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天镇一个普普通通的酒馆里,一场普普通通的压大小,两份江湖瞩目的赌注。
庄崇客伸手打开骰盅,拿起那三个红白分明的骰子,在手里掂了掂,道:“骰子没有问题,康老三,你要不要检查一下?”
康三爷大笑摆手道:“谁不知道你这个赌鬼从不出老千?你检查过的骰子,俺信得过。”
庄崇客听了,将半张藏宝图往桌上一按,“那某家来坐庄!”
他的赌注明明白白就在这里,康三爷的赌注却是谁都没有看见的。可是,没有人怀疑康三爷手里那红货的真实性。同样,谁也没有打开来看看庄崇客的藏宝图,但是谁也没有怀疑那半张藏宝图的真假。
“有意思。”曲星稀站在人群里,禁不住勾起嘴唇微笑。
庄崇客刚要拿骰盅,康三爷忽然抬手道:“等下!”
庄崇客道:“怎么?”
康三爷盯着拿骰盅想了想,道:“不行。凭俺俩人的内力,无论谁坐庄,都没啥意思。这骰子虽然是好骰子,但咱俩人完全可以凭借内力控制骰子,压大,可以整出三个六,压小,可以用内力将骰子震碎,整得一个点都没有。这有啥好赌的?”
庄崇客看了看手中的骰盅,皱着眉道:“有道理。若是某家与你轮流坐庄,那更是一点意思也没有。”
康三爷双手一摊,“可不是咋地。”
庄崇客忽然抬头,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猛地盯住了聚集在大门内外的众人。
“那好办,找个不相干的人来坐庄!”
众人聚集在这里,只是不想错过热闹。可是万万没想到,这场生死一念的赌局会忽然牵连到他们,一个个吓得面色铁青。可是,被那双眸子盯住,犹如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康三爷听了,一拍大腿道:“好!这主意好!俺们不强人所难,你们谁愿意坐庄,自己站出来!”
这句话一出口,只听“轰隆”一声,众人好像事先说好的一样,齐齐向后退了几大步,大厅门口只剩下了曲星稀和冰块儿两个人。
曲星稀被众人如此快如此整齐的动作吓了一跳,骇然咧了咧嘴。
康三爷一怔,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点点头道:“哎呀妈呀,差点儿忘了你俩……怎么着?你俩谁坐庄啊?”
曲星稀回头看看已经退出大门的众人,讪讪道:“其实吧……也没有啦!你们的赌注那么大,我们哪里有本钱呢?那个……你们已经知道了,那两个死人,跟我们没有关系的,是吧?”
康三爷瞪眼道:“别扯犊子!不用你们下注,只摇骰子就行!说了就要个不相干的人来坐庄。你俩正合适!”
他目光转向冰块儿,“那个小子!你来!”
冰块儿面目上斜飞的眼洞里,一双浅淡眸子毫无光彩。
曲星稀伸手拦住,“哎!别啊!康三爷,这个庄,还是我来坐吧。”
康三爷道:“你个丫头片子懂得啥叫坐庄?”
曲星稀道:“别瞧不起人嘛。不是说了不用我下注么?怎么?难不成大名鼎鼎的康三爷和庄先生还怕我坐庄不成?”
康三爷怒道:“滚犊子!俺康叔振纵横江湖这么多年,你休想激俺!”
冰块儿动了动。
曲星稀拦着他的手将他推了一下,回头微微一笑,“没事,你就在这儿好好看着就行了。”
她说着,迈步上前,走到木桌前。
明亮的灯光下,她一身半旧粗布衣袍,头发随便束起,腕扎箭袖,腰系布绦,身影纤纤靠在桌旁,一张俏脸似笑非笑。
“三局两胜。说吧,压大还是压小?”
康三爷看了看庄崇客,“大!”
庄崇客道:“小!”
曲星稀道:“好,买定离手!”
话音未落,她已拿起骰盅摇晃起来。
她晃得毫无章法,只是胡乱上摇摇,下摇摇,左摇摇,右摇摇,大厅里满是清脆的骰子声。
木桌上砰然一声,曲星稀双手按住骰盅。
“开啦?”她唇角勾起,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开!”康三爷和庄崇客异口同声。
曲星稀手指一收,将骰盅掀起。
当场顿时一阵唏嘘之声。
洁白的瓷盘里,三颗骰子一字排开,都齐整整露着三个六点。
康三爷和庄崇客目瞪口呆。
“大!”曲星稀对康三爷一笑,“康三爷胜。”
康三爷眯起眼睛道:“没想到你个丫头片子深藏不露啊。”
庄崇客道:“某家愿赌服输。”
曲星稀道:“第二局,下注吧。”
康三爷大笑道:“俺康叔振不改当初,还是大!”
庄崇客道:“某家还是小。”
曲星稀道:“买定离手!”
