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为尘>第68章 如此形势

  “无论用什么手段,只要能杀了朝玄茗之,我必会名扬天下!”

  暂时死不了也跑不掉的林言顶着一堆人的逼视如此狡辩道。

  练歧傲:卑劣!

  千沐锦:……无语。

  古江晴:嘴硬。

  伏霜泽:无耻!可恶!该死!

  朝玄茗之:有意思……

  审讯室内,面对着林言的挣扎,几个人的反应各有不同。

  古江晴向朝玄茗之解释:“我知道九阙生,是因为我曾中过这种蛊,那一回灵脉差点被人挑断。”

  她说:“纵使观点不同,纵使以后可能会开战,但当下我不会用这种手段对付朝玄宗主。”

  她已恢复了平日里和煦温雅的状态,仿佛是个脾气很好性情和缓的人,仿佛避轻台上凌厉果决的那个人不是她一般。

  练歧傲也道:“这个林言满口胡言,是不是九天云涯的弟子还不一定,想当初各个宗门都被人渗透过,他是不是卧底到九天云涯的也说不好,朝玄宗主请先不要对古阁主生嫌隙。”

  朝玄茗之微笑,道:“我知道。”

  元师座弟子把林言由内到外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在他的大腿内侧发现了蛟龙图腾,纹的位置非常刁钻,轻易发现不了。

  而蛟龙图腾是已灭魔窟殷天域的标志。

  朝玄茗之问千沐锦乘仙夜宴的后续,千沐锦神色凝重的道出了追查出来的线索,当日的舞女非麒麟城之人,而是出自云衡销金尹氏,乃尹氏所养的伶人,他便追问了尹宗主,尹宗主大为惶恐,辨认了尸体,又把随行来麒麟城的尹氏中人都详查了一遍,发现几名弟子和婢女行为有异,待要审问时那几个人却全都死了,他们又按照这些人近日的行动轨迹排查了一遍,千辛万苦,终于发现了一点端倪……麒麟城里,似乎有殷天域逃脱之乱党存在的痕迹。

  涉及到殷天域,情况就严重了起来,未确定事实真相,也不能大肆宣扬,唯恐打草惊蛇,朝玄茗之询问之下千沐锦才不得不说,因此五大武宗都派了人来商讨此事。

  千沐锦追查的迹象,擎持也有所发现,可是,云衡王室与擎持卫两厢追踪之下也只模糊捕捉到一些影子,那些人藏匿很深,就像几个月前子茵城之变一样,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也查探到殷天域乱党的痕迹了,却没能将这些人抓获。

  如今林言又来生事,表面是要行刺朝玄茗之,实际上却是为了使朝玄茗之与古江晴成仇,就像子茵城时音攻刺杀伏霜泽嫁祸给风影阁一样。

  这些手段并不高明,甚至存在漏洞,但武宗之间的关系本就微妙脆弱,不说这次的避轻台上,就说子茵城那一回,斮行盟宗与风影阁旧怨很深,按照常理有那些指向风影阁的“证据”之后,伏霜泽因心中仇恨应会深信不疑,紧接着便会出手对付古江晴,也算一个洞察人心的好计划了,只要伏霜泽心生一丝怀疑便会让两大武宗针锋相对起来……哪知伏霜泽太过理智,他与古江晴的仇敌关系也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而风影阁与凤凰天都表面看来无甚关系,林言一旦计成,以朝玄茗之的睚眦必报、及古江晴提出的不战之约的存在,两方很容易就仇视对立起来,那么想必此届群英会也会乌烟瘴气……哪知,古江晴与朝玄茗之因凰诀这个风影最神秘之人而有了联系。

  推测到了这里,朝玄茗之若有所思的看向千沐锦,一把拽过他到角落里问:“沐锦兄,跟我说句实话,你究竟为何对古阁主存有偏见?”

  真的只是因为千翎夜吗?

  千翎夜在云衡比凰诀在风影还神秘,没多少人知道他与风影阁主的关系,也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死而复生”,应该不会有人以他为局设计什么,前次千沐锦话语之中对古江晴的偏见倒有些不同寻常了。

  千沐锦尴尬的笑了笑,他现在再多的偏见都没用,人家都有了他们云衡王室的血脉了,现在他不仅不提中州约则“武宗与王室不能结亲”的那一套,还天天抓耳挠腮的想着怎么名正言顺的让弟弟跟未来弟妹成亲,为了让翎夜舒心,还得处处跟古江晴赔笑脸,哪儿还敢说偏见?

