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江海浮生曲>第六十八章 秘密

  南廷朔站在船头俯视着面前小舟上的小姑娘,冷笑了一声。

  “这把剑,是你给她的?”他并未回头,声音却分明对着身后。

  张子杭身子伏在甲板上,头整个埋在两臂之间。

  “子杭有罪,请总舵主重罚。”

  “总舵主!”葛峰忽然直起了身子,侧头狠狠瞪了张子杭一眼。

  “总舵主,张子杭虽然有罪,但是他也是顾念以往的兄弟情义。这一次他未经请命,私自来到潜江,也是因为听说了他一双子女的消息。天理人伦,有情可原。还望总舵主宽大为怀,从轻发落。”

  说完,他便伏地磕了三个响头。

  南廷朔沉默片刻,一双眼睛从未离开曲星稀半分。

  “张护法,你是否认为,是我将你的一双儿女交给了黑寡妇?”

  张子杭继续伏地,“无论总舵主如何做,都有自己的考量。”

  南廷朔冷笑道:“我的确有自己的考量,就算是放弃,我也不会首先背叛。就如同对这个丫头的父亲。若不是他背叛我,我是绝不会下杀手的。”

  他说着,视线忽然从曲星稀身上离开,越过悠悠湖水,扫向那边的陶岱辰。

  “陶兄的棋艺,当真是炉火纯青。首先,白家姐弟是你手中的王牌棋子,白江秋的第八重江海诀,更是你的绝招。你握着绝招,引领着江南最大的门派,还暗中指挥着一帮愚蠢贪婪还不知天高地厚的乌合之众为你开路做先锋。”

  他说着,伸手指了指远处白府废墟上看着这边发怔的那起武林中人。

  那些人被他说得面面相觑。

  南廷朔道:“最初的藏宝图,是耀月门故意抛出来的,是么?现在,第八重江海诀的消息,也是你们耀月门抛出来的,是么?这些乌合之众,被耀月门当作傻子使唤,还以为在为了自己而战,奋不顾身地拼命,当真是可笑得紧。”

  那些武林中人听着,又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陶岱辰负手而立,沉默了片刻,回头看了看身后依旧燃着余烬的废墟,漫声笑道:“南贤弟过谦了。擎天会是天下第一大派。南贤弟的手段,愚兄是望尘莫及的。这潜江白府,无论是从前,还是覆灭之后,都没有一刻离开过南贤弟的视线。看起来江海诀对南贤弟的意义十分重大,才值得贤弟如此上心啊。”

  他话音刚落哦,旁边的陶士澜跟着怒道:“南舵主!潜江白府只剩下我内子和江秋两个人,还都是一身病弱。就算江秋练成了江海诀,他的病……”他看了一眼白江晓,把话咽回去,又道:“南舵主如此步步紧逼,当真是欺人太甚!”

  他说得义正词严,语气还满是痛心,好像是在很真心地为白家姐弟打抱不平。

  曲星稀原本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南廷朔身上,听了他的话感觉全身不适,忍不住回头厌恶地看了那边一眼。

  江湖上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耀月门将这姐弟俩当作筹码,将江海诀当作杀器,还在不遗余力地想要夺取秘笈。天下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他还非要装腔作势,实在是恶心。

  她只看了陶士澜一眼,目光便掠向岸边的白江秋。

  他依旧端坐在那块青石上,古琴搭在膝上,戴着面具的脸正对着这边,眼洞里浅淡的视线正好与她相接。

  曲星稀心中一动,勾起唇角,向他笑了笑。白江秋立即微微低头,避开了她的视线,紧紧抿了唇,面具下面的半张脸越发苍白了。

  方才与魔箫内力相较,损耗极大。加上他刚刚恢复,一定是很不舒服,又在自己撑着。他这个人,虽然体弱,但只要还有意识,便会强撑出一副正常的样子,不是熟悉他的人,很难看得出来。

  曲星稀叹了一口气。

  她刚刚对陶士澜的话大为嫌弃,没想到废墟上那些武林中人也同样听不下去了。

  鹰爪门的掌门王天鹰怒目横眉先冲出来,“陶士澜!你少在这里装好人!什么内子什么内弟!他们两个若不姓白,若没有江海诀,你会娶一个毁了容又残疾多病的女人为妻?江湖上这么多门派,没有谁比你们耀月门对白家的野心更大!藏宝图,第八重江海诀的传言,果然都是你们传入江湖的!你们搅得江湖大乱,死伤无数,究竟安得什么心!”

