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里静谧了一会, 只剩顾思绵咯嘣酥糖的声音。
冯斗情绪平复下来, 眼前突然出现一条丝绢。
冯斗因眼眶红不敢回头看娘娘, 僵硬着盯着那皙白手上的粉色丝绢。
“喏, 接着。”顾思绵将丝绢塞进冯斗手里,“擦擦脸,都快成大花猫了。”
冯斗捏着柔柔的丝绢脸一红。“谢……谢娘娘……”
顾思绵含着糖,撑着下巴晃悠着脑袋,“别谢太早,洗干净还得还我呢。”
冯斗笑,将手心里的酥糖包在丝绢里, 握在掌心里。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顾思绵忽然直起腰,前前后后张望着。
冯斗脸色突变,齐齐小跑的脚步声,佩刀碰撞的声音,就在洞穴外。
顾思绵看出了冯斗脸色不对,小心问道,“……是有人来了吗?”
出口忽然传来声响。
“假山后有洞,进去搜。”
冯斗拉着顾思绵起身, “娘娘, 奴才带你到到上头去。”
直延向上的石阶,走出去便是静榭台, 耀眼明亮的日光令两人踏上亭台的一刻纷纷抬手遮住了眼。
顾思绵缓缓放下手时,一眼就看见了前面的人。
殷烈面沉如水,泛冷的眸子在两人之间扫视。
冯斗心一突, 下意识伸手将顾思绵护在身后。
“皇上!”顾思绵圆眸一亮,连蹦带跳地朝殷烈扑过去。
殷烈接住人,顾思绵环住皇上的腰,脸埋进皇上宽阔的胸膛里,眷恋地蹭了蹭。
殷烈垂眸,抚摸着顾思绵的后脑勺,在她耳畔淡淡道,“别以为撒娇就能完事了,今日的事,晚上朕再同你慢慢算。”
顾思绵:“……”
顾思绵咬着下唇,抬眼看皇上,水灵的圆眸盛满乖巧和讨好。
殷烈移开眼,按下顾思绵的头,将人直接按回怀里。
从假山口进来的侍卫登上石阶上来,一上静榭台,立马将冯斗反剪双手押制住。
冯斗没有任何反抗,任侍卫押住自己,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顾思绵的背。
他第一次知道,娘娘见到一个人能这么开心,连跑过去的裙角,发丝,跳动着光线的背影……都透露着欢愉。
冯斗颓然,以前他觉得不公,娘娘和他一样,他们只是没得选。
如今,他只觉得难受又释怀。
冯斗捏紧手心的丝绢,目光一移,同皇上冷冷的眼神对视上。
那一刻,冯斗撑不住先移开了眼,承认自己是真的输得彻底了。
侍卫押着冯斗往下走。
顾思绵晃晃头,扭开皇上的手,抬眼。
“皇上……这事可以从轻处理吗?”顾思绵眸里是不忍和哀求。
殷烈静静地盯着顾思绵片刻。
移开眼吩咐,“暂时将人关进牢里,待审。”
侍卫们“是”了声。
冯斗低垂着头,忽然使劲挣扎起来,摆脱侍卫,往石阶洞穴处跑去。
侍卫们以为他要逃,站起来就去追。
冯斗停在石阶处,回头深深看了眼顾思绵的背影一眼后,转回目光,盯着幽暗洞穴里直延坎坷的石阶,莞尔一笑,闭眼后仰,任由身体滚落下去。
侍卫们追到洞穴口,伸出手没拉住他,惊站在上面望着底下呆住。
顾思绵在冯斗挣扎侍卫时刚要回头看,便被皇上捂住了自己的眼。
黑暗中扒着皇上手的顾思绵隐约听到一声闷响。
然后是一片寂静。
“皇上……让臣妾看看……”
殷烈手依旧捂着顾思绵的眼,将人带离,转头吩咐侍卫,“把人逮捕了关起来。”
侍卫望着石阶下血肉模糊的人,一时没理解皇上的话。
旁边侍卫机灵,捅了捅傻楞的伙伴一下,应下,“是。”
顾思绵被皇上蛮力抱出静榭院。
眼前重获光明,顾思绵便不满地拿眼瞪皇上,叉腰气鼓鼓。
殷烈捏了捏她的鼻子,“还有空关心别人?嗯?别忘了你自己现在也是'待罪’在身。”
顾思绵的气焰一下子弱了一截,然后想起什么,又膨胀起来。“哼!皇上不提臣妾还差点忘了!都是皇上的错,联合着所有人瞒着臣妾!所以……臣妾无罪。”
殷烈挑眉,顾思绵心虚地和皇上对视。
腰板挺得直直的。
“很有骨气啊……”殷烈捏着顾思绵的脸,“算准了朕不舍得罚你是么?”
