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三两梅渍>第二十六章

  【决裂】

  华倾抬起眸子对着枚兹,眼睛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干净如同小兽一般:“朕答应你,你三哥一定无事。”

  枚兹站定身子看着眼前的华倾,他依旧如从前般凌厉潇洒,这些年受磋磨的只有他枚兹一人,枚兹牵动嘴角:“好,你答应我了,不能反悔。”

  枚兹走的果决,华倾看着枚兹的后背嗫喏着:“茂儿…”

  身后的太监立即提着鞋子要给他穿上,华倾踢开太监的手:“把金与微给朕叫来。”

  金与微来的时候,华倾已经坐在了床榻上,他最近的气色很差,想来是气郁的缘故,金与微很早之前就熟识枚兹枚小公子,当他探查往事的时候,更是对他同情万分。

  华倾抬眼扫了一下金与微:“枚老三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毕竟私卖官盐的数量不多,不到死的程度,那边枚尔不松手,还暗中查着,非得证明枚老三清白。”

  金与微说:“那陛下的意思是?”

  华倾顿了顿:“自然不想让枚尔再查,枚老三在京城里几乎都手眼通天了,赚的盆满钵满,京城第一富商。枚家威望权势太高,得慢慢的拔刺了。一个大理王世子妃,一个少年登阁的阁老,一个朕的皇后,那枚老三以后还得承继敬安侯位,现在手还伸那么长,当了京城富商。”

  金与微若有所思:“枚家一门豪贵的确权势过望,早年敬安侯和枚成将军都是朝廷上位高权重的人,谁也动不得,就连先帝也得礼让三分,今日敬安侯的四个公子皆是人中龙凤,更是威望更甚。不知陛下如何处置?”

  华倾垂下眸子:“朕答应皇后了,放过枚老三。你给你弟弟说,把他放了,换另外一个和他相像的人替他,过些日子朕会阻止枚尔探查,直接行刑。”

  “朕要枚老三活着,不能受伤,知道么?让你们家的那个金老二给我小心点。”

  金与微俯身跪拜:“是。”

  枚兹回到万岳宫后,连续三四日浑身上下就跟被剑捅的一样,全身都疼得要命,尤其是他的关节和筋脉相连的地方,他蹲下身子,紧紧的搂着自己的臂膀。

  “皇后,怎么了?又疼了吗?”荷月急忙跑来。

  枚兹摇了摇头,拍了拍荷月的手背,让她安心。

  白真立在枚兹的门外,垂着眸子没有看着枚兹,枚兹招手让白真过来:“我让你去狱里看我三哥,他现在如何了?”

  白真抬起头,一直没吭声,枚兹挑眉:“嗯?”

  荷月也垂下眸子不敢吭声。

  “哑巴了?三哥怎么了?说话。”枚兹难得有了一丝愠怒。

  白真这才说:“昨日已经斩决,枚二公子说谁也不能告诉您。”

  枚兹痛苦的俯在地上,额头抵在冰凉的地面,他的右手狠狠地攥着,心口疼得要命:“取我剑来,我要杀了他。”

  白真声音也低了几分:“北晖将军,会牵连整个枚家的。”

  枚兹抬起面庞,眼睛里的水汽全都笼罩在这个寂寥的眼眸中:“他又骗我。”

  白真看着枚兹颤抖到不行的身体,眸子里也射出寒光:“北晖将军,皇上他什么时候没有骗过您。”

  枚兹挑眉,身旁的荷月瞪着白真:“白副将,慎言。”

  白真之前是枚兹的副将和右都使,所以旁人见了他都会尊称一声“白副将”。

  枚兹冷笑一声:“你们都在瞒我?我三哥的死瞒着我,还有什么事你们做不出来的,说吧,还瞒着我什么?”

  白真近些日子也跟着瘦了许多,那面庞一副无情无义的模样,嘴唇殷红,看起来很有将军的样子,只有枚兹知道其实白真比谁都有心,他从不会在枚兹面前遮掩什么。

  荷月斥责白真:“皇后身子早就吃不消了,你说了是要他的命吗?”

