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曲星稀和白江秋终于找到了那位神医的家。
这北山虽然就在梦州城北,却因风水差,没有任何物产而成了一座荒山。这么久,他们都没有看到山上有什么人家。只在下山途中,遇到了几个樵夫,打听了一下那位神医的消息。
没想到还当真打听到了。
忽然觉得这位神医隐居在此地,颇有些“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神秘感,与“神医”这个称号很般配,只是这环境,灵气差了些……在这样的山里隐居,估计是成不了仙的……
曲星稀一面不正经的想着,一面不时偷眼看白江秋。
现在扶着他行走的速度,基本相当于蜗牛爬。若不是这个冰块儿非比寻常的忍性,他早就倒在地上了。
按照那樵夫指引的方位,前方山坳中掩映在林间的茅屋,正沐浴在午后的暖阳之中。
想到白江晓曾经做出过定论,这位神医不可能医治白江秋的病,曲星稀找了个向阳避风的地方,扶着白江秋坐下,指了指远处的茅屋道:“冰块儿啊,你休息一会儿,不行就睡一会儿,我先去看看。”
白江秋侧目看了那边一眼,微微摇头。
也是,他肯定不敢睡。若是此时睡了,肯定会昏迷不醒。
他完全是用最后的意志力在拼了。
曲星稀咬咬嘴唇,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再坚持一下啊,我很快就回来找你。无论如何,我也要让这个神医帮你治病。”
白江秋闻言,抬头看她,却见她已转身向那边走去。
阳光穿过枝桠,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点。她娇小纤瘦的身影穿行在一片荒凉中,那一身光彩无比炫目。
曲星稀一径走到了那座茅屋前。
茅屋坐落在树林间一片空地上,周围一带疏篱环绕。院子后面临着山涧峡谷,依稀传来清越的水声。院子里摆着张小木桌,桌上随意放着个茶壶,桌旁放着张木椅。院子里拴了条绳子,搭着几件半干的粗布衣服。
茅屋屋门紧闭,声息全无。
看见这样的场景,曲星稀忽然对茅屋的主人产生了很多好感。因为她一下子就想起了师父。
她早晨已经在山上的溪水里洗了脸,恢复了自己的本来面目,不过,身上穿的还是书童的衣服。她整理了一下衣襟和头发,感觉自己还算整齐,便伸手拍了几下柴门,没有反应,干脆高声喊起来。
“冒昧打扰,家里有人么?”
连拍带喊了好几遍,随着“吱”的一声,茅屋的门开了,一个须发斑白布衣麻履的老者走了出来。
他的眉毛竟跟画上的老神仙一样,长得很,形成长长两缕从额角垂下。
只是,这对长寿眉下面的一对眼睛目光有些恶狠狠的,很不友善。带累得那对好看的长眉都失了灵性。
他站在门口冲院门的方向看了看,一脸嫌恶的样子,不耐烦道:“干什么的?”
老神医都注意养生,现在肯定正在午睡,有些起床气也是颇为正常的。
曲星稀连忙在柴门外躬身行礼,陪着笑道:“敢问足下可是天下第一神医,盛子铭盛老先生么?”
盛子铭还是站在茅屋门口,看上去并没有过来开门的意思。
“怎么?你要看病?”
看起来没错了。
曲星稀抑制着心头的激动,再次施礼道:“盛老先生,在下并非要为自己求医,是我的朋友身患顽疾,已被很多医家诊为绝症。经好心人推荐,方才得知老先生是当今天下医术最高的人,所以才专程寻访至此。求神医妙手,为我朋友诊治,在下实在是感激不尽。”
盛子铭听她说完,手捻银髯冷笑道:“看你这个年纪,也不会知道我。不过这些年,江湖上那些蠢货的病案,我也看过一些。这天下,当真可以说是已经没有医家了。”
这神医傲气得可以……
曲星稀忙陪笑道:“老先生医术精湛,经验丰富。在老先生眼里,当然是天下无医了。”
盛子铭开怀笑起来,理着须髯慢条斯理向这边走过来。
“说吧,你那个朋友人在哪里?姓甚名谁?何方人氏?”
“这个……”曲星稀一怔。白江晓说这神医不可能为白江秋治病,非常可能是因为潜江白府与这位神医有什么嫌隙。若是说出白江秋的身份,或许神医不会答应诊病。
曲星稀眨眨眼睛,笑着道:“那个……我朋友就住在梦州,只是一介平民,没有名气,您老人家也不可能知道他。”
“嗯?”盛子铭立即收起了笑容,也停下了正在踱过来的脚步。
“一介平民?没有名气?那怎么会有人向你们提起我?”说着,他的笑容不仅不见,还再次换上了嫌恶的神色,“谎话连篇者,拒见!”