顾思绵无辜地眨巴眨巴眼。
殷烈目光流连在顾思绵脸上,“朕是不舍得罚你……不过,你宫中的人,尤其是你那个婢女,朕怎么也得给个看管不严的罪吧?”
顾思绵立马想到碧果,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顾思绵迅速认错,“皇上,臣妾知错了。”
殷烈:“……”
皇上哼了声,背手往回走,“你认错和朕罚他们是两回事。”
顾思绵苦恼地撅着嘴跟上,“臣妾都认错了,你别罚他们好不好?”
“好不好?”
“好不好?”
顾思绵在皇上身边一会儿跑前一会儿跑后,挡着皇上前进,硬要得到个满意的答复。
殷烈停下,“再不好好走,朕就抱你走。”
顾思绵拉着皇上的袖子,坚定不移,“皇上答应我,我就好好走。好不好?”
殷烈一把将人横抱起。
顾思绵惊呼一声,而后圈住皇上的脖子保持平衡,继续道,“好不好?”
殷烈勾唇,意味深长,:“看你表现。”
顾思绵:“……”
皇宫里传出来的王贵人一案结案一事,经有心人渲染传遍长安城。
“凶手被逮捕了?”
“宫中查案速度就是快啊,这才几天,就结案了。”
“嗐!还别说,这次不仅冤枉了贵妃娘娘,还得多亏贵妃娘娘才抓到凶手的呢!”
“呀……我也听说了,听说是那凶手躲假山里,是贵妃娘娘命都不顾,那些侍卫啊都不敢进去,贵妃娘娘义无反顾进去,把人劝出来认罪的!”
“对对对……我听我宫里当职的兄长说啊,那场面可惊险了,贵妃娘娘好像还被划了一刀……”
“呀……我当时就说了,贵妃娘娘这么善良怎么可能是坏人,哎呀……这一刀得多疼…贵妃娘娘当时肯定是跟皇上在一块的嘛………”
“就是就是……贵妃娘娘一出来还晕倒了呢,还是皇上抱回去的……”
“哎……贵妃娘娘宅心仁厚,应该是我们大殷的皇后啊……”
“对嘛……这凤位娘娘最合适了……”
…………
长安城百姓酒足饭饱的闲谈不歇不止。
而朝堂上,又是另一番景象。
殷烈位于上座,俯视底下群臣,“王贵人一案,朕也反思良久。”
朝臣屏息凝神。
殷烈锐利的眸子扫视大殿一圈。
“这次的事,朕有责。朕思虑再三,决定册封顾贵妃为后,遣散后宫,此后永不纳妃,杜绝后患!”
皇上话一落,朝臣皆是一惊。
“皇上,三思啊!”
有大臣跪下启奏,“皇上,此事非同小可,关系大殷子嗣繁荫啊!”
殷烈挑眉,“朕有子嗣。”
大臣:“……可是……”
殷烈:“嫌少?朕同贵妃继续努力,你担心什么劲?”
大臣:“……”
“还有谁有异议?”殷烈目光巡视底下人一圈。
“臣有话,皇上此事非同小可,还望皇上同太后娘娘商量再作决定。”
“李公公。”殷烈唤道,“去慈云宫问太后,朕给她再添个皇孙,问太后要不要。”
李公公“嗻”了声迅速退下。
“皇上,这……”大臣面一青。
殷烈犀利眸子扫过去,“嗯?朕不是派人同太后商量了?还有意见?”
大臣悻悻闭上嘴:“……”
朝臣内心腹诽:商量的明明是两码事。
早朝一结束,皇上要遣散后宫,立贵妃为后的消息不胫而走。
长安城百姓又沸腾了。
“天啊!一生一世一双人!太浪漫了!”
