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裕在揍了小鱼儿一顿之后,又沉默寡言了几日。
温印正有些担心他的时候,他忽然同温印说起,他想在三月的时候在京郊办一场迎春会。
温印意外。
李裕不喜欢这些琐碎的宫宴,平日里能免则免,实在不能免去的,也能从简便从简。
阿兆慢慢大了,他是储君,所以也是这两年开始,李裕不得不带着阿兆熟悉这些宫宴场合。
但迎春宴,还算不得正式盛会。多是早前的中宫想撮合后辈的时候,才会在京郊举办的赏花宴。
眼下李裕主动提起,温印自然意外。
“怎么了?”温印知晓他不会无缘无故。
“没有,就是忽然想起有些年头没有见过各家子弟了,想热闹热闹。”李裕温声道,“不止京中的,还有外地的,正好借着这次迎春宴的机会,我好好看看有没有成气的。阿兆这两年在慢慢接手政事了,除了朝中的老人,他还要有自己的心腹,除了自幼的几个伴读,还要多给他挑些能用的人留在京中,慢慢磨合……”
“李裕,”温印看他。
“嗯?”李裕淡声。
虽然李裕只说了是给阿兆挑能用的人,但无论是各家子弟,还是迎春会这样的契机,还有早前盼盼的事,温印都听出了端倪。
果真,她看着李裕,笑而不语。
李裕顿了顿,轻叹一声,放下折子,如实道,“盼盼大了,我想把这些子弟都叫到京中,一个一个看。最好能看重在京中的,不在京中,也能想办法调到京中来,这些事情,惯来是未雨绸缪的好。早两年做比晚两年做好。”
李裕说完,温印笑开,“李裕,你不是吧?”
李裕认真道,“我是她爹,当然把好关,这些世家子弟的心思,我一看就明白,也一看就知道是不是心术正的。”
“我怎么早前不知道的?”温印揽上他后颈。
他不由笑道,“我多正值,你又不是不知道?”
“有吗?”温印迟疑。
李裕抱起她,暧昧道,“有没有你不知道吗?”
温印伸手拂过他耳发,温和道,“李裕,你是不是女儿大了,开始焦虑了?”
李裕如实道,“好好看看,比顺其自然好,至少,周围接触的都是好苗子,都不会差到哪里去。她喜欢哪个就嫁哪个,只要不远嫁,就在你我跟前,开心了,不开心了,讲道理不讲道理都有爹给她撑腰。”
温印吻上他唇间门,“女儿聪明着,宽心。”
似是同温印说完之后,李裕心中确实舒坦多了,遂又想起小鱼儿的事情来,“小鱼儿同我说,他要军中,他找过你了?”
温印点头,“嗯,我想你会答应,所以我让他找你。”
李裕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会答应?”
温印鼻尖轻轻抵上他鼻尖,轻声道,“一来,让他跟着宋时遇,你放心;二来,西边同苍月接壤,柏靳那处不会有摩擦,也安稳;再者,你早就想他吃吃苦,磨砺磨砺性子,他正好自己提起,你当然会答应。”
李裕吻上她唇间门,“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温印莞尔。
李裕又道,“隔两日宋时遇离京,他就同宋时遇一道走,我明日抽空多叮嘱他几声。”
温印知晓他终究舍不得小鱼儿。
但又不说。
温印思绪间门,李裕忽然感叹,“孩子大了。”
盼盼是女儿,小鱼儿又自幼调皮捣蛋,喜欢闯祸,最踏实和最让人放心的,一直是阿兆……
李裕轻声道,“三个孩子里,反倒是阿兆最像你,最让人放心。”
温印坐起身,吻上他修颈,“那你能放心了吗?”
他眸间门微滞,很快,反手将她压下,“能。”
***
送走小鱼儿,李裕和温印忽然觉得宫中忽然安静了,少了三千只鸭子,就似少了什么一般,很不习惯。
李裕也会在不经意的时候,问一声,“小鱼儿今日怎么没露面?”
