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长乐不乐>第6章

  “大人,这是好事啊。”

  马沅与李通判的推测大同小异,既然不让看尸体,那死因就有问题。

  “沈府的人说沈驸马身上青红斑驳,疑似被殴打至死,但侍卫是圣上指派的,而沈府管家言语中多暗示殴打沈驸马的人另有其人,下属猜测沈府并不想借此得罪圣上。”

  “什么情况下长公主会派人殴打驸马?”陆安成抬眼看马沅。

  “还用问吗?”赵秦笑得很贼。

  “沈驸马乃读书人,中过举,又为沈太后母族,在指配给长公主时不会调查他的品性?”陆安成靠在椅子上。

  “这,可是他成亲时确实急色。”

  “洞房花烛哪位新郎官不急?”李通判道。

  马沅反驳:“但沈驸马身边服侍的丫环皆为绝色,且风情十足,珠翠金珠个个不缺,种种打扮丝毫不像伺候人的丫环。虽然未听说沈驸马纳过妾室,但最起码的通房定不会少。”

  “下属也打听过,沈老夫人常供奉的便是送子观音。她自己青年丧夫,只有一独子,传宗接代之事定是心急。偏偏正妻不乐意此事,保不准打着借腹生子,去母留子的念头。”赵秦道。

  李通判点了点头:“看来这沈驸马品性堪忧呀。”

  陆安成睨了他一眼道:“听起来有几分道理,可证据呢?”

  “大人你一发话,下属直接去把尸体抢过来。”

  陆安成被赵秦一噎,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皇亲国戚你动?再者圣上并不想将此事闹大。”

  李通判了然:“天下刚定,正是彰显天子圣德时,不易与太后闹得过僵。”

  赵秦想不通:“直接说沈驸马发病而死不好了吗?不让这谣言越演越烈,毁了长公主名声。咦,我说错什么了?”

  封闭的园子杳无人影却有声声入耳的鸟鸣。吴管家禀告完,看到美人屏后面有个人影,看鞋样就知道不是夫人,那是时下流行的配色,而夫人最不喜欢艳丽。正想离开,人出来了,露出一张恍若神仙妃子的脸,一双顾盼神飞的眼睛没让吴管家心神一晃,而是冷汗直流。

  长乐未注意噤声的吴管家,目光紧随站在窗边的张骓。透过小轩窗的阳光撩在他唯一细致的眉眼上。眼尾徐缓而纤细,与那时的他相比并无多大差别。

  “张骓你说过我们是同类。”

  双眼中蕴含着的慵懒美艳令人忘记她今早才死了丈夫。

  深未深

  

  “一年多未见,你倒比当初沉稳了许多。为何不问问我怎么进来的?”长乐放缓声音,一双剪水目定在张骓的背后,哪怕此处除他们外再无其他,他依然保持先前姿势。

  长乐缓步走到他身边,看着同一处风景,呵气如兰:“在你出征鞣苒时,父皇已做打算将你尚为驸马,所以修建的国公府离我的公主府只有一墙之隔,可惜你回来后并未说要娶我,已修建过半的国公府又不能拆了,只能将它分出一个单独园子,整个国公府往西挪。成亲不过半载,你妻子倒买下这个园子,原是让你大伯母一家住此,哪知住了不过半载,你又将他们迁走,此处成了你静心的园子。可惜你的妻子不知道,当初父皇或许怕你我二人吵架,惹人争议,留了道暗门来缓和冲突,这个园子本是我公主府的。”

  所提的往事未让张骓有所动,仿佛那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事,犹如蝴蝶沾在花瓣上的灰粉罢了。

  今日的晴空格外耀眼,鸟儿掠过水面,投影下的身影比眼前那汪死水鲜活得近乎可怕。长乐注视着,像发呆又像透过这些看着其他。

  她转过身直视着张骓:“你和徐晴熏越发得像了,到底是夫妻一体。”

  “我一直都是我,不过不是殿下记忆中的我了。”他眉眼间皆是萧疏淡然。

  眼前成熟而稳重的人逐渐与当初躺靠在池边歪脖子树上的锦衣少年分离——

  “殿下与我不是同类?在殿下心中何为好人?觉得救人是好人?但殿下未救人,殿下是好人吗?殿下的冷漠与我的欺侮孰恶孰善?这个殿下很清楚,不然那日也不会直勾勾地盯着我,我们是同类,不是吗?”

  相似的脸却有着物是人非的感觉,宛若那日他饶有兴味地一连声的质问,不过是她孤寂懦弱的臆想。

  “当初你质问我,现在倒沦为我来质问你了。”

  “年少无知,唐突了殿下。若殿下想要责罚,微臣绝无怨言。”

  不断倾泻在脸上的阳光像极了光闪闪的轻蔑。

  长乐笑了:“因为年少无知,你在西郊避暑时欺侮宁昌伯之子,半无悔改,全凭心意为之;因为年少无知,你次日拦下我,说你我是同类,我冷眼旁观,而你心安理得;因为年少无知,你戏弄引诱村中一孤寡老妇,乐不可支地看着老妇滑稽沉沦。你说过,你亢奋的恶应征着你的存在,现在,你还活着吗?”

  张骓看着长乐,像是看着曾经的自己,忍不住浅笑,寻常的五官流露出的一种冷峻的美,“殿下见过尸横遍野和亲人垂死的惨状吗?当殿下见到时,你就会明白这个世界不是一成不变的,微臣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活着。”

  每一道透过的光线聚集在张骓的身上,赋予了他朝阳般的圣洁亮丽。如此佛光普照的样子勾出母后的记忆,也让某种厌恶油然而生。

  长乐靠近张骓,气息交织在一起。“目睹过这些,可以让人变得像你一样谦和吗?”,染上某种深黑的目光掠过他的嘴角,停在他的眼角。刺入灵魂的眼睛和曾经一样映着她的脸,长乐语气放轻,“我目睹过,却变得更加残忍了,大概因为我本身便为恶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