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

  ##91 回京

  谢黛宁披上一件外衫, 逃去了小厨房。

  三娘浮音两个正在忙碌,朵朵摆弄着一颗菜叶,不像洗菜, 倒像是玩儿, 三人听见声响一起回头看她, 谢黛宁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理直气壮一些,迈步进屋,大声问:“有什么我能做的?”

  浮音道:“这倒新鲜了, 我记得姑娘在家时说什么要远庖厨,主持中馈要学的一样不沾。”

  三娘道:“少夫人这身衣裳也不合适呀,袖子宽大, 还是在一旁歇着看看就好。”

  朵朵上下看了又看,只是她挑不出毛病, 最后道:“罢了, 三娘说我不添麻烦就是帮忙了, 那你也别添麻烦了。”

  谢黛宁气得一噎,看着她们恨声道:“你们等着, 等我挨过了今日, 再收拾你们。”想了想,又说,“挨骂这种事, 能少便少, 我看不如把邓老大和柯钺也请来,否则日后知道了,还多一次数落。”

  朵朵皱着鼻子摇头, 目露鄙视:“你这态度, 挨几顿骂都不嫌多。”

  她们一致对外, 谢黛宁只得摸摸鼻子,灰溜溜的又出去了。

  出了门一转身,却见华庭那小子窜了进来,他因为擅长追踪,总是独自带队四处探查,谢黛宁上次去草原时就没遇到,这会儿想是跟沈屹一起先赶回来的。

  两人热切的互相问了好些话,华庭得空把手里的兔子举起来,笑道:“军中伙食简单,难得看见荤腥,这是给你打的,晚上和沈师兄叙话,刚好拿这个下酒。”

  谢黛宁听他提起沈屹,愁上心头,低落道:“下酒怕是不能了……我,我有了……”

  华庭初始还不明白:“有了啥?话说一半……”

  等反应过来,他惊叫一声,差点把兔子抡出去,但是看谢黛宁一脸愁容,忽又明白了什么,问她道:“你不会也没跟沈师兄说罢?”

  谢黛宁点头,正要开口,华庭把兔子塞到她手里,转身就跑。

  谢黛宁气得直骂,看这小子这反应,估计邓省危和柯钺知道了也会躲。

  算了算了,自己犯的事儿,自己担了,她把兔子送去厨房,然后转身去净房找沈屹去了。

  屋内倒是静悄悄的,师兄已经梳洗完了?

  她推门进去,却见一人背对着门坐在矮榻上,身上披着件灰色常服,低着头不知在看什么,正是沈屹。

  听见脚步声,沈屹微微直起身子,却没有回头,他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往旁边一推,谢黛宁看清那是一把小锉,原来他正在修剪指甲,她霎时明白,沈屹不想身上带着任何血腥和不详,亲近她和腹中的孩子。

  谢黛宁走过去坐下,从背后抱住他,柔声道:“师兄……我错了,别不理我好不好?看在念念的面子上嘛……”

  沈屹抚上她的手,眼角才平复的红痕又起,他怎么有资格怪她呢?

  他转过身,把谢黛宁拉入怀里,像是捧着一件玉器,甚至不敢太用力。

  “阿宁,你没错,是我……是我何德何能?”沈屹哽咽着,把头埋在她颈窝里,“我欠你太多了……”

  他话音甫落,谢黛宁立即便要开口,沈屹却蓦地低头,吻住了她——他们之间的亲吻,有时热烈,有时缠绵,但都不像这次——郑重的轻吻,却至诚深情。

  谢黛宁的唇角一湿,她瞪大眼睛,却看见另一滴泪迅速从沈屹眼角落下,她赶忙伸手去擦,心里慌得不行,语无伦次的说:“师兄,是我不好,我知道是我,你别急嘛……对了,我身子一向强健,你也是知道的,吃得好睡得好,一点不适都没有……”

  沈屹摇摇头,伸指止在她唇边,郑重道:“阿宁,我又话要跟你商量。”他看谢黛宁的眸光一向温柔,此时不知是久未相见,还是因为刚刚得知自己即将为父,眼角还红着,瞳中又多了一些坚定,谢黛宁不由点头,顺着他,缓缓倚在他怀里。

  “……其实这个念头一直在我心里,只是我没有勇气面对,直到上次你写信告诉我,你对六殿下说,自己的愿望只是和重要的人在一起,我才明白,我也是这样期盼的……我从未为自己而活过,如果不是上天垂怜,让我遇见你,我甚至一无所有,只为‘沈’这个姓氏和背后虚无的意义而活,其实沈家已经凋零,再追忆往昔荣耀又有何意义呢?我不想通过多年征战,无数尸骨,还有与你的分离,去换取那些曾经的权势,富贵,地位,我不在乎这些,我也不想要!为沈家洗脱冤屈是我欠这个姓氏,欠父亲旧部的,如今快还清了,等战事结束,我想带着你辞官归隐……”

  沈屹一口气说了许多,谢黛宁却觉得自己并不惊讶,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愿意,她像是早就知道这个决定一样,只是说:“好。”

  沈屹握住她的手,谢黛宁忽然想起什么,抬眸微笑道:“我忽然想起母亲了,祖母说她不悔,我以前总是不信,现在才明白父亲辞官离开,她是什么样的心情,恍惚中能记起的,也是如你我一样的。”

  沈屹也笑,道:“云岚烧了大半,想必岳父大人一人支应也是辛苦,还有后山开垦的学田,你嫌弃我破坏美景,我就想等有时间了,一定在田埂上种满梨树,到时候花开似雪……”

