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什么声音?

  孙宛俞动了动, 下意识的手指一缩,但随之而来的便是心猛地一惊,她习惯性的屏住呼吸,等着那刺骨的疼痛传来。

  几个呼吸之后, 那熟悉的令人窒息的疼痛并未传来。

  “嗯?”

  竟是不疼?

  她心中一喜, 想睁开眼睛,但眼皮就像是有千斤重, 即便是她用尽了力气, 也只是微微的侧了侧头, 感受到耳边摩擦被褥的声音。

  而不是哪挂肉的剧痛!

  就在她心中惊喜时,突然她感觉床榻旁似乎是立着两个人影,应是女子, 她的鼻息间闻到了隐隐的香意。

  “祖母, 小姑娘身子已是无碍了, 只是太过疲累,需要休息罢了。”

  孙宛俞本想问谁是小姑娘, 你们又是谁?

  但意识一昏,接着又陷入了沉睡。

  只是这一次她不是像先前那样, 完全的坠入了黑暗, 什么都不知道, 也不似她当时以为自己死了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被抽空了一般。

  而是逐渐的走进了一幢大院儿。

  甚至不是院子, 更像是绵延的宫殿。

  但不似江南, 也不似北方的东宫,那红砖黑瓦的宫殿外的围着砖墙尽是黑色, 绵延不绝的阻挡, 像是将那宫殿紧紧的围着, 似乎是要将什么隔绝在外一般。

  每一间殿寝都是格外的高,柱子也是格外的粗壮。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的开心,迈着步子奔跑着,一直跑着,一直跑着,她扶着巨大的红门,迈着步子走进了一间诺大的宫殿,但这宫殿里竟是无一人,除了她。

  “砰…砰…”

  她迈着步子不断的跑着,但这宫殿实在是太大了,甚至后来她听见自个儿跑的太累了,那心跳盈满了她的耳朵。

  直到她跑到了一扇巨大的红门前,里面终于传出了细细碎碎的声响。

  “夫人,少主说他今日巡边,可能就不回来了。”熟悉的嗓音传出,但她却像是不在意似的,停在地上满满的抚着自个儿的胸口,等着呼吸慢下来。

  “切,谁愿意等他似的,爱回不回。”

  女子声音粘粘的,带着江南的软糯似的。

  直到听到了这声音,她心中突的欢喜了起来。

  “娘亲!!”

  红门发出沉重的声响。

  孙宛俞猛地睁开眼睛,她瞪大了眼睛朝外瞧去。

  一个身姿绰约的女子逆着光走来,手中呈着什么,逐渐的她习惯了日光,才瞧见一个陌生的女子逐渐从白光中走到了她的面前。

  “哎呀,小姑娘您醒了!”

  女子声音虽沉稳,但却依稀的是听出能带着江南的口音。

  孙宛俞瞧见女子一身的胡服,姿态自如,但一举一动却是带着灵秀之气。

  容貌虽素雅,但却颇有些韵味。

  女子瞧见她不理人,却也不恼,只嘴角蕴着笑意,将紫玉的碗放在床褥边的几上。

  孙宛俞错开眼眸愣愣的朝着窗外瞧去,只见屋外郁郁葱葱,尽是青松,窗户雕梁画栋,精致而雅趣,房屋多也是带着江南的细致,就连床都是胡床,周围屏风用笔墨山水描绘着竹林七贤。

  但远处望去,山岭陡峭,草木低矮,甚至就像是到了山顶奇石林立,在日光的照耀下,那种被刀削一般的凌厉感有种异世的美。

  她竟是瞧得见了,孙宛俞心中感叹,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恍然的惊觉。

  她猛地伸出了手指,只见眼前肌肤白嫩剔透,举着对着日光的手指甚至指腹像是最顶级的羊脂玉,微微地半透着光亮。

  “这是何处?”

  她嗓音糯糯的,呼吸间都是清透的,甚至带着青松的香气。

  喉咙间再也不似那嘶哑的,干渴的,还有那缠着浓厚血腥味道的呼吸,也不似一呼一吸之间都带着撕扯一般的疼痛。

  “姑娘猜这是何处?”

  女子瞧着岁数不小了,那双眼眸里带着无尽的温润。

  瞧着她的模样,那神色,像极了她的娘亲。

  “你很像我的娘亲。”

  孙宛俞开口说道。

  那女子神色一愣,接着蹙起了秀眉,那瞧着她的眼神中带着探究,最终变成了怀恋和满意。

  “你倒是真的很像你娘亲。”

  女子开口说道。

  孙宛俞一愣,欢喜的问道:“您认识我的娘亲?!”

  她又想到什么似的,又问道:“这里是江南?”

  那女子摇了摇头,将那紫玉碗递给她,说道:“我已是快有十余年未见过你娘了,你娘将你养的很好。”

  孙宛俞下意识的接过碗,小心的靠近碗边,嗅了嗅。

  那丝丝绵绵的甜味瞬间萦绕在鼻息间。

  她许久许久未曾为过这样的甜味了,缓缓的竟是闭上了双眸,那眼眶里浮出的泪珠顺着眼角缓缓的滑落,最后滴落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瞬间消失不见。

  不委屈吗?

  怎么会不委屈呢?

