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替嫁给病秧大佬(美食)>第74章 阿昭,阿昭

  沈昭午后才得召便立即入了宫。

  彼时太子那头还在遭明遂帝训话, 沈昭只见着了福顺一个。抓苗仕才的事本就失算落空,福顺早早就请秋斓回清宁宫暖阁休息了。

  但沈昭到暖阁时,屋里却空空如也, 只有秋斓的兔子还在笼子里“咔嚓咔嚓”嚼草吃。两个姗姗来迟的宫女这才回禀说秋斓是半路上丢的。

  “人在哪不见的?”沈昭垂着眸冷声问道。

  偌大个紫禁城, 秋斓人生地不熟, 天色眼见得晚了, 即便只是迷路,也足够她受惊吓的。他自然一刻也等不得, 非得立马找到秋斓才行。

  虽尚未被处罚责备,可两个宫女仍是被那声音问得一哆嗦, 只好忙不迭领沈昭去秋斓走丢的地方。

  福顺得知消息也忙不迭来找人, 沈昭探过几个方向, 寻着路往乾西四所深处走去,忽见先前送给秋斓的玛瑙坠儿就躺在地上, 连上头的绦子也遭人扯断散开。

  太阳西沉, 玛瑙上的睦安两个字被傍晚那点天光映得发亮。

  沈昭捏着坠子的手不自觉紧得发白,一贯云淡风轻的面庞上登时变了神色,即便微敛着眼帘, 也挡不住眸中那几分显而易见的杀意。

  可只在几墙之隔的不远处, 秋斓尚且命悬一线。

  苗仕才的手越掐越是用力:“沈夫人,你也别怪咱家。”

  “你们把镇国公夫人弄没了, 可不得还一条命来赔吗?这是赔给我们皇贵妃的,是天经地义。”

  秋斓已经被掐得连眼前都迷蒙起来。

  山河天地,宫墙金瓦,就连带凶神恶煞的苗仕才,彼时也早就化作眼前的一团模糊。

  她用仅存的一点意识伸手去摸沈昭留给她的玛瑙坠,却发觉方才反抗间不知是何时已挣断弄丢。

  腰上早就什么都没了。

  秋斓的瞳孔彻底张开, 眸中过往花乱。

  去岁她才像个祭品似的被被送进镇国公府,秋泰曾和小关氏拿她做替罪羊,做冲喜的贡物,做完结婚约的符号,唯独不曾将她当做人一样对待。可她至少活着,只要活着她就能在迷茫中慢慢蹚出条路子来。

  但如今哪怕一口气提不上来,便又要被送去个从来没到过的地方了。不知道黄泉那头有没有地方安身,有没有东西果腹,被人抱住的时候还会不会那么暖和。

  神思好似要脱离躯壳直往天边去,霎时间变得轻轻飘飘。

  只是才飞出两三步远,颈子上那掣肘却又好似忽然大发慈悲,泠然撤去。

  久违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涌入喉咙,秋斓呆滞坐在墙根下狠狠喘下两口大气。

  秋斓发觉自己在世上活过十七年时光,第一次觉得能呼吸竟然也是如此奢侈的事情。就连一贯灵光的脑海此刻像是已经生锈,完完全全不会动了。

  秋斓眼前还是一片雾蒙蒙,可是却听不到什么嘈杂动静。她只好轻咳两声,终于迟缓地从口中飞出那没喊出的最后几个字:“救……救命……”

  她忍不住使劲揉揉眼,终于缓得几丝眼清眸亮,这才发觉苗仕才正瞪着两只圆鼓鼓的眼珠子躺在地上。

  他枯瘦的手还搭住她的马面裙摆,脖子弯出个诡异又扭曲的弧度,好似是冬日里被寒风扭断的树枝。

  不等秋斓再多做反应,苗仕才的手忽又动了动。秋斓被吓得僵在原地,后来才发觉苗仕才早已经死透,眼下正被拖出苗圃,径直丢进院子里的八角琉璃井。

  秋斓根本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她没听到任何动静,就眼睁睁看着苗仕才彻彻底底消失在这方院子里。她只好本能地瑟缩着往墙角的冬青后面躲,被死亡笼罩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受,眼下虽是寒冬,却还是滋出一身黏黏腻腻的冷汗。

  秋斓努力想避开,只是事与愿违,皂靴和檎丹色袍角还是落入她的视线。她不由得整个人都贴在墙壁上,只恨不得能立马学会崂山道士的穿墙术以逃得性命。

  她看到那人影离自己越来越近,这才勉强镇定道:“别,你别过来,别杀我。”

  “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冬日的夕阳撒过高墙,照过瓦顶,偏偏遗忘了院中这方小小的角落便归于夜色。

  “阿斓。”沈昭看清墙角里惊慌失措的小人儿,顿时满眼心疼地将秋斓从地上抱起,终于松下一口气,却又带着愠意将人牢牢箍进怀里,仿佛要将人揉进骨血才肯罢休,“你不好好在宁清宫的暖阁里待着,乱跑什么?”