  他低声道:“没有偏见。”一副家事不可外扬的态度。

  朝玄茗之微笑:“真的?”

  这个笑面鬼!千沐锦感觉手臂都快被抓碎了,朝玄茗之的笑容也阴森森的让人汗毛直立,他只好道:“有是有,都是以前了,涉及云衡机密的不能跟你说,就是……唉,听说逆天之战期间,趁着乱局她报复了很多二十年前促成古氏大劫的宗门,手段血腥,过后却无人提及,对她只有夸赞,世人以为那些宗门都是亡于殷天域,我觉得有点……可怕,现在想想那都是她家的仇人她报复也是应该的,其实也无可指摘。”

  朝玄茗之:“既然无人提及,便是少有人知,沐锦兄又是从何听说的?”

  千沐锦一愣……都是谁把这些事报到他耳边来着?

  朝玄茗之明白了,战后云衡掌握大权的人是千沐锦,让他对古江晴心存芥蒂,必然是为以后离间云衡国与青图国埋下伏笔。

  两人在角落里说完话,回头就发现其他三人都疑惑的看了过来,尤其伏霜泽,那疑惑的眼神中还隐隐透着些不爽。

  朝玄茗之连忙松开千沐锦,对伏霜泽眨了下眼睛。

  伏霜泽默默移开了目光,唇边漫上一丝笑意。

  朝玄茗之又看了他一眼,把目光移向练歧傲。

  六年前的群英会是在有袭国举行,那时的万俟山庄还是中州第二大武宗,势力还在凤凰天都之上,后来历经几场波折之后万俟山庄内部四分五裂,如今已大不如前,新庄主软弱,万俟山庄的顶梁柱便是赤子剑练歧傲,而练歧傲与古江晴却是肝胆相照的好友,不仅如此,古江晴未继位前曾游历过有袭国,她当时那个身份在有袭国还极有声望。

  至于殷天域乱党为何如此针对风影阁,意图让青图国与苍临、云衡、凤启决裂?朝玄茗之也想到了原因,因为当年殷天域的灭世计划是风影阁揭露于天下的,他们的王族后人也是死于古江晴手中,殷天域之人仇恨五大武宗,仇恨元师座促成逆天结盟、仇恨万俟山庄出尔反尔(当时的万俟庄主与殷天域有勾结,却又背叛殷天域)、仇恨斮行盟宗一向主杀戮却成仁义之师、仇恨朝玄茗之太强大一人之力便粉碎了无数渊流与邪阵……除此之外,最仇恨古江晴。

  他最后看向古江晴。

  果然不是个简单的人。

  殷天域乱党虽处处针对设计于她,然当下情形,却谁也不会与她公然为敌,哪怕朝玄茗之与她观点相背,日后说不定会对抗起来、你死我活,此时此刻却不会以她为敌。

  他还欠古江晴一个人情。

  “实不相瞒,”古江晴这时看了一眼全身皆被捆缚住的林言,也开了口,“止战群英会之前青图国内便已生了几场事端,与苍临国子茵城之变有相似之处,我遇到过一回刺杀,刺客所使刀法有斮行鬼刀的痕迹。”

  伏霜泽蹙眉。

  古江晴道:“我知道伏宗主不会下那刺杀的命令,后来又听说你遇到了音攻暗杀,证据指向我风影阁,便知事情有异。”

  练歧傲怒道:“三年大战都没能将这些邪道剿除干净,竟又使出这些阴损的手段!”

  其实不仅仅针对着古江晴,其他武宗之间也常有摩擦,只是碍于大战刚停与止战群英会才没有把摩擦闹大,那些人便是利用了武宗之间岌岌可危的关系四处使坏,最终的目的自然是要中州大乱、为他们的先人报仇。

  朝玄茗之想到了自己,或许古江晴并不是被针对的最严重的那个,他自己才是,毕竟他身边还有一个跟他关系诡异的阜兰延承。

  “眼下怎么办?”练歧傲问道。

  幸好群英会让他们有聚在一起的机会,若没有这场盛会,武宗之间互不了解现状,可经不起几次摩擦了,迟早要打起来。

  中州迟早会乱,谁都知道,就算没有朝玄茗之的野心也早晚会乱的,只是谁也不想当输家,所以拼命挣扎谋划,他们的关系仍旧是岌岌可危的,因止战群英会才不得不勉强维持,因此才变得十分微妙。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不敢撕破脸,也不能放松警惕。

  在此之前他们便知道,朝玄茗之想征战天下,古江晴想立不战之约,他们成了两个极端,在摇摆不定、不知所措的一群人里显得那样鲜明而独特。

  看似万民向和,大多数人都支持不战之约,但人心复杂,谁又不想循形势而动、掌握一片天地?

