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替嫁给病秧大佬(美食)>第12章 冷金鱼儿

  沈昭眼帘微掀,一双凤眸凝着秋斓瞧。

  看她情急又紧张,眉心像被什么粘住似的蹙在一起难舍难分,双目炯炯张着,樱唇都已然抿成根绷着的直线,生怕晚一时一刻就会有意外。

  沈昭嘴角边顿时就勾起几分弧度,慢条斯理把秋斓的手从身上拨弄下去,没来由地朝秋斓笑了。

  秋斓被笑得莫名奇妙,只这才顾上打量周围,除过宏毅和跟着自己后脚的满庆儿谁也不在,就连门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叫人关住的。

  秋斓这才眉头紧锁迎上沈昭的视线:“你怎么还笑?”

  “药里有人下了毒。”

  “有人想要你死,你知道吗?”

  沈昭轻咳两声,弯着眉眼笑意温良,伸手捏住秋斓的圆腮,缓缓侧目:“这么担心我?”

  沈昭的手纤细修长,捏在脸上虽不至于让人觉得疼,却也并不舒服。

  秋斓眨眨眼,方察觉沈昭是在故意惹她,脸色便蓦然泛起一阵更胜过厨房番椒的红晕。

  她下意识掀开沈昭的手捂住自己侧颊:“既然已经嫁来沈家,你卧病在床难以自理,宏毅一个人照顾不过来,我自然该多担心些的。”

  她埋埋脸,故意不叫沈昭看自己脸红:“就算不是我,但凡有些良知,眼里定然也见不得这害人性命的事。”

  “病归病,这事自有天命。可若是有人接着你得病想毒死你,那他便是该死千回万回,死了也该去十八层地狱。”

  沈昭被秋斓这副较真的样子又逗得笑出声来。

  他伸手揉揉眉头,好似善心大发地没再玩弄于人,一字一顿地正色道:“放心,你打翻的是参汤。”

  “药正晾着呢。”

  秋斓一僵,好似猛然间没有跟上趟。

  她瞠目结舌地看了沈昭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道:“我……打翻的是参汤?”

  沈昭轻轻点下头。

  他瞧着秋斓手足无措又担心的样子,心下自知秋斓不是小关氏的人,但却没有多言。只转而轻声慢语地问:“宏毅说你做了好些吃的。”

  “可还有?”

  秋斓连忙站直身子,蹭一蹭眼角急出来的湿意,松下一口气来:“原来你是饿了,想吃自然管够,榆钱饭和酸野都在厨房搁着。”

  “你等等,我这就去端来。”

  “我……我找银针试试再端来。”

  她出门片刻功夫,随即端着托盘回来。

  榆钱饭方出锅,自还是温热的,染发着浅浅的葱油香。

  新绿圆叶儿裹有一层薄薄的面粉,均匀却又不厚重,鲜嫩又不费嚼。只一勺,专属于春天的新叶鲜嫩就会在萦绕在舌尖上,经久不去。

  沈昭这次吃得比上次配合很多,像是有些饿了。

  秋斓看他愿意吃东西,心中自然也高兴,便也没顾上计较其他,就伏在床边一勺一勺慢慢喂沈昭,半点也不心急地始终瞧着他看。

  她还在南城时,街坊邻里们不乏有和沈昭差不多年纪的,可是沈昭不光长得比他们都好看,就连吃东西的模样也比其他男子招人喜欢。

  在秋斓眼里,除过她阿爹,其他男子吃饭就必然要像行军打仗一样,吃到满头大汗,端碗滋声,才算是对一顿饭的最高褒奖。

  但沈昭明明受伤卧病前是一介武夫,吃起东西来却比秋茂彦还没动静。

  即便进得东西多,每次也只吃小口,绝不狼吞虎咽,嘴里更不可能吃出一丝一毫声响。

  秋斓看着,只觉得大户人家果然和街头巷尾的那些糙汉不一样得很,横竖让人心生欢喜。

  榆钱饭吃了大半碗,她又用小叉扎酸野给沈昭尝。

  只见沈昭轻咬,果肉清脆泠然溢出声响。

  酸辣鲜甜一时间全都涌来。

  沈昭眸光一顿:“这是……”

  秋斓见自己终于在沈昭面前做了回夫子,于是得意洋洋地咧起嘴角:“原来世子也有不知道的。”

  “这是酸野,给你尝尝鲜,只是这东西口味重,你又病着,两三口就好,不能吃多。”

  沈昭笑而未言。

  酸野自然是个新奇东西,翻遍南城北城也不会有售卖酸野的铺子。因为它绝非京城所有,本都该是滇南一带的吃食。

  沈昭慢条斯理把东西咽了,才缓缓开口:“的确爽脆。”

  “夫人不愧是出自秋家的名门贵女,果然心灵手巧。”

  秋斓心中生喜,自顾自想了想,脸上便也露着明晃晃的笑意:“我学过的东西可多了。”

  “只要你肯好好养病,日后我慢慢做予你吃。”

  沈昭泠然:“如此甚好。”

  他又道:“药的事有宏毅,你先不必挂心,日后有结果再慢慢跟你说。”

  “今儿得先借你的满庆儿留一步,将这打翻的药碗汤汁打理干净。”

  秋斓听得出沈昭话里的意思,转身欲走,又忍不住嘱咐:“那你千万小心些。”

  沈昭弯着眉眼,拿秋斓打趣道:“你就这么舍不得我死?”