  方才还在与王天鹰生死相斗的碧蛇教主游同碧此时竟立即扭动着身子,赶出来响应道:“哎呦!虽然我们与鹰爪门势不两立,这话我却同意极了!你们放出传言说,白江秋的江海诀突破了第八重,他的旧疾便引发经脉尽毁,很快就要死了!你们说,这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秘笈已经烧了,白江秋一死,江海诀就要绝迹,你们这是拿着大家对秘笈的关心开玩笑呢么?”

  他的话自然就是这些心急火燎赶来潜江的人们所听到的。曲星稀听着他这样毫无顾忌地说,狠狠咬着牙盯着岸上的白江秋不语。

  耀月门的方向没有人说话。

  游同碧冷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看着王天鹰道:“看见没有?今天根本没有咱们的事,却是咱们死伤的人最多!被人当傻子耍了,还不回去赶快修养生息,抓紧恢复实力?这什么天下第一第二大帮的,就算厉害,也没有这样欺负人的!”

  王天鹰根本不看他,一双鹰眼狠狠盯了盯岸边的耀月门和湖上的画舫,便挥手招呼手下撤离。

  片刻之后,一场混战后疲惫伤残的人们便抬着自己同门的尸体,从潜江白府的废墟上撤去。荒芜的残址依旧燃着些许未尽的余烬,血腥的气息久久不能消散。

  良久,南廷朔长叹了一声,“这样便清静了许多……”

  他收回目光,又低头看着面前小舟上的曲星稀,微微一笑,“自家的事,自家解决,何必牵扯旁人。星星,对否?”

  曲星稀听了他的称呼,一边眉毛轻轻一挑。

  “星星?谁许你这样称呼本姑娘的?”

  南廷朔依旧面带微笑,沉声道:“你们两个,起来吧。”

  甲板上一直伏地叩头的葛峰和张子杭这才撑着刀剑站了起来。

  南廷朔道:“无论到了何时,你们三个都是我最信任的属下,也是我最在意的传人。虽然我从未收你们为徒,也一直将你们当作自家人。”

  葛峰和张子杭低头不语。

  曲星稀冷笑道:“你杀了我的父亲,你杀了自家人?”

  南廷朔的目光从曲星稀身上移开,略抬起头,望向站在岸边的晓云深。

  “是啊,我被逼无奈杀了他。可是,我没有一刻不在关心他的孩子,这么多年,你们一直在我的关注下长大。”

  曲星稀冷笑。张子杭化名张海,在雪顶山下隐居多年,一直在关注师父和曲星稀,这必定是南廷朔的授命。南廷朔说的“你们”,当是指的师父和曲星稀两个人,可是,师父可并非在他关注下长大的。

  南廷朔将手中的玉箫抬了抬,扬声对岸上的晓云深道:“晓阁主,你观棋观得可满意么?这么多年,你无视我对你们的关心,步步为营,一直想要与我下一盘大棋。你处处与我为敌,可曾想过我的苦衷?”

  他收回目光,叹了一口气道:“我理解你,你想要为父母报仇。身为人子,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你可曾想过,你父亲在背叛我的时候,我是绝望到什么程度,才会对他下了杀手?”

  曲星稀听着他说,脑子好像卷过一阵狂风。她回头看看那边的晓云深,又回头看向南廷朔,搞不懂他在说什么。

  难道他方才所说的“你们”,并不是师父和她?

  从这个角度看去,晓云深一向柔和的脸显得有些锐利,脸色也不同寻常的苍白。

  “你是什么意思……”他忽然沉声道。

  声音低沉,又隔着一段距离。曲星稀听到他的声音竟如此陌生,加上方才南廷朔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感觉一阵阵心慌。

  南廷朔冷笑道:“是啊,事到如今,你们还蒙在鼓里。”

  他将玉箫隐在袖中,抬起头,再次看向那边仍坐在青石上的白江秋,目中一抹寒光闪过。

  “白江秋,你不要死,千万不要死!”

  他勾起一边的嘴角,阴森森笑了笑,那双眼睛里的寒意却冷若冰霜。

  “两位护法既然如此顾念兄弟情义,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说了,也就没有必要再装模做样了。张护法,你的一双儿女我已接回去了,你随时可以去见。现在,你们想叙旧情,就去吧。”

  张子杭忙再次跪倒,“属下不敢。”

  南廷朔回身,冷冷盯着他。

  “滚!”他甩下一句,便迈步走进了船舱。

  画舫悠悠掉头,那些划桨的船夫和两侧船舷侍立的侍女,都与刚刚出现是一模一样。仿佛所有的惊险对战,都从不曾存在。

  张子航和葛峰对视了一眼,从画舫上飞身而下,停步在曲星稀驻足的小舟上。

  曲星稀抱剑站在船头,看着他们两个拿了船桨,一言不发地将船划向岸边,禁不住眯起了眼睛。

  这些家伙说话说得不清不楚,其中必然有一个天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