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将军急急如律令>第110章

  魏渊廷只身一人,悄悄跟在傅央身后。傅央和薛长峰二人并肩而行,两人好像也没有在说话,只是各自走着。

  多年的思念早在饭桌上见到傅央的那一刻喷薄而出,而现下,却是忍也忍不住。他脚步越来越快,终是走上前把心心念念的名字喊出了口:“央儿!”

  傅央回头,薛长峰也跟着回头。

  茫茫夜色下,三个人如此站立,街边偶有一两个路人经过,但丝毫不影响他们三人此时就像一副画作般,一动不动。

  魏渊廷干燥的上下唇微微摩擦了几下,想说的话很多,却没从中捡出哪一句适合作为开场白。

  最终还是傅央先有了动作,她朝魏渊廷走过去,薛长峰看着她往前走,想也没想也跟着走过去。

  时隔二十年,他们三人又这么面对面地站在了一起。

  傅央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冲魏渊廷笑了笑,又伸手拢了拢脸颊边上垂下来的发丝,道:“一起喝一杯吧。”

  魏渊廷和薛长峰两个人都愣了愣,随即两个大将军竟都恍惚间回到了年轻时候似的,爽朗地笑起来。

  三人并未去茶馆或者酒楼,反而是找了家酒馆,一人提着两坛子酒,到了湘城的城楼上,坐在瞭望台喝酒。

  傅央虽然是个女子,天性却爽朗得像个男子,明明身着长裙,却随意地盘腿坐在地上,一手提着酒坛子,另一只手随着她说话而带出些动作。三个人围城一个小圈,中间放着酒坛,傅央还埋怨了几句忘记买下酒菜。

  “所以说啊,真不知道你们两这么多年吵什么,连我都听说过诶。”傅央说道。

  魏渊廷望了一眼面前近在咫尺的薛长峰,总觉得不敢相信他们三个又在一起喝酒了。他苦笑了一声,有些埋怨地说道:“还不是因为你,啧啧,兄弟两为你反目成仇,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薛长峰跟着道:“什么兄弟两,都是过去事了,现在可不是。”

  “得得得,就你脾气大,就今天不说这些不行么?”魏渊廷笑骂道。

  傅央嘟起嘴道:“对啊,干嘛扫兴?”

  被这两人一唱一和搞得无言以对,薛长峰索性提起酒坛子喝了一大口。

  他们三个里面,魏渊廷最为年长,薛长峰排老二,傅央最小。从前三个人老在一起喝酒吃肉,傅央和薛长峰都会叫他一声魏大哥。想到这里,魏渊廷开口对薛长峰说道:“你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薛长峰反问道:“我怎么了我?”

  三个人说着说着,酒已经喝掉了大半。所以说喝酒真是排忧解难最好的方式,魏渊廷听着薛长峰这恬不知耻的反问,也不觉得生气,反而笑着说道:“你把央儿拐走了,还要觉得我对不住你。”

  薛长峰沉声回答道:“那是央儿自己的选择。”

  傅央连忙抬起胳膊,在两个人中间比出一个叉,有些娇嗔地说道:“停——你们两有什么心结是你们两的事情,别带我出场行不行!”

  “哈哈哈……”魏渊廷爽快地笑起来,又喝了口酒,舒服得长舒一口气。

  外人定是没有机会见到这般,三人本性毫不掩饰的时候。魏渊廷年轻的时候是个特别爱笑的人,不像现在这般,笑得不真诚甚至有点阴险的感觉。薛长峰则截然相反,他不爱笑,做起事情来非常严肃,而且很容易生气,可是在面对傅央的时候,他就会变得异常温柔。

  只有傅央,从以前到现在,都还是这个样子,迷人又美好。

  “魏渊廷。”薛长峰突然叫道。

  魏渊廷下意识地“嗯”,算作回答。

  薛长峰又接着说道:“老爷子的忌日,每年提前一天去扫墓的人是你吧。”

  万万没想到薛长峰会提起这个事情,魏渊廷有些难为情地别开脸,小声说道:“我不该去吗?”

  “我就知道是你。”薛长峰沉声说道。

  魏渊廷还是有些面子挂不住,但又想借此机会,把一些该说清楚的事情说清楚:“当年的事情,你不会还算在我头上吧……我不过是气恼你跟央儿,但是我虽然离开了薛家军,但我从来没有,干过什么对不起老爷子的事情。”雨溪。

  “我知道。”薛长峰的态度淡淡的,他顺手拿起酒坛,冲着魏渊廷伸到半空中。

  魏渊廷被这声回答说得有些懵。

  其实他们之间没有什么误会啊,只不过是过去了这么多年,各自有了各自的立场之后,即便没有误会,也永远身处两方了。

  魏渊廷把脸正回来,见到薛长峰正朝他举着酒坛,立刻会意的也举起酒坛,要跟他碰一碰。

  傅央见状赶忙也抱起酒坛子,就朝空中送去:“还有我呢。”

  三个酒坛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三个人再对着酒坛咕噜咕噜就是一大口,喝了个爽。

  世人都知道薛长峰与魏渊廷两位大将军不睦已久,但若是要深究其中的究竟,恐怕在世的已经没有几人能说个清楚。

  遥想当年,魏渊廷不过是薛远山大将军手下的一名小兵。他机智聪颖,骁勇善战,从小兵,一路做到薛远山的亲兵,乃至副将军。和他在军营里友谊深厚的便是薛远山的儿子薛长峰。

  无论怎么想,薛远山都会把大将军之位,传给薛长峰,年少时的魏渊廷对此,还真没有什么疑义,只是一心扑在战事上,也算是一心待在薛家军,作为其一员,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