  “你……”秋斓吃了瘪,顿时撇撇嘴,“活命便是了,扯我做什么?”

  言罢,她扭头便直出门去。

  这头满庆儿正疑惑世子为何会独独将自己留下,便见沈昭的视线缓缓挪到了她身上。

  似乎只在这一瞬之间,沈昭弯着的眉眼平复下来。

  他随意朝满庆儿勾勾手:“你来。”

  满庆儿依言毕恭毕敬走到床边,正要伸手捡起落在地上的碎瓷,沈昭便先问道:“宏毅说夫人下厨,你帮忙最多,看来你的手艺也不错?”

  满庆儿慢慢打量一眼沈昭的神色,又像被灼到似的连忙收回视线:“回世子的话,满庆儿手粗脚笨的,平日也只能帮小姐打打下手。”

  “也不过都是日常跟着小姐,熟能生巧而已。”

  沈昭又问:“原来如此,可我记得先前夫人说,厨艺是秋大夫人教给你们两个的?”

  “莫不是满庆儿你偷了懒学艺不精,如今不敢说师父的名号?”

  满庆儿脑海里的弦“嗡”地一下就绷了起来。

  她们主仆两个的厨艺确实是秋夫人教的,可那根本不是秋泰曾家的秋夫人。

  她听着沈昭话里的意思,料想秋斓是假称从“母亲”那学的本事。

  于是满庆儿心里也有了点定数,这才犹犹豫豫回答道:“这……大夫人金尊玉贵,满庆儿区区一介奴婢,自是不敢言称跟大夫人学过艺的。”

  “其实夫人教时,我和我家小姐都在。”

  沈昭面上还停着淡淡的笑意:“那就怪了。”

  “秋夫人出自焦氏,三代前就在京城定居,未曾离开过京城,怎么会教你们酸野这种南陲的东西?”

  满庆儿被问得一愣,支支吾吾一阵连忙又借口道:“夫人虽不曾出京,却也……从书上学得不少。”

  “酸野这做法便是从书上学来的。”

  沈昭嗤笑:“可是夫人先前说过的那本《千金方》?”

  “我记得此书有记些南疆风俗,定也有提及酸野。”

  满庆儿被这么一绕,连忙小鸡啄米似的使劲点头:“正是这本,世子好记性。”

  “小姐同我说过的,大夫人就是从这本《千金方》上看来的。”

  沈昭哂笑一声,满脸的笑意顿时化于无形。

  他眉梢轻挑,冷眼睨着满庆儿:“满庆儿,你胆子不小,骗到镇国公府来了?”

  “你可知这《千金方》根本就不是杂记,是孙思邈写的医书。”

  满庆儿一愣,忙又解释:“世子容禀,其实是因为满庆儿识不得几个字,所以记错了书名。”

  “定还有本别的书……”

  话音未落,沈昭锐利的目光已然瞪向满庆儿。

  “不识字?”

  “我瞧着你剪得双喜规整得很,怎么竟不识字?”

  满庆儿一吓,解释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她呆若木鸡,整个人汗毛直竖,只莫名觉得自己好似是死到临头。

  沈昭嗤笑一声:“不错,满庆儿,你倒是聪明,知道说自己不识字来圆谎。”

  满庆儿见露了馅,也不知是哪里被沈昭抓住的破绽。

  她只知言多必失,索性低下头缄口不言。

  沈昭对这番一言不发也并非毫无办法,他只不疾不徐地说:“你和你小姐说的一个字也对不上,如今有人在别庄里下毒,你又是个冒充秋家婢女混进镇国公府的。”

  “你三番五次想跟着你的小姐溜出去,我是该说你胆大,还是该说你找死?”

  “你做过这么多菜,可有人告诉过你一道叫作冷金鱼儿的佳肴?”

  满庆儿连忙小幅度摇摇头:“不曾……这个不曾听过。”

  沈昭笑了起来。

  “说是冷金鱼儿,其实不过是把吞金叫好听些的美称罢了。”

  “旧时获罪的官眷若想死的好看些,便拿块金子囫囵吞下去,求的是死后能落个全尸,也算一道佳肴了。”

  沈昭眼帘半垂,懒懒散散道:“有些东西一辈子能吃很多次,但有些东西一辈子只能吃一次。都是吃的,我瞧着也没什么不同。”

  “满庆儿,你是不是准备尝尝?”

  满庆儿见她无论如何是兜不住了,再拖下去恐怕连下毒的事情也要含冤受屈。

  她两腿一软,索性“噗通”跪倒在沈昭面前。

  “世子明鉴,药里有毒这事是小姐方才刚刚发现的,我们先前什么都不知道,下毒这事更是绝对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小姐一心想着世子能康复,一发觉补药有异便急着赶来阻止您喝,又怎么会害世子呢?”

  “满庆儿敢拿性命担保,我和小姐都是秋家的,我们是绝绝对对的秋家人。”

  她说着说着话音又逐渐慢下来:“我们只不过不是……”

  沈昭沉声冷冷问道:“只不过不是什么?”

  满庆儿还带着哭腔噎了噎,才抽抽搭搭道:“我们是秋家的,土生土长的,刨了坟根上也是。”

  “只不过不是大老爷秋泰曾的那个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