  秋斓六神无主,听到这番并不严厉甚至满是疼惜的责备,登时也不知该作什么反应,只能由着本能漾出满眼眶子的泪珠儿。

  吊住的那口长气至此彻底舒出来,秋斓顶着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终于敢哭出点窸窸窣窣的动静来。

  沈昭的心登时便被哭软下来,他只能轻叹口气,一遍又一遍耐着性子安抚:“不怕,不怕,没有人能杀得了你。”

  “我不该凶你,是我来迟了。”

  秋斓涣散的视线这才顺着熟悉的声音彻底聚焦,她后知后觉回了神,借着最后一点昏暗的夕阳看清沈昭正满眼担心地凝着她,这才似乎找回丝丝缕缕的真实感。

  她颤巍巍伸出手抱住沈昭,迟疑着轻声问:“阿昭?”

  “是我。”沈昭伸手拍去秋斓衣裙上的浮土,“不要怕,我来了。”

  “阿昭,阿昭。”秋斓迟缓的思维在熟悉的怀抱里骤然衔通,她这才毫无顾忌不遵礼法地埋进沈昭怀里,抽抽噎噎道:“阿昭,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怎么会呢?不会的。”沈昭轻拍拍秋斓的背让她平静下来,顺道抱着人走出花圃,轻声道:“放心,没事了,我现在就带你出宫。”

  “可是刚才……”秋斓伸着脑袋往那黑黢黢又深不见底的井里头瞧,不由得又打了个寒噤。

  那苗仕才可是翊坤宫的总管太监,又不是个猫儿狗儿,就这么从宫里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怕是没法交待。

  沈昭满眼嫌弃地把苗仕才落在地上的拂尘一并踢进井里:“不妨事。”

  苗仕才是料想着这地方偏僻,才敢自作主张在这地方动手。僻静少人的地方的确适合动手,紫禁城内的井水皆苦,往常没有人会跑这么远来落吊,一个失足落井的总管太监在井里头泡个月余也未必会有人发现。

  秋斓紧紧箍着沈昭的颈子不肯松手,瞧着沈昭云淡风轻,悬着的心才算是稍稍落定。

  “你怎么跑到这来了?”沈昭吻了吻秋斓的发际,虽是埋怨的话,可语气反倒温温吞吞,“害得我和福顺好找。”

  “是我没有听殿下的话好好回暖阁待着,可是我见到我们家的鸽血红宝石了。”秋斓呜咽道,“我还听见苗仕才他们说要瞒着什么人,怕有人会把红宝石认出来。”

  “阿昭,天底下认识这红宝的人没有几个,何况还是皇贵妃怕的人。”

  “我舅舅他……会不会在宫里头?还认识皇贵妃?”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沈昭抱着人出了院子才慢慢放在地上,“我去知会福顺一声,先带你出宫。”

  “出宫?”秋斓擦干眼泪狐疑地瞧着沈昭,“这么晚你怎么会忽然进宫来?宫门若是落钥你可怎么出去?”

  “而且还有三天才满十日,为什么今天要出宫?”

  “折子已经递上去过,皇上定是允你出宫的,剩下三天我也与至归缘的人都已交待清楚,他们自会处理好。”沈昭牵着秋斓的手,带她往宫门外去,那里一早就候着镇国公府的马车,“我今日本就是来接你出宫回家的,秋家那边出了些事。”

  秋斓步子顿时涩住,牵着沈昭的手便因着这突然的停顿晃了晃:“我家怎么?有什么事?”

  沈昭默了默,神色中瞧不出任何情绪。

  他无奈自己一时口快,秋斓才刚刚死里逃生,眼下只怕尚未平静,若是骤然再听见个天大的坏消息,只怕熬受不住。

  但他实在不想对秋斓如此残忍,明明一贯假话信口拈来,此时却偏不知该怎么开口,只好转而垂下眸子,去看秋斓白皙脖颈上那几点红到发紫的骇人印记。

  苗仕才对秋斓下得是死手,方才若是迟个一时半刻只怕就会天人永隔,此时即便保全性命,却也难免皮肉划伤。

  他用指腹轻轻抚过秋斓脖子上的伤痕,浅声问道:“疼么?”

  秋斓见他避而不谈,整个人不由得更急了:“你快说话呀。”

  “我家到底怎么回事?”

  沈昭眸色黯淡,眉头更忍不住轻轻一压。秋斓着急,他倒还不至于失了理智,他俯下身轻柔又慢缓地吻上秋斓脖颈的伤痕:“不要急,定一定,等你冷静下来,我缓缓说给你听。”

  “不要担心,我会帮你照顾好他们。”

  秋斓却根本耐不下性子:“是我阿娘的伤?还是我阿爹?阿爹又怎么?”

  沈昭凝着秋斓急不可耐的眼神,意志最终还是崩塌在楚楚可怜的小姑娘面前,即便是看她这样焦急忧心,于他而言也是煎熬。

  沈昭沉声开口:“都不是,是你阿姊德良。”

  “今儿晌午你阿姊她投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