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侠义风月传>第4章

  这班土匪原也只是乌合之众,听闻有追兵驾到,顿时鸡飞狗跳。

  楚笑之啐了个脏字,将裴秀卿一把摔上马背,拿绳草草捆了手腕,便紧催周围上马。

  他自己也不敢稍停,不想一踩马镫,脚下竟是一软,马背还没上去,倒先摔了个马趴。

  “哈哈哈哈哈哈哈!”

  裴秀卿一个没忍住,就着这别扭姿势大笑起来,被楚笑之爬起来,扬手一个耳光:“贱人!你给老子吃的什么东西,怎的下腹这样胀痛,烧得人两腿打震,虚汗如雨?”

  一腔腥甜立时涌上裴秀卿喉间,他双眼微狭,啐了一大口血沫子吐在地下:“什么东西?我这些灵丹妙药平时二两银子一颗,今日可便宜了你们,下了整整一盒!吃了这玩意儿,那便是床上一条龙,床下一条虫,任你是神兵天将也化作了精虫一条,半步都休想动!”

  原来这清觞阁本不是黑店,哪里又有什么趁手的迷香蒙汗药可用,裴秀卿事急从权,心道迷乱神智并非只有一途,便暗中吩咐小厮拿来了助兴催情的“三益丹”,一股脑儿都下在了饭菜里。

  此药非毒,他自己吃下肚也无妨,又因时常服用,比寻常人更不易显露症状,一路舍命相陪也只得认了——便是如此,现下他身上也好不了多少,额上汗出如津,背后热汗涔涔,就是一句斥骂都要喘上三喘,才能说得地道。

  楚笑之闻言更火,却不急再打他出气,拼起全副力气纵身一跃,竟而真给他跨上鞍来:“好,你要这样找死,等老子甩脱这些癞皮狗,再来跟你算账!”说罢马鞭一挥。

  那马吃痛长嘶,高扬前蹄,便狂奔起来!

  裴秀卿被四蹄狂掀之势震得肝胆俱散,想张嘴咬人,奈何晃动太巨,压根够不着对方四肢。只见这一骑绝尘,是楚笑之无情无义,丝毫不顾旁人,竟趁乱掩护,一个人先逃之夭夭了。

  后头兵刃相交之声很快传来,又很快都退远了,最后只剩两人一马,飞驰在这黑黢黢的天地间。

  裴秀卿在马上被颠得几欲散架,悔得肠子都青了,也不知这么跑了多久,但觉身下颠簸渐缓,马匹跑势稍住,最后索性“得得”顿了几下,停在了一条溪边。

  马刚停,楚笑之便翻身下马,飞扑到水边,一头猛栽进去牛饮。少倾,他仰起头来,淌着满脸水渍回头怒视马上。

  时值初九,月正半圆,一缕清晖照得他眉眼可怖,裴秀卿一望之下不由打了个寒颤。却见楚笑之霎时狂态大作,忽而大步冲来,一把将自己从马背揪下。

  “你做什么!放开!放开!”布帛撕裂之声穿透长空,裴秀卿惊觉那人掌心炽烈,竟是“三益丹”经凉水刺激起效更盛,顿时挣扎,“你就不怕江北大营追来,将你碎尸万段吗!”

  “呵,荡妇还要扮烈女?来啊!来一个老子砍一个,来一对老子砍一双!”这人已如发狂的疯狗,浑然不顾一切,将倔强扭动的裴秀卿一把按倒,“别动!能给老子泻火也是你的福气,再要不知死活,休怪爷爷刀下无情!”

  裴秀卿倒不是真的非要守身如玉,但他想到此情此景,束手待毙未免不甘。眼下对方中了药,自己也中了药,二人相斗,胜负尚是未知之数。

  于是他索性横下心来,扭头张嘴,对准那贼人手掌便狠狠下口。只听那厮高呼一声,抬手查看伤势,他便觑准机会,接着又飞起一脚,疾踹对方裤裆!

  楚笑之裤子脱了半截,家伙还露在外头,被这样正中要害,当下疼得栽倒一旁。

  裴秀卿觑准时机,朝旁一滚,凑近了被丢在近处的大刀,欲借锋刃割断缚手绳索。可那贼人也不知中了什么邪,竟连裤子都不及提起,便踉踉跄跄,再度合身扑来!

  长刀刃面将将擦过裴秀卿鼻尖,刀柄被楚笑之单手提在掌中,整个人雷霆虎视,居高临下,实是一副生杀予夺的凶煞之像。

  “不识时务,就是先砍成个死人,再奸你又何妨!”

  裴秀卿大骇,不料他竟冷血至此,双眼一闭,心道我命休矣!

  他此际心灰意冷,遇得冷风拂面,顿时怆然泪下,回首一生,竟觉得营营碌碌无一可流连记挂之处,不由心生萧瑟,凄苦万分。

  就在这漫长如累世的等死之际,忽有一道极细极尖的啸声破风而来。而后二人身旁的骏马受惊空踏,高声嘶鸣,竟不顾主人在侧,便发足狂逃。

  裴秀卿大奇睁眼。一望之下,周身俱震!

  一支羽箭不知从何处射来,恰好射中楚笑之额间!夜色中,墨汁一般的血滴从他眉心流向鼻尖,而他硕大的身躯则缓慢地,僵直地,如同一截毫无生机的朽木般地,向后重重栽倒。

  这下变起仓促,裴秀卿便是再机智伶俐,也吓得呆了。他不知这出手的是什么人,自何处来,要到何方去,也不知他是好是坏,是敌是友,但那骤然松弛的神经确叫他长舒口气。

  而这气息未尽时,一阵快逾先前数倍的马蹄声已以迅雷之势由远及近。未待他看清马上黑影,那人便伸手扣住他腰间,海底捞月将其一把抄起,完完全全环入身前!

  黑影驱缰策马,骏马奋勇地一个调头,高扬前蹄绝尘而去。一时间耳旁夜风飒飒,四周树影重重,夜色与风声瞬间淹没了裴秀卿的知觉。

  他乖觉而安分地窝在那人臂弯,竟丝毫不感到颠簸,只觉胯下畜生甚通灵性,四蹄狂奔犹如水上行舟般,平稳流畅。

  二人后背紧贴胸膛,对对方呼吸的节律都了如指掌。那人气息均匀,每换一气都极之绵长,显是内功精深、根基醇厚之人。

  裴秀卿阅人无数,像这样的练家子也曾见过不少。他此刻药效正烈,如万蚁噬心,肩头衣衫被那土匪扯烂,正袒露着大片肌肤,如此蹭在那人胸前,一下挨着一下,只是愈发燥热,浮想联翩。

  也不知是否他无意间呻吟出声,骤然间那骑马的男人换作单手执缰,另一手伸到颈前解下披风,抬臂一挥,便将身上披挂盖在裴秀卿身前。

  裴秀卿揪住披风的丝绦,紧扣胸前,顿时暂收绮念,而心里却是愈发想看看,这人到底长得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