  这种情况下,便没有多少人因凤凰天都内乱而庆幸,就算朝玄茗之真的死了,天下也不可能就此太平。

  至于朝玄茗之与古江晴是不是那么坚定他们自己的信念,心里还有没有别的想法,旁人却是不知道的。

  如今殷天域乱党的作乱倒好似又把这五方人牵连到了一起,依稀有了逆天之战前夕歃血结盟的亲密。

  “审吧,追查其同党下落,”朝玄茗之道,“邪阵乱天下,阴计祸人心,殷天域余孽皆不可留。”

  练歧傲道:“朝玄宗主说的有道理。”

  他又转向千沐锦:“太子殿下,万俟山庄愿出一份力。”

  千沐锦点头:“止战群英会不能因此而乱,趁这些人不成气候之前尽快把他们歼灭,麒麟城情势如此,还要请各位相助了。”

  伏霜泽道:“自当如此。”

  古江晴道:“风影义不容辞。”

  然,他们又真的因为有了共同的敌人就能友好起来吗?

  “朝玄宗主活的像个反派。”明隰华坐在栏杆上,一手执笔,一手执卷,抬首望着夜空悠悠叹息。

  律粟儿则在一侧倚着栏杆,也是仰头看着夜空:“他不是反派。”

  若说她以前对朝玄茗之没什么好感,甚至还有点怕他,现在有了“陆离”这层滤镜后,她也渐渐了解并理解朝玄茗之了。

  明隰华笑了一下:“开个玩笑嘛,不过你信不信,民间至少有四成的话本都是把他当成无法无天的大反派来写的。”

  “还不都是传言误导?”律粟儿转向他,认真道,“而且我觉得正史记录也有不严谨的地方,比如记载他屠了沙掩王族的,我特意去查了很多资料对照,他明明只杀了与他有仇的那几个人,却被写成杀了人家全族,战事征伐不可能毫无死伤,我不觉得他所有事情都对,比如他与古阁主相反的那个观点我就不认同,但某些夸大的部分却教人很不舒服,还有宸方国王城,当时放火烧城的明明是伏千钧……伏宗主他爹,为什么最后的恶名全成了朝玄宗主的?文史明氏虽只是稍加偏颇,不仔细分辨都看不出来,却引得无数言语攻击他残忍暴虐,他是有很多不对的地方,但是被添油加醋的地方却更多,说实话……我感觉文史明氏没有那么公允,天下人的眼睛也没有那么明亮。”

  很少有人怀疑文史明氏的公正,就像不怀疑江山明册一样。

  明隰华沉默了,半晌,道:“或许吧。”

  他近些日子时常沉默,似乎藏了许多心事,律粟儿不由有些担心,正要问他,却见他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所以我才决定给朝玄宗主写一本真实而公正的传记。”

  律粟儿道:“如果文史明氏的人也都像你这样就好了。”

  明隰华又是一阵沉默。

  律粟儿默默的陪着他,没再多说。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道:“今天怎么不回九州馆?”反而跑到客栈找我。

  律粟儿垂了眸子,有些烦躁:“有一个我都不认识的宗门少主说喜欢我,我爹觉得他挺好,要答应他的求亲,还说等群英会结束就正式议亲,我心里不舒服,跟我爹吵了一架。”

  明隰华看着她,眼里透着一抹黯然。

  律粟儿低声道:“我还想群英会后,继续跟你去游历呢……”

  说着说着,声音渐渐没了,不自觉羞涩起来。

  明隰华没有回应,眼睛里已不止是黯然,甚至氤氲起悲凉之色。

  文史明氏有训:为保江山明册公允,不偏私任何势力,族中子弟皆不可与宗门或世家之人相恋乃至结亲。

  何况嫡长公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