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金丝雀>第48章 ……

  翌日,休整过后的众人恢复了精力,除去惊魂未定的女眷,掌权的男人们开始处理后事。

  论功行赏,论罪惩处。

  因着赵毅已是伏诛,本应诛其三族,然燕国境内却无其三族,燕兵抄其府邸,尽灭了府上的活口。

  燕攸宁前往时,未在门前见到夏诸,想他是失望至极不愿再管。

  她想到姒姬,却未在府上瞧见。询问了抄家带兵的首领,未见其人。

  此时城门外,姒姬粉裳站在城门下,仰面望着那高悬于城墙上的人头。其目眦尽裂,还满脸的不甘。

  从城中到城外,道上遍地尸骸,血流成河,无辜百姓亦死伤众多,哀嚎不止。一如那日在于越边城。

  燕国未灭却也在此次叛乱中伤了元气,只差一点,若能再有一会儿,杀死了燕王寿,也就成事了。

  或许,只一个小楚还灭不了燕,或许该再有一个同盟国,燕国此次也就在劫难逃。

  如此次的机会,往后当是不会再有了。

  姒姬恍恍惚惚软了身子,跌坐在地。她也不知如此,对不对。

  又死了好多人。

  战争便是这样吧,冰冷无情。谁又错了呢。

  她好想念夫君。

  姒姬掩面而泣,至少赵毅死了,是他杀了夫君,他也不得好死。

  簌簌哭了许久,踉踉跄跄又站起身,行至一死去的燕兵身旁拾起了他丢落的长剑。

  他又是谁家姑娘的夫君呢。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姒姬饮剑自刭。

  *

  燕攸宁到了夏诸府上,管事见她时欲言又止,领着她到前堂中。

  因着并未通报,夏诸不知她来。

  燕攸宁入堂中,见他跪坐在小案后,面前一方形铜盘,里呈一金樽,手中拿着一柄匕首刚抽出鞘。

  “夏大人这是在研究什么?”

  夏诸闻声才发觉人来,抬头看她,似是无奈的淡淡笑,“大王赐了一柄匕首,一杯毒酒。”

  燕攸宁当即惊怔,几分不可置信,“父王要你自尽?”

  “到底赵毅曾是我举荐,此事与我无法脱去干系。是我识人不清,置燕国于此番险地。”他道。

  燕攸宁短暂无言,却无法接受他如此说辞,“我太子阿兄知道吗?你昨日是救了我与太子的。”

  “两事不可同语,功不抵过。大王当是知晓的,但赐下的匕首与毒酒,朝中应是无人知。”

  他看着锋利的匕首,再次露出无奈的笑,“到时,只需向外人道我因愧对燕国而自尽。如此君臣之义还可两全。”

  “我与阿兄去为你求求情。”燕攸宁沉着秀眉,心思复杂。

  “怎不见你带着他?”夏诸转移了话题,不再深讨如此沉重的事。

  “他在宫中比较安全。”燕攸宁道。

  夏诸却听明白了。如今下隽城中还较为混乱,若带他出宫极有可能乘机逃跑。在宫中由她的人看着,更放心。

  他看着燕攸宁,若今日死皆是遗憾。若抗命不死,必然也无法再留在燕国。往后可是就再无机会了?

  “公主。”

  燕攸宁疑惑地看着他。

  夏诸顿了顿,垂眸笑,“那就多谢公主了。”

  “如何言谢呢,是父王无情。”

  真就毫无君臣之情,事已至此,如何是夏诸可预见的,却而迁怒。

  燕攸宁回了燕宫,寻到曲台宫去与燕檀论了此事,燕檀与她所想一致,此事不该迁怒于夏诸。

  两人同往回中宫见燕寿。

  然燕寿已做下决定,两人皆未劝动。此次燕国的叛乱确实危急,燕寿是动了大怒,如此决定,怕是满朝大夫劝说,也改变不了他要处置夏诸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双双沉默。

  “让夏诸离开燕国吧。”燕攸宁道,“既然已没了做燕臣的缘分。”

  燕檀未反驳,纵然他不愿夏诸去为他国效力,可让他死在燕国他也是做不到的。

  “阿妹定然不愿他就这样被处死,你想怎么做便做吧。”

  燕攸宁知他是赞同了。

  阿兄到底与父王是不同的。

  回到高平宫,燕攸宁打算向夏诸递去消息,帮他离开燕国。

  伏缉熙站在殿中,见她甫一回到寝殿便取绢帛与笔墨,到案后写着什么。

  她今日出宫去未带他,尽管他表现得极其不高兴,她也不理会,就让他待在寝乐殿里,哪儿也不准去。

  这会儿回宫了,竟也半句话都不与他说。

  “公主出宫去做什么了?”