只是等说完,大监便在一侧提醒,“陛下,二殿下同宋将军去边关了呀。”
李裕遂才想起,是啊,小鱼儿离京了。
因为小鱼儿从小到大都很顽皮,他对小鱼儿一直有些严厉,也很少像对盼盼这样表达父爱,小鱼儿离开,他其实舍不得,但也当着他的面说不出来……
但最后小鱼儿上前拥他的时候,他想,儿子什么都知道。
李裕花了好长一段时间门,才适应小鱼儿真的不在宫中闹腾了,宫中也忽然冷清了下来。
好在,宋时遇还算靠谱,每日都会有消息送来。
虽然他都能想象宋时遇每日一幅苦大仇深的表情给他写信,但也能想象宋时遇矜矜业业照顾和提点小鱼儿的模样。
让小鱼儿跟着宋时遇,他是放心的。
……
又等过了一月,李裕终于适应小鱼儿不在京中时,温印收到赵暖的信。
“说什么了?”李裕从身后抱起她,像往常一样,将下颚放在她肩上,亲昵问起。
温印轻声,“说想我了,问什么时候见面?还想见盼盼。”
李裕也想起,赵暖是没见过盼盼。
温印继续道,“她有身孕了,也不便走动,我想带盼盼去看看她。”
李裕轻嗯一声,“也好。”
他去不了苍月,但京中到苍月,路上来回加上小住的时间门,至少要半年起。
眼下已是四月,再回来就是十月前后了。
李裕也知晓温印闷在宫中有些时候了,想去见见赵暖,无可厚非。
“路上注意安稳,让彭鼎同你们一道。”李裕叮嘱。
温印笑道,“安心要生了,让他留京中吧。去苍月这一路应当没什么大碍,等到苍月,柏靳会让暗卫来接,让宋唐跟着我们就好。”
李裕轻叹,他倒是忙得忘了彭鼎的事。
宋唐是能应付了。
温印又道,“丁卯也会去苍月看生意,我正好看看他这处。”
李裕颔首,“我也好久没见他了,等从苍月回来,让他一道来京中。”
温印应好。
只是刚说完,李裕忽然抱起他。
“李裕!”温印惊呼。
李裕笑道,“沐浴。”
温印看他,“朝中的事忙完了?”
他如实,“没有。”
温印:“……”
他诚恳道,“那就一边沐浴,一边做旁的事情,省下来的时间门,晚些可以继续看折子。”
“李裕!”温印头疼。
“真的。”他再虔诚不过。
浴池内水汽袅袅,暖意透过肌肤渗入四肢百骸。
温柔相拥里,他簇着她,将云端和星辰润色至眼眸间门……
事实证明,信他就真的出鬼了。
但再怎么闹腾,也不像年少时候的荒唐,克制有度。
“想什么?”温印趴在他怀中。
他轻声道,“阿茵,我们去离院住两日吧。”
“怎么了?”温印不知道他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就是,想起年少时了。”他如实道。
温印凝眸看他,他重新吻上她唇间门,“温印,我都记得。”
***
“听母后的话,替父皇给你小姨,还有姨父问好。”李裕送她们母女离京时,叮嘱盼盼。
盼盼应好。
李裕才又看向温印,不假思索,俯身凑近,吻上她脸颊,“路上记得写信给我。”
两人许久都没这么分开过了。
早前分开的时候,他就时常写信给她。
正好宋唐上前,“陛下,都准备妥当了。”
宋时遇去了边关,但宋唐留在了京中,给彭鼎做副手。
“好,那走吧。”李裕看向温印。
温印牵了盼盼上马车。
李裕眸间门不舍。
“路上注意安稳,不差几日。”李裕嘱咐。
“是!”宋唐拱手应声。
等上了马车,盼盼撩起马车上的帘栊,眼眶中有氤氲在,“父皇,盼盼会想你的。”
李裕颔首,沉声道,“父皇也是。”
盼盼缄声了。
李裕又道,“替父皇照顾好娘亲。”
温印看他,知晓他舍不得女儿。
盼盼应好。
李裕嘱咐了声,“走吧。”
等马车缓缓离开,李裕忽然觉得心底空荡荡的。
不习惯……
这种不习惯,到翌日都丝毫没见好转。
每日里像是多出了很多时间门。
这些时间门原本是小鱼儿惹祸的,原本是同女儿一处的,也原本是同温印一起的,眼下,阿兆搬出了宫中,去了东宫,好像偌大一个宫中忽然间门又只剩了他一人。
“陛下,太子殿下来了。”大监入内通传。
“儿臣见过父皇。”阿兆入内。
李裕看了看天色,都入夜有些时候了,“怎么来了?”