  她当初那样毫不犹豫的想要跳落山崖,也在被炸伤之后第一时间确认他有没有事情,心中所想不过是两情相悦罢了。

  但在经历过那般暗无天日,生不如死的日子后,她方知活着有多么的幸运,而他似乎并不是那么的喜欢她。

  若是喜欢,哪里会让她独自承受那样的痛苦,又为何会在那个时候求娶崔舒。

  不,那满东宫的红呀,原是早就要和崔舒成亲的。

  如今想来,德内侍撒谎说是为了祈福时,那双精明的眼眸里全是可怜。

  对她的可怜。

  “小姑娘,好日子都还在后头呢。”

  那女子似乎是知道她受过怎么样的委屈,眼睛也跟着湿润了。

  “你的娘亲前半辈子太过美满顺遂,需得以命来弥补,你偏偏反着的,苦日子在前,后面的都将是甜的。”

  她瞧着那张花儿一般的芙蓉面,心中大恸。

  “哭哭啼啼的做什么呢!”

  一个老妇人进门,嗓音亮堂。

  孙宛俞连忙将碗放下,又擦了擦眼泪,这才踩在了软鞋上,行了礼,低声说道:“宛俞给您请安。”

  “你果真叫宛俞,你娘亲竟是没骗我。”

  老妇人似乎腿脚有些不便,右手拄着拐杖,微微的跛着左脚,却无人来扶着,脚步不慢的往前走着。

  身后跟着几个侍女,仪态规矩。

  “我娘亲?”

  孙宛俞那双水泠泠的双眸瞧过来,神色间竟是天真和好奇。

  老妇人一晃神,竟是恍惚间瞧见了约莫同样年岁的女儿,穿着一身的天青色束袖的胡服,那张比西北牡丹还娇艳的面容,在如愿和心上人定婚后,骄傲的告诉她。

  “娘亲,我的第一个孩子若是个女儿,我定是会唤她宛俞。”

  “来,过来,让祖母瞧瞧。”

  孙宛俞茫然的被拉住,那妇人手心竟粗糙的有些硌手,她下意识的望去,但那手腕上露出的翡翠镶嵌着玛瑙的手镯却是千金难买。

  “我不是……”

  孙宛俞一时间顿住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何处,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不是死在了东宫的落梅苑里吗?

  为何一个个都提她母亲,是不是……

  !!!!

  孙宛俞突然想起自个儿在淮扬时看过的一本话本子。

  里面说,被丈夫休弃,而父母皆亡的可怜女子在病死后,心中满含不甘,竟是投生于千里之外落了水死去的总督府嫡家小姐的身上。

  最后不光为自己报了仇,还寻得了如意郎君。

  而那女子也是和那总督府嫡出的小姐同名同姓!

  她猛地伸手摸了摸自个儿的额间,果然,那处往昔那梅花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光洁的肌肤。

  她一愣,心中一股淡淡的怅然若失,但却又带着新生的喜悦。

  “怎的这般痴傻?”

  那老妇人叱道。

  孙宛俞心中一惊,话本里说了,千万别透露自个儿的身份,不然会被当作妖怪抓走烧死的。

  “孙…孙女,许是睡的太久了,有些昏。”

  话一开口,她有些紧张,毕竟是冒充别人孙女,低眉顺眼的,只敢瞧着地面,等着老妇人回话。

  结果,屋子里从她那句话说完之后,就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

  就连那照在屋子里的日光都一动不动,四四方方的被框在了板砖里。

  时间越久,她心中越是紧张,身子越来越僵硬,甚至心中燃起了一股凄楚,不会刚活下来,立马就要再死一次吧?!

  就在她越来越绝望时,那妇人竟是发出了一阵惊雷一般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连她身后的丫鬟和方才就在她屋里的那女子,也更着颤抖着身子,小声的笑着。

  孙宛俞:“?????”

  “我的乖孙女,你真的和你娘亲太像了。”

  那妇人伸手将她拢在了怀里,朗声笑道。

  “我……”孙宛俞贴着老妇人柔软的胸口,不知为何总觉得贴心和柔和。

  就像是回到了母亲的怀里,就像是很小很小的时候,母亲还在哺育她的时候。

  “你往日受苦了,日后呀,都不会了,没人会欺负你。”

  老人低声说道。

  孙宛俞顿时方才那股被打断的喜悦一瞬间又涌入了心尖儿,甚至还有巨大的委屈和难受。

  她控制不住的我抱着妇人,呜咽的哭了起来。

  “呜呜呜呜……”

  显然,老妇人也心疼她,那双粗糙的手轻轻的拍打着她纤细的背脊,无言的叹了口气。

  直到许久,孙宛俞哭畅快了,这才不好意思的轻轻挣开了妇人的怀抱,带着哭腔的嗓子开口说道:“祖母,宛俞失礼了。”

  “哎哟,祖母的心肝宝贝哎~”

  “这到底是何处,你们又是谁,是你们救了我吗?”孙宛俞就这么跪坐在蒲团上,斜着身子依靠在老妇人的怀里。

  不知为何,即便是才见了一会儿,她就对着这位叫她心肝儿的老妇人有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

  老妇人顿了顿,瞧着那张熟悉的芙蓉面,低低的叹了口气,转而问道:“你还喜欢哪李朝的太子吗?”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