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替嫁给病秧大佬(美食)>第9章 榆钱儿饭

  满庆儿跟秋斓把屋里的争吵听得真真的。

  哪怕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听出书房中一番对白所表为何。

  虽然他们嘴里的“野种”一时还让秋斓没有头绪,但秋泰曾所指的那个“他”是谁,秋斓和满庆儿全都一清二楚。

  当初秋家老爷子位极人臣,可儿女缘却浅得很。虽生得五子三女,但活过三岁的就剩下两个儿子,嫡出的更是只有秋茂彦这一个。

  除过秋茂彦,整个秋家就是横里竖来地数七八遍,也再找不出个连考连中过的人。

  当初秋茂彦慧及早初,四岁能吟五岁能诗,一路连中榜首,十二岁就已经身负生员功名,眼见得要受官荫进国子监做官生。

  秋家也一时风光无两,京中官员教子,无不拿秋家来说番例子。

  可不知怎的,秋茂彦而后便在乡试中连落两科,受官荫进国子监的换成了大哥秋泰曾,再之后,秋茂彦就直接莫名被赶出秋家。

  秋茂彦的际遇从此一落千丈,蹉跎成了如今永远也考不中的老秀才,只靠在私塾里誊信抄书教学子换些细碎银钱。

  熟人无不叹一句江郎才尽,这倒还算是客气的。

  更多的是阴阳怪气指桑骂槐,说秋茂彦全是靠着家里使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才“买”到个功名,如今离了家,没了世家笼罩,便连个癞□□也算不上。

  秋斓每次听得别人说这种闲话,总要和满庆儿赶人的。

  她看得出,她的阿爹心里不甘,可功名不加身,阿爹却也只能受着别人闲话。

  满庆儿的眉头忍不住越皱越深,脸上眼中都是盖不住的怒意,下意识就要朝书房里的两个人质问出声来。

  好在秋斓眼疾手快,一把捂住满庆儿的嘴,下意识朝她摇摇头。

  书房里的话音还在继续。

  “当初说只干一次,结果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你也知道这查出来是要抄家的。”

  “这是你的家事,你怎么就不能想想法子,让他别再去考了?活生生的人要去科举,你挡不住,瞎只眼断根指头的让他考不成你还不会?”

  话说到这份上,秋泰曾慢慢冷静下来。

  他清清嗓子:“这里不是说这种事的地方,窦兄定一定……”

  声音逐渐变低,再之后便断断续续听不大清楚了。

  秋斓暗自思忖,不知他们究竟做过什么事,可她听得出来,论及科举事关重大,秋泰曾不想让她的阿爹中举,甚至要想方设法断了秋茂彦的科举路子。

  这些人的心比石头还黑,她得快些把这事告诉给阿爹阿娘知道。

  秋斓忙牵住满庆儿,小心翼翼地顺着湖上的廊桥退开。

  时令早已过了午后,秋斓本该随着别庄的车马尽快出城去,否则城门一关,她就有的是麻烦。

  可这一次,秋斓却什么都顾不上。

  她只恨不得能生出一片筋斗云来驮着她去南城。

  主仆两急匆匆地往外走,所思所想的无不是早一刻把这消息带去家中。

  只是才方走到大门,便见王管家领着宏毅迎上来:“阿斓小姐到何处去了?可是让老奴好找。”

  秋斓正欲开口,宏毅便先毕恭毕敬拱拱手:“夫人早上出门急,少带了国公府里拜秋府岳父母的礼。”

  “我午后送来,方听王管家说夫人出门去逛了,眼下正是时候,夫人快些随我出城去吧。”

  “若是等下城门关了,出城就麻烦了。”

  秋斓情急,忙搪塞道:“我忘了买胭脂,我得出去……”

  宏毅哑然一笑:“夫人不是方才从街面上回来?胭脂水粉别庄倒还有些,夫人回去瞧瞧若是缺什么,吩咐宏毅一并采买便是,何需劳动大驾?”

  秋斓见一计不成,又道:“这点小事不必麻烦你的,我叫满庆儿替我跑腿便能行。”

  “若是今夜出不去城,叫她明早赶回别庄也好。”

  宏毅还是一脸恭敬,却丝毫不见让路:“满庆儿到底是夫人贴身伺候的,若是一个人落单在城里,想来还是有诸多不便。”

  “若是再碰见个歹人恶徒,岂不就徒伤了满庆儿。”

  秋斓越说越急:“可是……”

  王管家一脸疑惑,斜着眼问:“阿斓小姐难不成还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事?”

  宏毅也道:“夫人只管吩咐,宏毅自当效劳。”

  秋斓顿时语塞,一时有口难言,当真说不出什么能瞒过去的理由。

  此等大事迫在眉睫,隐约关系科举,搞不好会惹上杀身之祸,自然是不能在秋府里说漏一句半句,再万一牵连到替嫁的事情,阿爹阿娘也容易被问罪。

  秋斓左右为难,可再加权衡之后,她终究是走不开说不明,只好先跟宏毅上车出城。

  马车一路颠出城回到别庄,秋斓忧心忡忡的表情毫未得到缓解。

  好在除过满庆儿,秋斓的情绪也不大惹别人注意。

  天色已然擦黑,秋斓带满庆儿如同往常一样回了屋子。

  秋斓沈昭虽是新婚,但沈昭病情反复自然无法同床,故而眼下还是分房睡得。

  如今秋斓虽然安置得早,可人却翻来覆去地无法安睡。

  满庆儿便也只好凑在榻边安慰:“老爷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小姐别太担心。”