与方才一样,胡乱上摇下晃,哗啦啦一片声乱响,骰盅再次扣在了桌上。
“开啦?”曲星稀乜斜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两人。
她既有手段,这两个人的输赢,岂不是握在她的手里?在场众人低声议论起来,这原本公平的赌局,好像失了公道。
“开!”康三爷皱着眉,大手一挥。
曲星稀掀开了骰盅。
瓷盘里,一片狼藉,那三颗骰子已被内力震成了碎片,一个完整的点都没有了。
“小。”曲星稀微笑,“庄崇客胜。”
人群中轰然作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不经意间手里握住了这场牵动人心的赌局,竟如此将两个江湖闻名的大人物玩弄于股掌之间。
“每人胜了一局,第三局决胜。”曲星稀道。
对面,冰块儿静静站着,袖中的手暗暗握住。
曲星稀端起盘子,无奈看了看那些碎屑。
“可惜了,我方才摇骰子摇得过于大力了些,第三局用什么?”
庄崇客冷笑道:“康老三,没有想到,某家与你这么多年后的第一次赌局,胜负竟全在一个小丫头一念之间。”
康三爷狠狠咬牙,忽然上前一步,一拳擂在桌上。顿时,烟尘腾空而起,那结实的木桌被他一劈两半。
曲星稀向后跳了一步,耸耸肩道:“好吧,这样一来,越发没得赌了。”
康三爷恨声道:“俺小瞧了你这丫头片子,是俺的疏忽,与你无干。俺既然与赌鬼说好了要赌,就要赌到底,输赢有命,俺认!”
“好!”曲星稀双手一拍,将脚下一片碎木头向旁边一踢,上前两步站在康三爷和庄崇客中间,“你们要赌到底,我就奉陪到底。你们说了要压大小,但是没有说整场都要压大小,是么?”
康三爷想了想道:“那倒是。”
曲星稀道:“那么这决胜局的第三局,我们是不是可以换个赌法?”
康三爷看看庄崇客,“老赌鬼,你说!”
庄崇客双臂抱在胸前,冷冷道:“这个丫头是你选的,如今既然赌局被她所控,怎么赌,她说了算。”
康三爷立即道:“对,俺们栽在你手里,是俺们自己不长眼,你说了算!”
曲星稀笑道:“既然压大小我可以与你们一样用内力控制骰子,再摇下去就没有意思了。这样吧,第三局,我就与你们赌一件事。”
康三爷道:“啰嗦啥玩意儿,别吊闷子,说!”
曲星稀抬起头看着对面的冰块儿,慢慢移步来到他面前,对着他脸上的面具微微一笑。
“这位朋友脸上戴着一个面具,你们谁都没有看见过他的脸。其实我认识他时间也不久,对他了解也不多。这样吧,就赌他脸上的伤疤是单数还是双数,如何?”
银色面具眼洞里的眸子转过来,目光淡淡看着她。
面具下浅淡的嘴唇抿了抿,依旧没有说话。
康三爷愣了愣,一手叉腰走过来,面对着冰块儿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他脸上的伤疤?他脸上有伤疤么?”
曲星稀哼了一声。
庄崇客道:“这小伙子身量穿戴,不像是个丑人,他若脸上没有残疾,为何戴着面具?”
康三爷一摆手,“那倒不一定。这小子或许只是不想被别人认出来。”
曲星稀道:“那就是说,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脸上没有伤疤。你们选哪个,下注好了。”
康三爷摸着下巴,哈哈大笑道:“这倒有意思。不过,俺们两个选了两种可能,那第三种可能算啥?”
曲星稀道:“你们选剩下的那种可能若是对,就算是我赢。”
康三爷道:“嗯嗯嗯!好好好!老赌鬼,你先选吧。”
庄崇客看着冰块儿,冷冷道:“某家就赌他脸上的伤疤是双数。”
康三爷大笑道:“你个老赌鬼倒是认准了这小子脸上有伤疤。好!俺就陪你,俺赌这家伙脸上的伤疤是单数。”
曲星稀道:“你们若是选定了,剩下的那种可能,可就是我的了。”
康三爷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用力挥挥手,“好了,你个丫头片子都不是自己选的,反而是先让俺们选,俺们再出尔反尔还算啥玩意儿。”
庄崇客道:“不过,江湖上很多人戴的面具,都是不会轻易摘下来的。若是他不摘那面具,算什么?”
康三爷想了想道:“这样吧,这小子若不摘那瘪犊子玩意儿,这丫头以后就要听俺的,当俺的跟班,怎么样?”
庄崇客冷笑道:“堂堂的康三爷,竟然欺负一个小丫头,真是可笑。”
康三爷道:“这丫头片子虽然年纪小,这一身做派倒是对俺的胃口,江湖人不拘小节,俺看得起这丫头,今后定让她吃香的喝辣的。”
曲星稀冷笑道:“好啊,若是你们输了,不仅要输给我你们的赌注,你们也要做我的跟班,以后服从我调遣,如何?”
康三爷哈哈大笑道:“好!痛快!俺康叔振说了话算数,不算数的是傻狍子!”
曲星稀转身面对门口那些惊得目瞪口呆的人们道:“听到了么?众位父老乡亲做个见证。”
众人面面相觑,都呆呆地点头。
曲星稀手指一捻,打了一个响指,伸手拍了拍冰块儿的手臂道:“美人儿,现在决定权归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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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冰块儿:你竟然让我在陌生人面前摘面具?
曲星稀:你不摘拉倒!你不摘,我就去给康三爷做跟班,吃香的喝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