  白真看着枚兹瘦削的身子没有说话,枚兹定定的看着白真:“说吧。”

  白真的声音很清润,仔细听的话能听到里面风沙的沧桑:“青鸾亭那件事,是皇上派人给您下毒,趁着您无反抗之力将您掳走,而且当日破您身子的不是皇上,是旁人,是皇上下了药。”

  白真眼中的愤恨几乎呼之欲出。

  枚兹当头棒喝,他的心口疼得要命,动一丝一毫都能牵扯到里面的心脏,那种紧绞撕扯的胀痛让枚兹缩起了身子。

  枚兹对他们喊着:“出去,都给我出去。”

  和宴的话响起:“你好没良心,和我温存了一夜就走了,亏我念念不想,千里迢迢来看你。”

  “北晖将军,我记得你腰窝长了一对双红痣,肚脐上方三寸有刀疤,腿骨下移有砍伤,脚踝处有着绳索的勒痕。忘了我们在青鸾亭的一夜了么?”

  “皇上是不是说,是他救了你,是他在青鸾亭解了你的春药。我的北晖将军,那日皇上在哪你应该清楚,他在陈良人那里,对不对?”

  “当初害你是因为他无权争夺皇位,后来太子逝世,他娶你是为了你的家世和你的兵,北晖将军为何被他迷蒙了眼睛?”

  疼啊,从来没有那么疼。他十二岁就随着伯父去了西北,历经风沙战场多年,被人砍伤打伤不计其数,身上的伤也没现在心口的伤疼得厉害。

  他疼得快死了。

  眼泪已经流不出来,嗓子也疼得发哑。

  他再也不敢喝梅子酒了。

  他将自己蜷缩在一侧,冰凉的地面攫取着他的温度,他浑身冰冷,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臂膀:“我疼啊,华倾。”

  疼啊,华倾。

  真疼啊,再也不敢爱你了。

  他已经躺在地上太久了,浑身都僵硬,他缓缓起身推开了门,门外的光刺眼难忍,荷月一直等在门外,听见动静之后立刻走来,看到枚兹样子的时候,不禁惊呼:“皇后…”

  枚兹抬起面庞,他的动作缓缓如同老朽,一侧的头发扫过他的脸庞,银色的如同霜雪,枚兹牵动嘴角:“忽已暮首,共尔白头。”

  大婚之日的誓词,只有他当了真。

  荷月掩面痛苦,枚兹嗓子涩的要命:“取我的皇后册宝来。”

  荷月发怔,但还是去了,白真在他一旁,眼睛里的悲恸神色一直被掩藏的很好。

  养心殿外,枚兹笔挺的跪下,太监向屋内的华倾禀告,华倾出来的时候被白头到枚兹吓了一跳,他急忙的搂着枚兹:“茂儿,怎么了?怎么了?”

  他问着荷月:“说话啊,朕的茂儿怎么了?”

  荷月咬唇不语。

  枚兹推开华倾,郑重的跪拜:“少时与你共饮梅子酒,一念倾心误平生

  十二追随陛下到苦涯山尽头

  十五奔袭千里取对方首级只为救陛下

  十七满身血污断尽经脉护陛下安泰

  十九倾全族之力护陛下顺继大统

  二十嫁与陛下成君后

  二十二生有一女长宁

  二十五岁一身伤病求青灯古佛护此女平安

  皇上,臣是北晖将军,何错之有?

  皇上,本宫是皇后,可有错漏?

  皇上,我是枚家四公子,抢了你一壶酒,值得我这半生受尽磋磨么?

  皇上,求您收回册宝,送我归故里。”

  华倾哑然:“你故里在哪?你自祖上就世世代代的京城脚下的人,故里就是京城,你知不知道?”

  枚兹浅笑:“故里是埋心之处,故里也应是我的埋骨之处,总是干干净净的,我要干干净净的去苦涯山。”

  华倾挑眉:“干干净净?待在朕的身边,你不干净了?”

  他气急了,眼前的茂儿终究不要他了:“走可以,长宁你带不走。”

  枚兹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犹如冬日的飞雪,寒了人们的心:“皇上很喜欢将我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感觉吗?当时青鸾亭,今日三哥之死,现在又用长宁要挟我。我枚兹何德何能让皇上您如此大费周折?”

  华倾心钝痛:“你知道了?”

  枚兹笑着:“嗯,知道了,所以没有留下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