  “赵毅府邸被抄,我去看看。”

  “这么久吗?”

  “还去了夏诸府上。”

  “你又去夏诸府上做什么?”

  燕攸宁忽然抬头,带着笑意看着他,“阿玉如此刨根问底的,很好奇?”

  “随便问问,毕竟公主将我关在这里很无趣。”

  燕攸宁的视线投来,他便将视线移开。

  他还想知道她在写什么。

  燕攸宁垂眸,收敛了笑,“父王将此次赵毅的叛乱迁怒到了夏诸身上,我与阿兄去求情都无果。如此,只能让他离开燕国了。”

  伏缉熙见此,不再问,“公主离宫后王子洵来了宫里,我与他说你无事他就离开了。”

  燕攸宁露出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脑中太乱,这些事竟都忘了。倒是让他昨夜担心了一整夜吧。”

  她卷起面前的绢帛,起身让人送去客卿府。重新坐下后看向伏缉熙,“过来。”

  伏缉熙见此心生防备,未动先问,“公主想做什么?”

  “我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吗?”见他不动反而先问,略微沉声,“你可是又打算不听话了?”

  他拧眉。

  “何时你才能主动一点,可莫让我总是重复。到最后只会是你吃亏。阿玉,你还不明白吗?”

  伏缉熙想着此前种种,她想做的确实他就算反抗她也一样会做,反抗之后只会是更吃苦头。

  认命地走过去。

  在他在身边跪坐的瞬间燕攸宁就将他压倒,伏在他胸前捏着他的脸颊。

  “只是想尝尝你了而已。一日不品都会有些想念你这甜甜的滋味。”

  她又俯身在他耳侧,轻声吐着呼吸,“阿玉啊,就像那催情的小药丸,只是摆着,就诱人欲望。”

  抬头,看他一瞬羞粉了脸颊,眼里恼愤,眉宇皱起,兀自含笑,盈盈艳色。

  “有时怪不得我,就是你诱惑的。”

  伏缉熙刚要说她,就被那朱唇堵住了话音,抓住她要解他衣裳的手。

  燕攸宁只觉越来越想要他了,真就想与他在殿中日日欢淫,不管不顾。

  果真,美色令人头脑不清。

  燕攸宁还是将他的衣裳解开了,掌心下的肌肤滑软热烫,但他不愿,抗拒得很。也就让她作罢。

  “阿玉何时才能交给我呢?”她笑问。看他羞愤至极,目里含波,唇若施朱。

  “不可能。”他道。

  “那好吧,看阿玉日后会留给哪个姑娘。”燕攸宁倒是未生气,指腹在他艳红的唇上柔躏,揉得更加殷红如血,叫他气得一口咬住她的指尖。

  “嘶……”响起的抽气声,是真咬疼了。伏缉熙瞬间松口,看她很疼的模样,不知所措起来。

  燕攸宁看着如嫩笋般的指尖落下的牙印,眸色暗,俯身咬在他唇上,尝到一丝血的咸才离开。

  忽还不觉解气,又吻着柔躏了好一会儿。看他皱着眉头一声不吭,尝着口中血味渐浓才作罢。

  “你总是很难听话。”

  *

  客卿府

  夏诸收到了燕攸宁让人送来的绢帛,上头是让他离开燕国的事。他收拾东西换了身装扮,从后门出了客卿府。

  遮掩住身份,在城中找了一户人家借住。

  如今的燕国,是个能逃离的好时机,他写信买通人向宫中燕攸宁递去消息,希望她能为他送行一段。

  入夜后,燕攸宁收到了送来的绢帛,知晓他已离开客卿府。

  傍晚时,燕王寿还暗地命人去客卿府上,瞧他可有自尽了,却得知人已不见,知他是已逃走。如今正命人在城中搜捕。

  此去一别,或许就再难见,燕攸宁有意送行。

  从案后起身行至殿中十二枝的青铜灯台旁,将绢帛置于火苗上一点点看着燃尽成灰,压灭了火舌。

  “夏诸要离开燕国了,如今城中正在寻他,我去送他一段保他安全。”

  伏缉熙看着她,“公主独自前去吗?”