  直到傅央出现。

  傅央花名月央,是烟罗阁当年的头牌,多少才子贵人,一掷千金只为见月央一面,可月央却脾气硬得很,若是不想见,任凭你花再多的金银,也是见不到的。若是相见,就算是窑馆门口跪着乞讨的乞丐,她指不定都会特地为乞丐跳上一舞。

  那年薛远山带着薛长峰和魏渊廷一同回王都,准备朝见先帝。

  那一晚魏渊廷和薛长峰一起经过烟罗阁,明月高挂,月光如银,倾泻一地。月央就站在烟罗阁二层的牌匾下,往下一瞥,看见他们二人,爽朗地笑了起来。

  魏渊廷至今仍然不敢忘记那天晚上见到月央时的一点一滴,回忆被他时常拿出来反复观摩,精确到那日月央穿着的红色纱衣,露出黑色里衣上,还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赤色凤凰。

  魏渊廷在回忆里有些沉迷,傅央突然开口说话,把他从里面拉了出来。

  傅央说:“魏大哥。”

  这一声称呼,魏渊廷等了二十几载。他抬头望着傅央,傅央继续说道:“你好好照顾麟儿吧,莫让人欺负了他。”

  她神色坚定,其中还夹杂着一些信任。

  这多年来,对魏麟要求严格也好,对他态度尖锐也好,不过是因为……魏麟长得跟傅央太像了。

  魏渊廷微微一笑:“那是自然。”

  接着就换成薛长峰脸色不好了:“能不能不提这个?”

  傅央哈哈大笑起来:“都多大人了,还这么小家子气。”

  “总之别提。”薛长峰道。

  魏渊廷见他二人说话时的表情,对望时眼睛里的话,都明白,他最终还是没有争过薛长峰。

  真是嫉妒。傅央明明曾经说过不会为了任何人停留,可现在不正跟她自己所说的话背道而驰,分明就是安心停在了薛长峰的身边,而不是他身边。

  “老薛你真是幼稚。”魏渊廷骂道。

  ……

  魏麟一路哼着不知名的歌,再没管身后那个被他打成猪头的魏天麒,会了魏府。

  他倒是不着急,可是他现在是有家室的人,又不能出去找小姐姐喝酒聊天,也不能去窑馆看小姐姐弹琴,想想江也生气的模样,魏麟脑子里就只有回家休息这一个念头。

  回到他的屋子里,青砂正靠在门边打着瞌睡。魏麟本来不想吵醒他,可无奈这人好像也睡得很轻,他才走进门边,青砂就醒了。

  “二、二少爷!”青砂很是惊慌失措地从地上飞快站起来,朝着魏麟微微鞠躬道。

  魏麟摆摆手说道:“累了就去睡觉,我不用人伺候。”

  说着魏麟伸手推开房门,青砂赶紧抢在魏麟之前跑进屋,替他点亮了外屋的烛火,又赶忙去了里屋,整个厢房都亮了起来。

  魏麟就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这么积极的伺候别人。他也没再说什么,就由着青砂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厢房里的灰尘都没了,想必是趁他在外面的时候,何管家已经找人打扫过了。他来得突然,估计府里的下人也是措手不及。

  魏麟刚在桌前坐下,青砂立刻给他倒上茶。

  茶水还温温热,大概之前青砂估摸着他快回来了就已经去沏好了。

  虽然说白天魏麟才睡过一觉,但晚上在那边参加寿宴回来,这会子竟然又开始觉得疲累地很。

  他顺手开始想把外衣给脱了,青砂见状又想上来帮忙,魏麟一个瞪眼,把他唬住了。

  魏麟边脱衣服边说道:“我说你怎么就这么积极给我脱衣服呢?”

  “这……这是小的的职责啊。”

  “哦,你就负责给人脱衣服?”

  “不,不是,”青砂赶忙摆了摆手,“二少爷的饮食起居,只要是需要人照顾的,都是小的的职责!”

  “那我有手有脚,我不需要人照顾。”魏麟说道。

  他已经把外衣脱下,随手搭在桌子上,在这一串动作里,他恰好摸到了袖子里边有东西。

  魏麟不耐烦地说道:“困了就去睡,我不用人照顾。”

  “可是……”青砂还想给他铺个床什么的,魏麟不等他把后面的话说出来,直接道:“赶紧滚。”

  青砂只好依言出去了,还不忘把门带上。

  魏麟刚把袖子里的那叠成一小块的信拿出来,外面就传来魏天麒训斥下人的声音,貌似是让人叫大夫来之类的。

  他想着今天把魏天麒这么狠狠打了一顿,想必最近一段时间他应该会消停会,魏麟便也不去在意外面的动静,只把信件展开来,就着烛光细细看起来。

  来信之人称商戌为老师,而这来信之人,落款与自称,皆是仲安。而他先前看到的郭林充的名字,也并不是他一时看错,而是确确实实写着郭林充。

  从信件上的措辞来看,郭林充与这个人,皆是商戌的弟子,郭林充是师弟。

  信上除开对商戌寿辰的恭贺之词,还有些遥想当年云云,让魏麟尤为感兴趣的是这么一句:只盼老师之伟愿,早日实现,以造福天下万千子民。仲安定不负老师所托,必将在穗国一展拳脚,与林充一起为老师所谋竭尽全力,身先士卒,在所不辞。

  魏麟怎么也没想到信件上居然是这样的内容,他反复读了好几遍,确认自己看得没有错,又把信折起来,贴身收了起来。这个事情,恐怕得跟薛子钦通个气,不然,若郭林充跟商戌两个都是穗国的奸细,那事儿可就大了。