  谢黛宁笑着打断,道:“我记得你说,阡陌纵横,鸡犬相闻,虫飞薨薨,甘与子同梦,想必也别有意趣。”

  ……

  话虽然说开了,心里也不再有任何隐藏,可是算算日子,谢黛宁有孕差不多也三月了,胎像已稳,便不怕长途跋涉。

  再不舍,她也知道这时候不能再任性了。

  所以沈屹写了折子请旨,等宣帝旨意到了,她便收拾了东西,由专人护送回京。

  至于锁牢关这边,她能做的已经不多了,有邓省危足矣,而且赵国公和沈屹都认为入冬前就能结束战事,若是一切顺利,来年春日尘埃落定,到时候沈屹兴许还能赶上她分娩。

  只是朵朵不能跟她一路回去,毕竟是战时,她这北狄人的样貌出现在京城,就算阮家无所谓,旁人也会为难她,还不如在锁牢关自在,等战争结束再说,而且还有金雕白咪,谢黛宁也把它留了下来,它更需要北方广袤的天空,朵朵也可以照顾它,而沈屹答应了会好好照料这两位。

  谢黛宁带着不舍和思念上路,等好容易再次适应了分别,京城也到了。

  阮清辉陪着阮老太太,亲自去京郊迎接,阮老太太又哭又笑,上了马车还拉着谢黛宁的手看个不停,只说她黑了瘦了。

  “你这主意越发大了,每次都哄我说没事,自己会小心,会知道分寸,可哪一次都没做到,这次更是离谱,若不是孙女婿回锁牢关,你怕是要把孩子生下来才会跟长辈说!”

  谢黛宁点头如捣蒜,祖母年纪大了,这才半年多不见,竟然苍老许多,她心下微微发酸,嘴上也就乖顺了:“祖母,我这不是回来了嘛,我想吃家里的酱鸭子,还想吃宝芳斋的点心,还想舅母包的小云吞……对了,还有望哥儿,师兄猎到了一只特别厉害的狼,用它的牙给望哥做了个护身符,能保佑小儿不被小鬼使绊子,晚上不做噩梦呢。”

  阮老太太听的又是恼恨又是胆战,想打谢黛宁两下,也下不去手,只得捏了捏她的脸,嗤道:“你快别管望哥儿了,留给你自己的孩子罢!”

  谢黛宁讨好一笑,道:“祖母,您这就担心多余了,狼也是有两颗大牙的嘛,除非您也想要,那是匀不出来……”

  几句话逗得阮老太太笑的不行,把人抱在怀里,一路骂着小冤孽回了家,把人直接带回了阮府。

  再一问,沈家那边留下的几个人,邓毓彦,宫胜安他们,如今也都在阮府蹭饭了。

  阮老太太道:“是我做主,一听说你有了身子,立刻去对面找了沈家最管事的那个,叫宫先生的,把外面采买的下人都打发了,你是做大事的女子,后宅里的鬼魅魍魉入不了你的眼,你也防不住,那就干脆不回去了,你祖母和舅母两个没别的本事,家里还是能把好的,你就安心住下,别的一应都别操心,外头的事情也不要理会。”

  谢黛宁心里暖融融的,只知道点头,望哥儿小心翼翼的蹭过来,又想亲近又怕碰坏了她,只道:“阿宁姐姐,你想吃什么,你都告诉我,我给你准备去,我是最最可靠的。”

  谢黛宁听的心都化了,赶忙把备好的礼物狼牙给他戴上,又刮了刮他鼻尖,笑道:“好,等我想到了就告诉你!小机灵鬼!”

  张氏笑道:“阿宁这一胎怀相如何?可辛苦?”

  谢黛宁轻抚着小腹,有些不好意思道:“这孩子乖得很,要不是大夫说我有身子了,肚子也一日日大了,我是真没觉得自己怀了,出门,骑马,巡查都没关系的……”

  这几句一说,差点把阮老太太和张氏吓晕,赶忙把府里大夫请来,又写了名帖,去请了京城有名的妇科圣手来看。

  等着两人一起说谢黛宁的的确确是身子骨强健,绝无异常,才放下心来。

  妇科圣手的常大夫捋着不剩几根的胡须,笑道:“高门大宅的夫人常常不爱动弹,其实反而对身子不好,像沈夫人这样身子健朗的实在少见,老太太着实不必忧心,往日如何,现在也如何便是。”

  谢黛宁点头,若有所思。

  阮老太太对付她多年,哪能不知她心思,眼神警告的瞪过来:“虽然要听大夫的,但是府里地方也尽够你折腾的了,不许去外面!”

  回家才第一日,已经折腾的人仰马翻,这会儿都到了深夜,谢黛宁哪敢不应,只能点头。

  过了两日,她便有些气闷,连回宫面圣都被阮清辉代劳了,这是铁了心不叫她出去了,她只得写了帖子,唤来下人道:“去惠王府,把这帖子给崔侧妃,请她来府上做客。”

  那婢女听清之后,迟疑片刻道:“您说的崔侧妃,可是承恩侯府的?”

  谢黛宁看她面生,想是不知道自己和崔瑗的交情,便点头道:“是,你若不认识,问问府里老人就知道了。”

  “婢子知道的,只是前月听主子们提起,说皇上派惠王守皇陵,王府里除了王妃娘娘,几个侧妃都去了太庙,老太太知道了还唏嘘了一场……”

  谢黛宁愣住了,她该想到的,惠王得势时,崔瑗未必能享福,但是他若是被贬斥,他的女人们却绝不可能逃过。

  但是她如今这样,想要混出去看望崔瑗,怎么可能?

  ——还是从长计议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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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