  “为保此行安全,或会遇到父王搜寻他的士兵,燕壹、燕贰,我都会带着同去。”燕攸宁从灯台上将视线移落到他身上,“你也跟我去。”

  伏缉熙垂眸,缓缓的,“好。”

  为夏诸送行,他总觉得这是个机会。

  月明星稀,微风习习。

  燕宫中一些被摧残过的草丛上空已三三两两飘飞着萤火虫。

  燕攸宁带上燕壹、燕贰,与伏缉熙一块儿就着月光避开巡逻的守卫偷偷出了宫。

  与夏诸约好在城门外会和。

  夏诸早已在傍晚时顺利通过置有守兵的城门,在路旁买下了马夫的马车等候燕攸宁。

  燕攸宁一行出了城门,远远瞧见一辆马车车檐一角挂着风灯,知晓那是夏诸。

  “城门有守兵把守,无法驾车,一路都只得步行,让你等久了。”燕攸宁行至近前,道。

  夏诸摇头,“是我劳烦公主,竟是让公主一路走这么远,上马车吧。”

  他瞧一眼伏缉熙,两人似乎一眼便心领神会。

  燕壹、燕贰到马车前驾车,车厢中夏诸、燕攸宁、伏缉熙三人,微微的灯光,车窗外也透进月光。

  连夜离开了燕京。

  马车颠簸摇晃,后半夜几人都有些昏昏欲睡,燕攸宁与伏缉熙左右而坐,夏诸在两人对面。

  摇晃中燕攸宁靠在了伏缉熙肩上,她是很困了。伏缉熙见她靠上许久都无动静,似乎已睡着,替她调整姿势枕自己膝上。

  车厢中油灯已灭,仅剩透过车窗的月光。朦朦胧胧,看不清晰。

  夏诸将一物递向伏缉熙,伏缉熙未言伸手接过,握在手中有些凉意,是个瓷瓶。

  他另一只手覆在燕攸宁脸颊上轻轻揉了揉,她呼吸平稳是真的睡着了。就这样轻揉的手感他竟是有些喜欢,想再捏一捏。

  怪不得她总爱捏他的脸。

  “那药会让身体虚弱,到时她会留你下来。”夏诸道。

  “她很信任你,你如此算背叛她吗?”伏缉熙问。

  “你我不过彼此。我既然要走了,自然不想你还留在她身边。”

  伏缉熙未出声,又过了许久才道:“你为何不告诉她呢?”

  “她既然无意,我说了又有何用。倒不如还是做个好友,能让她惦记着。”

  “离开燕国,你打算去哪儿?”伏缉熙问。

  “回伏国,你离开是要回伏国吗?”

  “我暂不能回伏,伏昌瑾他容不下我,离燕最近的楚国是我母亲的故国,先去楚吧,再往齐国。”

  “楚国,如今可不安全。刚与燕战败。”

  ……

  伏缉熙服下一颗夏诸赠予的药,剩余的丢出了窗外。次日早辰便开始觉身体不适,虚弱地靠在燕攸宁怀里。

  燕攸宁搂着他,不知怎得一夜过去他忽然就病了,抬手覆上他的额头,冰凉凉的倒也未体热。

  夏诸瞧着亲昵的两人,侧眸看向窗外。

  “可是昨夜没有休息好?”燕攸宁低头问枕在肩上的伏缉熙。

  “不知。”他虚弱地答。

  一直到夜里,便发热了,额头烫得吓人。虽急着赶路,却也不得不停下,寻了一旅宿住进去,请来医师给他诊病。

  是病了,病得急猛,需得好好休息才行。

  燕攸宁坐在床沿看他病得脸颊泛红,虚弱无力,很是心疼。可夏诸无法在燕国境内久待,需越快离燕才越安全,拖着可能就会被燕兵捉回去。

  “阿玉,阿玉。”她俯身轻轻唤他。

  “嗯?公主。”伏缉熙清醒了些,目光聚焦了些在她脸上。

  “还能赶路吗?我送夏诸到边境便可,不剩两日的路程了,我们在边境停下修养。”

  “好。”他答。

  于是又赶路,然马车上颠簸让他不停地呕吐,半天不到的路程吐得仅剩胃里的汁水了。

  摇摇晃晃靠在她身上虚弱得像去了半条命。燕攸宁心疼得很,看他明明脸色已十分苍白,两颊又透出红晕。

  伸手抚摸在他脸颊上,他合着的眸睫毛微微抖动,半睁开眼,“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