看见神医一挥袖子,转身就要回屋,曲星稀吓得不轻,慌忙连连作揖道:“别别别,神医神医,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小辈一般见识。我错了,错了还不行么?”
方才只顾给白江秋的身份保密,却没有想到,以这位老神医的身份,知道他住址的人一定不会是普通人。而类似晓云深这种有地位有身份的人,自然不会上赶着去将这种秘密告诉一个没有名气的平民。
在犯了这种显而易见的错误并被一眼识破后,聪明的做法当然是诚恳承认错误,而不是嘴硬狡辩。
盛子铭停下了脚步,回头看过来,冷笑了一声。
“你小小年纪,竟然如此不老实。好在你这么快就能知错,那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这个病人是谁?”
曲星稀傻了眼。
直言相告,还是……蒙混过关?
第二种选择看起来很难,因为这位神医虽然年老,倒一点也不糊涂。
“梦州……耀月门……”曲星稀支支吾吾道。
老神医嗖的一声转过身来,紧盯着曲星稀的目光有如两把匕首,刺得她身上发痛。
“耀月门?”盛子铭狠狠盯了她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曲星稀被他笑得不知所措。
盛子铭笑罢,脸上露出了一种近似悲壮的表情,“耀月门!耀月门的狗,竟然也敢跑到我的门上求医!瞎了你们的狗眼!”
曲星稀大惊,怎么?白江晓认为这位老神医绝不会给白江秋看病,并非是因为潜江白府与他有旧怨,而是因为耀月门?
不由得悔恨交加。从她心里,原本就对耀月门没几分好印象,早知如此,还不如一早就抛出潜江白府的身份。
“不是不是啊,盛老先生!”曲星稀慌忙摆手,“他虽住在耀月门,却不是耀月门的人。他只是寄人篱下住在那里而已。实际上,他原本是潜江白府的人……”
她一言已毕,没想到盛子铭眼中的愤恨不仅丝毫没有减少,反而越发浓重起来。
“怎么?潜江白府……”他眯起了双眼,狠狠地咬着牙,仿佛满腔愤恨就要喷薄而出一般,“潜江白府……白江晓!是么?”
曲星稀快要傻了。
盛子铭的脸扭曲了一下,又转过身去。
“若当真是一介平民,病例有趣,我倒可以考虑。若说是耀月门和潜江白府,便是天塌地陷,江海倒流,也绝无可能!你走吧!”
他说完,大步向茅屋走去。曲星稀在柴门外连声叫他,他都置若罔闻。
“砰”的一声,屋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曲星稀苦着脸站在那里,愣了一会儿,忽然纵身一跃,便轻易跃过了低矮的篱笆墙,快步走到茅屋门前。
白江晓说的果然不错,这个老神医,一定是对耀月门和潜江白府都怨恨颇深,所以,才会如此严词拒绝。
但是,怎么可以就这样放弃?费尽了力气才来到这里,怎么可以不继续努力?何况,白江秋的病,加上那么重的伤,已经不能再拖了。这样放弃了,就等于放弃了他的生命。
她站在门外,开始用她所有能想出来的好话央求。
“盛老先生,您先不要着急生气,好不好?在下曲星稀,只是一个初出江湖的晚辈,与耀月门和潜江白府都没有什么关系。我为了这个病人求您,是因为他真的很可怜。他是潜江白府白江晓的弟弟,名叫白江秋,今年二十岁,算起来当年白府灭门时,他也只有九岁的样子吧。过去的恩怨,根本与他无关的,是吧?他如今身患顽疾,被很多医家诊为绝症,都说他最多活不过二十五岁。现在,他不仅恶疾缠身,还受了重伤。若是没有老先生的医治,或许几天也活不了了。盛老先生,您是这天底下最高明的医者,我们费了这么多周折才找到您,恳请您施以援手,就算您诊完以后无能为力,我们也认了。我知道,您肯定是对他的家世心有芥蒂,可是您看看他都快要死了……难道您就不能可怜可怜他么?我求求您了,求求您了好不好……”
她一面说一面抹眼睛,说的伤心,抹得一双眼睛通红。最后,她便干脆捂着脸哭起来。
原本想假哭的,没想到一旦发出这个声音,竟真的心里发酸,眼泪也跟着倾泻而出,变成真哭了。
干脆放开喉咙哭个痛快。
她正在大放悲声,茅屋的门猛地打开了。
曲星稀被吓了一跳,猛地捂住嘴,两只挂满了眼泪的红眼睛一眨一眨看着出现在门口的盛子铭。
盛子铭冷笑着看她。
“心很诚嘛。这样吧,我提三个条件,若是你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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