“皇上圣明还专情,贵妃娘娘善良可爱,他们就是天生一对啊!”
偶尔有几句酸涩的嘲讽出现,“我猜啊,就是贵妃娘娘善妒,才逼着皇上遣散后宫的!”
该言论一出,便被百姓骂了回去。
“贵妃娘娘善妒?好笑?明明是皇上深情,你这是污蔑圣上,大逆不道!”
“就是!要不是有贵妃娘娘,凶手能那么快被抓到吗!”
“对,贵妃娘娘还是宫里头一个诞龙嗣的娘娘,又善良又贤惠,就该是殷朝的皇后!”
“咱们安居乐业都靠皇上治理有方,现在皇上专情一人,怎么会有人不同意?”
“谁?谁敢不同意?俺见一个打一个!”
…………
慈云宫。
太后逗着小皇子,听到嬷嬷的话,愣了一下,“烈儿要遣散后宫?”
嬷嬷,“是呀,宫里都在传,皇上在早朝上亲口宣布的,还要封贵妃娘娘为后呢。”
小皇子呀呀呀地扒太后的手指头。
太后摇摇头,“怪不得今早李公公还来问哀家什么皇上要给哀家再添个皇孙的话……原来搞这出呢。”
嬷嬷,“娘娘,那您要劝皇上吗?”
“劝什么?”太后笑着给小皇子擦口水,“后宫那一群养着也不能下蛋,散了也好。何况还是立绵儿为皇后,哀家高兴还来不及呢。”
嬷嬷也笑,“娘娘圣明,照皇上同贵妃娘娘的恩爱,娘娘不久肯定还能再添个皇孙。”
太后逗着小皇子,“乖乖,你母妃再生个乖乖陪你玩要不要呀?”
小皇子肉爪抓着太后的手指,咯咯直笑。
太极宫。
顾思绵一见皇上回来,立马蹦上去。
满眼焦急,“皇上,外面说的是真的吗?”
殷烈目光柔和,“是真的。朕即日便能下旨昭告天下。”
顾思绵退后一步,抿抿唇,眼睛委屈地一垂,眼泪就掉了下来。
“皇上骗人……”顾思绵抹着泪,“皇上骗人……”
殷烈无措,一头雾水,“怎么了?”
“莫哭……”殷烈上前,心疼地俯身,“你不愿的话,朕不强求……”
顾思绵吸吸鼻子,“你明明说了,不斩首的!你还……还马上……马上就砍脑袋……”
殷烈:“……”
殷烈冷静下来,“你说的是冯斗的事?”
顾思绵哽咽,“要不然呢?宫里……宫里都在说……呜……”
殷烈气笑了。
顾思绵看皇上笑就更生气了。
边掉泪边委屈地背过身。
“宫里传的事,是朕想让他们知道的。怎么能当真?”殷烈道,“朕已经把冯斗送去南夷之地开荒,他脑袋是保了,但该受的罪可逃不了。”
冯斗摔下石阶,被侍卫带走,竟还有一丝生息。
皇上命人医治他,关起来,等他好一些,便打算派人送到南夷地去。
顾思绵扭过身,“真的?”
殷烈冷哼了一声,“嗯。”
顾思绵扑上去,在皇上脸上亲了一口,“皇上最好了!”
殷烈耳朵一红,哼了一声,“刚刚谁还跟朕闹别扭来着?”
顾思绵咧嘴笑,“皇上大人不记小人过,真是,宫人的传的话,臣妾以后都不听了。”
殷烈眼神闪了闪,“那你除了这件事,还有听见宫人讨论其他什么事没?”
顾思绵歪歪头,“什么事?”
殷烈耳朵红,不看顾思绵澄亮的眸子,有点恼怒,“……你去外面抓一个宫人问问!”
顾思绵奇怪地起身,出了殿。
一会儿又跑了进来,小嘴半张,眼睛因为震惊睁得大大的。
因为跑得太急,还一下子撞进了皇上怀里。
“皇,皇上……她们说你要遣散后宫?要立臣妾为后?!”
没等皇上回答,顾思绵又自个挠挠脸,皱眉自语,“可皇上刚刚还说宫里传的事不能当真呀?不可信吧?”
殷烈笑容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