  “离秋闱还久着呢。”

  “大不了我们明日一早再下山去,他们知道这事,就肯定能做准备,哪怕告到刑部衙门去,也决不轻饶了那些腌臜败类。”

  秋斓朝床沿边转个身:“可我们一出门,宏毅免不得又要来问。”

  “满庆儿,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满庆略作思索:“不妨事,我前日发现院后有棵榆树。”

  “咱们趁着天亮之前顺那棵树翻墙出去,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秋斓一听也来了劲,索性合着毯子坐起身:“我想起来了,是有一棵。”

  她又回忆了片刻,声音里还多出点笃定来:“不难爬,我们天不亮就偷偷走,肯定谁也不知道。”

  这么一说,秋斓的精神头一下子越发足了。

  她再床上翻来覆去,只觉得这个夜晚过得实在是太过漫长。

  山里不似城中,总还有些隐隐约约的打更梆子声,能推算推算距离天亮的时间。秋斓觉得如今的自己好像一块木头,只能干躺在床上等晨光。

  也不知是熬了多少时间过去,天角总算是多出一隙微光。

  秋斓连忙鲤鱼打挺,只钻下床拿着衣裳草草套了便急着快步往外。

  树在后院,离下人们的居所极近。

  秋斓蹑手蹑脚地走在前头,满庆儿随在她身后,生怕会有动静惹出其他麻烦来。

  别庄的榆树一看就长得有些年头,已经是合抱的大树了,眼下还是春天,整棵树枝繁叶茂绿芽抽新。

  爬树难不住秋斓。

  小时候她没少跟阿娘还有满庆儿去山里摘野果捡菌子挖竹笋,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换到山鸡兔子,全家人便能久违地开次荤。

  秋斓迅速又麻利地绑好衣摆,找个树杈随脚一踩便借巧劲窜上枝丫。

  她回头瞧瞧树下,正准备给满庆儿搭把手,便借着蒙蒙天色看到宏毅站在不远处朝她微微一笑。

  他不疾不徐地朝秋斓道:“夫人,眼下时辰尚早。”

  “您在这里是?”

  秋斓浑身一僵,莫名觉得自己底气全空,像个被抓住的贼。

  满庆儿立马扶稳秋斓,仰着头冲秋斓挤挤眼睛。

  “小姐,你仔细那榆树条,薅榆钱别伤着指甲。”

  “我兜着衣裳在下面接,你只管放心就好。”

  秋斓定睛瞧去,春日已盛,这棵榆树的确结着密密匝匝的榆钱,迎风微动,有些像。

  她灵机一动,迅速薅下两把丢给满庆儿,又朝宏毅解释说:“榆钱是有时令的东西,我见得这棵树结得最多,但是没有人来摘,心里觉得可惜。”

  见宏毅似是还不信,秋斓便又解释道:“这东西只要摘洗干净拌面粉上笼屉蒸一时半刻,就会变得浅黄清香,一年只有春天里这么个时节才能尝一回,吃的就是个鲜字。”

  “院里这么大一棵榆树,怕是年年都要结上好多吧?”

  宏毅这才点点头:“夫人蕙质兰心,只是爬树登高多有不便,夫人不必亲力亲为。”

  “自然要多叫几个下人跟着做事才好。”

  秋斓糊里糊涂,又一次被人从树上牵了下来。

  眼见得就要翻过别庄的高墙,不知哪里又冒出个宏毅来生生阻了她回家的路。

  秋斓只能暗自生一肚子闷气,然后草草看着下人们薅榆钱,借口说早起疲乏,晚些再来蒸榆钱饭,便带着满庆儿打道回屋。

  被挡了两次,她心下越发明白宏毅这个人虽面上看着和和气气,但好像怎么却都甩不开。

  她想从别庄溜出去,还得从长计议。

  只是思来想去,都没有什么理由好瞒过宏毅,她只好暗暗叹下一口气。

  如此想着想着,一整夜未眠的疲倦就悄悄袭卷而来。

  秋斓在院子里仰着头懒懒地打个呵欠,索性把愁绪都丢去边上,昏昏沉沉地进屋倒头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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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

  沈昭听着宏毅絮叨,面无表情地伸手从床边的黄花梨架子上扯了玄青色的曳撒往身上套。

  宏毅一滞,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爷,还是让我替您……”

  沈昭轻哂:“有人要升官加爵我挡不住,但总得亲自去贺一贺,不是什么事都能叫你替的。”

  “放心,我不带刀,天黑就回来。”

  宏毅便又道:“昨日我如您吩咐,私下跟着新夫人回门。”

  “果然和爷所料一般,她在南城管另一对夫妇叫爹娘。”

  “只是从昨晚归宁后,夫人和满庆儿三番五次想私下里出去,不知是不是昨天和秋泰曾说了什么,还是觉察出别庄不对劲,想去找小关氏通风报信。”

  沈昭瞥着宏毅低声嗤笑:“你还没看出来?”

  “秋斓就是个长不出坏心眼的小傻子,小关氏要是指望她通风报信,还不如盼着有道雷劈死我来得容易。”

  宏毅顿时怔愣,也不由得语塞:“这……”

  沈昭系好披风,回眸瞥一眼宏毅:“你看着她别让她出去就是了。”

  “等我回来,自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