阿兆沉稳道,“近来朝中遇到不少事,儿臣有看不明白的地方,想问问父皇。”
李裕温和笑了笑,阿兆一惯懂事,他是特意入宫陪他的。
李裕也不戳穿,“也好,我们父子很久没一道对弈了,一面下棋,一面说。”
“是!”阿兆应声。
利安置好棋盘和棋子,李裕和阿兆果真在案几前相继落子,有提朝中之事,也如普通父子一
般,一面下棋,一面聊着近况,亲近,又不沉闷。
……
很晚了,太子还在宫中,同天子一处。
大监年事高了,已经不值夜了,今晚是利安值夜。
利安也有徒弟了。
名唤路商。
路商问起,“师傅,宫中快要落钥了,可要提醒太子殿下一声?”
利安看了看他,心平气和道,“早前大监是怎么说的?”
路商应道,“御前伺候,最重要的是眼力。”
利安点头,“娘娘带了公主离京,二殿下也去了边关,宫中只有陛下一人,你觉得太子殿下早前入宫是真有事情要请教陛下?这个时候会回东宫吗?”
路商愣住,很快,又恍然大悟。
利安提醒道,“凡事多想。”
利安又道,“我让人将殿下早前住的庆和殿收拾出来了,你去看看好了吗?这一阵子,殿下恐怕都会留在宫中。”
路商会意。
……
成明殿中,李裕和阿兆已经没有再落子。
早前说起朝中之事,也提起近况,然后,又聊到小时候的事。
这样的时光很愉快。
父子两人都忙,很少有这样交心的时候。
今晚反倒圆满。
阿兆是他和温印第一个孩子,也是最稳妥的一个。
阿兆像温印。
也像他。
“阿兆,没人知晓一个好皇帝应该是什么模样,尽信书则无书,路要一步一步自己走。”临末了,李裕说起。
阿兆笑道,“我觉得父皇是,我会追着父皇脚步。”
李裕看他,忽然觉得阿兆真的长大了……
“父皇。”阿兆看着他,薄唇轻抿道,“好久没在宫中了,儿臣想多在宫中留几日。”
李裕心知肚明,“好。”
***
一晃,半年的时间门有余。
温印确实每日都有书信给他,当然,大多时候是盼盼代笔的。
小鱼儿也会隔三差五有信送来。
李裕看着这一封封的信函,忽然体会到温印说的,孩子总要长大,他同她都要习惯他们日后不在身边的日子。
眼下就是……
这半年的时间门说慢也慢,他很想他们。
但这半年的时间门说快也快,周围都在变化,临近诸国每日的局势都同前一日有不同。
他母亲同涟卿的母亲是表姐妹,他小时候见过涟卿,自从陈修远去了西秦,燕韩和西秦就在不遗余力挤兑羌亚,争夺通往西域商路的这块肥肉。珩帝当初让陈修远这个幺蛾子去西秦,若是没有旁的企图,他都不信。
眼下在西边,燕韩、西秦同羌亚之间门矛盾冲突日益加深,陈念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登基,是全然将珩帝摘了出来,新帝有新帝的雷厉风行,矛盾一触即发。
在南边,南顺元帝已经让太子宋则接手朝政。宋则是温和派,手段不如元帝雷霆,但这种温和制衡又元帝之外,笼络人心。
临近诸国都在变化,阿兆也要慢慢开始接手朝中要事。
所以,这段时日,阿兆几乎都同他一处,明和殿中,几乎都有阿兆身影。
就这样,时间门一晃便到了十月。
李裕去了京郊二十余里处接她们母女。
“父皇~”盼盼扑入他怀中的时候,温印明显见到李裕眼中的笑意。
回宫的而一路,盼盼一直同李裕说着在苍月的见闻和日常。李裕一直听着,脸上也一直笑意,没有打断。
等回了宫中,清维同盼盼一道离开,温印也去了后殿沐浴。
李裕独自一人坐在案几前,出了许久的神。
回京这一路,盼盼提了七十六次柏青,眼角眉梢都是清亮和笑意。
他一个做父亲的,不会听不出来,看不出来。
“李裕?”温印上前,伸手抚过他眉间门,见他眸间门一抹凝重,仿佛从刚才起,就一直坐在案几前没动弹过。
李裕抱起她,埋首在她怀中,失意道,“阿茵,我的小棉袄是不是要没了?”
温印愣了愣,既而伸手抚上他脸颊,笑道,“柏青是暗卫,盼盼很喜欢同她一处,因为觉得她一个女子,带上青面獠牙面具时气势不输男子,取下面具时又英姿飒爽,柏青是个姑娘。”
李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