喝着苦涩的药水,突然脚下出现了一只翘着尾巴的白团子,他的院里从未养过这些东西,见那猫懵懵懂懂跑到跟前,便好奇地伸出手想去摸摸一只雪白猫儿的毛,摸了两下,不知怎么的便咳嗽起来,药卡在喉咙,呛得满脸通红,撕心裂肺说不出话来。父亲正巧来看他,见他咳得难受,从门外闯进时便边骂边一脚踢开那碍事的猫儿,叫那白白的一团喵呜两声就不再动弹了。解仪之也不知道当时是憋出了泪还是怎么,反正泪眼模糊里只记得干干净净的地上刺眼地留着几缕细软白毛和一滩赤红污血,耳边还有偷养那猫儿的小丫鬟尖利的哀嚎。

  也许那天只是风大,或者是奶娘喂药时手抖了抖,可解仪之也不想去求证了。他长大了,一厢情愿地相信他不能养那些带着软软的皮毛,脆弱又娇小的玩意儿,他把人当宠物养,也下意识避开那些娇嫩如花的女子,他总想着自己的宠儿要强大一点,可又忍不住把它拴起来,锁在自己的屋里好生看管,小心照料。可怜玉是他无法独占的宠,觊觎的目光叫他厌恶,觊觎的人物他却不能抗争,便是忍痛也得撒开手,今日放出去也省的日后操心。

  在很短暂的时间内思虑清楚,解仪之便找上了封霁月。从虞峦入手,再慢慢提及天司,当徐徐抛出两个消息后,他沉默着给了对方消化和思考的时间,这场谈话的节奏从始至终把握在他的手中,封霁月跟着他的思路走,最终也会是同一归途,因而对于自己接下来要提出的建议,解仪之相信对方也不会拒绝。

  果然,天司对于怜玉的真实意图,封霁月也是初次知道,除了震惊和被欺瞒的愤怒外,很快另一个想法便占了上风,他不禁开始思考,如果天司也在这场棋局之中,形势又会是怎么样的呢?

  和解仪之接触到的信息不同,封霁月对天司的性子还是有一定了解的,那个人特立独行,古怪奇特,但并不是传闻中的冷情冷心。一个行事与常理不同,可偏偏有喜怒哀乐悲欢喜厌的人,旁人永远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此外,怜玉现在虞峦手里,可虞峦又是从天司手上带走的人,三日闭关之期马上终止,如果天司当真执着于怜玉,虞峦会不会带人去给他这唯一的先生赔罪?若真是那样,封霁月便如解仪之一般,出了这场棋局。

  思及此处,封霁月喉间不免轻笑:“怪不得你来找我,他俩凑在一起,我便和你一个下场了。”

  他说完不禁觉得嘲讽:“当日在畅春楼和我竞价时,你我都没料到今日局面,那怜玉……不过是个连女人都不是的娼妓,生的好些,又是个双喜,就算奇货可居,也过分了。”

  解仪之莞尔:“是不是女人有什么区别,一个玩物不必区分性别,只要知道他天生适合玩弄,就值得人费心算计。”

  “酤酒卖饼,斗鸡蹴球,”解仪之缓缓念着:“都是人间之乐,而人,便都是贪乐之徒。”

  夜色深沉,暑气消退,空气里渐渐也起了些凉风,解仪之虚虚依靠廊柱,面色沉静,而他对面,封霁月立于苍穹之下,阔土之上,长身直立,眸光坚定如一把刀刃,直截了当地问他:“所以,你饶了这么大一圈来算计我,到底是要说什么?”

  “让他回到他该待的地方。”

  解仪之的声音如他在堂上依律判刑时那样公正无情,“不患寡却患不均,既是享乐,便人人有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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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食言而肥,昨天实在是没写出来,不好意思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